瑞典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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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 纸 人 生

(2006-02-10 04:10:28) 下一个

房子,搬空了;家,不复存在了

这位年轻的房客,头戴一顶黑纱礼帽,再次漫步在公寓的各个房间,看看是不是遗忘了什么。没有,什么也没有,绝对没有!于是,他准备离开。

走到门廊时,他暗下决心,再也不去回忆他在这里度过的岁月了。可偏偏此时,一张纸片落入了他的视线。这片纸实际上只有半张,被图钉牢牢的钉在电话旁边,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人名和电话,而且还不止一种笔迹。有的写得工整清晰,有的则马虎潦草;有的是用钢笔写的,有的则是用铅笔,甚至还有用红笔写的。就是这张小小的纸片,浓缩了他的一段人生,记录了他想忘却而又无法忘却的故事——那就他在这里曾经度过的时光,两年短暂而又美好的时光。

这是一片有着阳光般金黄色彩的草稿纸,他取下纸片,把它放在厅内陶瓷壁炉架上,并靠在那里,俯身读了起来。

纸片的开头写着她的名字:“艾丽斯”,这是当时他所知道的世界上最美的名字,那时她是他的未婚妻。她的电话“1511”,看起来就像教堂圣歌歌本的页码。接着是“银行”的字样,那是他的工作,神圣的工作啊,有了它,就有了面包、房子、妻子和一切生活必须品。但是,号码却被划掉了,因为这家银行后来倒闭了。在经历了一段短时间的极度焦虑之后,所幸的是,他终于找到了又一份银行的工作。

接着,是花店和马车夫的电话,那是因为他们订婚了。想想那时,嗬,他的腰包总是满满的。

再下来,是家具店和装修店的号码,是啊,那时他开始成家了。

然后,是搬家公司的电话,他们搬进了新家!

5050是歌剧院售票房的号码。星期天,这对新婚夫妇经常去看歌剧。那是多么美妙的时刻啊,他们静静地坐在那里,沉浸在剧情之中,与舞台上的人物同喜同悲。

接下来是个男人的名字,但是却被划掉了。这是一个朋友的电话,当时他已经爬到很高的位置了,后来,时运急转而下,没则了,只好一走了之。唉,真够脆弱的啊!

接下来的表明,这对夫妇的生活出现了不妙的情况。这里是一个女人的手笔,用铅笔写着“妻子”。什么妻子?——噢,可不是,就是那个穿着那件大外套、走路轻盈、友好而又善解人意的可人儿。她总是喜欢从过道而不是经由客厅走进卧室。

在她名字的下面写着医生“L”的名字。

接着,第一次出现了一个亲属的名字,上面写着“妈妈”,那是他的岳母。为了不打搅这对新人的新婚生活,她曾知趣的回避。但在这危难的时刻,她还是高兴地赶来了,因为知道女儿和女婿需要她。

接下来是一些非常潦草的字迹,有蓝色也有红色。首先是“中介处”,可能是原来的女佣离开了,或者是他们需要雇用新人,记不清楚了。然后,是药房的号码。接下来的字迹变暗了,噢,对了,这是牛奶公司的电话,因为他们要定购牛奶,是那种不含结核菌的牛奶。

接着,是卖调味品的以及屠夫商贩等的电话,这个家庭开始通过电话购置日常用品了。是做妻子的不谋其职?其实不然,那时,她一直卧病不起啊。

接下来,他几乎无法再读下去了。他两眼发黑,泪如泉涌,就像一个行将被海水淹死的人,透过迷的泪海,他看到了“殡葬处”、“一大一小”等字迹,旁边的括号里还注明“用于骨灰”。哦,够了!还不清楚吗,那是他在为她们娘俩置办骨灰盒。

接下来,纸片上什么都没有了,是的,一切就这么结束了,骨灰结束了一切!

此时,他拿起了纸片,吻了吻,把它放进了内衣口袋。

仅用了两分钟,他再次重温了他两年来的日日月月。

走出房门的时候,他挺直了身体,昂起了头,犹如一个幸福自豪的人。因为他感到,不管怎样,他得到过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他所拥有的,那是很多人一辈子也不曾经历过的,无论是幸福还是悲伤!

 2005-08-26 译自 August Strindberg  奥古斯特·斯特林堡瑞典1903)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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