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写心 放飞自我......

把尘封的记忆重新打开,用文字跟过去的自己和解,不要带着前半生的执念和困惑度过余生。
正文

回忆故乡(21):糟鱼不糟·味道很好

(2025-12-13 12:14:01) 下一个

生活中的美好,需要用心去品味,不论是路边的花花草草,还是记忆里家乡美食的味道。如果现实的欲望里,自己的“目标”太过遥不可及,那就别总揪着不放。闭目自省,想想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时常盘点可掌控的当下和曾经的过往,让未来交给未来,虚妄属于虚妄,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刚写到这儿,内心就有个声音对我说:“想吃古城镇的糟鱼……”这个“自己”也太真实、太没出息了吧!

如果烧鸡是我们镇上卤味里的“精品”,唯一能和它一争高下的也只有“糟鱼”。“段家郭家煮烧鸡,东关的耿家焖糟鱼。”这是全镇的老百姓都熟知的。吃耿家的糟鱼,当酥酥软软的鱼肉,含在嘴里的时候,我脑子里对那一刻美好的印象也是“凝固”的。尽管先前经常爱吹嘘自己吃过多少山珍海味,但是每当想起这些家乡的味道,嘴里依然变得满是口水。或许这是人的本能,吃过最好吃的绝对是儿时记忆里的味道,对美食初始的认知是一种“执拗”,更是一股力量,在以后的岁月里这股力量更是“所向披靡”……它成了一把尺,一个标杆,之后再吃到的一切美味都要跟小时候做对比。

“糟鱼”和外边的酥鱼有点类似,但绝对不是一种东西,虽然都是鱼。酥鱼需要油炸,老家的糟鱼,几乎是一种最传统最乡土的做法。河里捉的杂鱼,什么鱼都有。开膛去腮不刮鳞(真的要带着鱼鳞哦!),干蒜辫垫到锅底,把鱼洗干净码到上边,加酱油、醋、盐、水,还有香料包。至于料包具体放的是什么,——保密!只能悄悄的告诉你,大料不可以多放,大料放多了会发甜,甜腻腻的味道不是鲁西大地上干体力活儿的老少爷们所喜欢的。把锅里的卤汁用大火烧开,再改小火焖煮。我问过北寨的大娘:“大娘!这锅糟鱼要炖多久?”“一夜黑家”(一整晚上)。她说着熟悉而亲切的乡音。看来心急吃不到的不仅仅是热豆腐,糟鱼也不行。一夜之后小鱼在锅里已经骨酥肉烂,浓郁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了。鱼鳞本来是很腥的,但是在蒜辫和醋的作用下 它的腥味已经转化成鱼的鲜香味,这种转变是何等的神奇!不知道这些手法来自哪位老祖宗的智慧?小爷们儿拱手作揖,服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住在离镇上五里地的我直到八岁都没吃到过。看过那篇《赶大集》的朋友都知道,我们镇上的东关是牲口市场。那年,我爹娘想买一头牲口耕地拉车,等镇上大集,我们仨人一早就去了东关的牲口市,由于我还很小,让我看着自行车,不能乱动。他们看来看去总想挑一匹又便宜又好的,开始想买马,后来想买驴,到最后只关注牛了。等我长大了才明白,我和我娘脾气很像,总想捡个便宜,现在叫“性价比”。少花钱还想买好牲口,哪有那事啊?大半天过去了 也没有结果。中午一过我有点饿了,那时候即便饿了也不会说饿,只会催促他们:“娘!咱啥时候回家啊?爹!快该回家了吗?”因为,从小就被教育,外边吃饭不干净,没有家里做的卫生,其实是不想花钱。他俩忙着选牲口,不时的跟牲口经纪聊着什么,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捉摸不定。等他们再想起我来,都已经下午两点了。我还在那儿老老实实看着自行车,蹲在旁边也不敢走远,晒得跟个小赖猴似的。我娘之前就说过:这孩子都八岁了还没吃过糟鱼呢,哪天一定买两条让他吃吃。当天看我晒得那模样,肯定是心疼了,一向节俭的娘掏钱在旁边买了两条,拿报纸包着递到我的手里,“快吃吧孩儿嘞!饿坏了吧?都八岁了头一回给你买糟鱼,这俩鱼都是你的全吃了吧……”这句话我似乎听出来了娘对我的“歉意”。糟鱼倒是很好吃,酥酥的,鱼鳞嚼在嘴里很特别。那天的天很热,我坐在那辆永久自行车旁边,一口气吃完纸包里的鱼。最后他俩是选了一头黄牛,个头不大肚子很大,像是怀了小牛犊,我娘骑车带我先回来,还跟我说:“今天买的这牛,说不定带个小牛犊。”我爹牵着牛在后边往家走,大肚子牛走得很慢……

那天糟鱼我是全吃了,但是后来才知道那头牛肚子里没有牛犊,只是单纯的大肚子,这牛算是赌输了。不过还好,虽然那牛长得不好,干活也很慢,却也是给家里出了大力气,养了好多年,还生了好几个健康的牛犊。我这思绪一不小心就胡乱飞扬,差点就聊起如何养牛了……十七岁以后学了厨师,在后来的从业生涯中才知道,中国菜中对于整条鱼的制作,有好多种烹饪方式,红烧、干烧、酱汁、清蒸、家熬、油浸,甚至东北的酱焖还有什么五香鱼,熏鱼,酥鱼,更别提酸甜口味的松鼠鱼,菊花鱼,锦毛狮子鱼。鱼的种类就更多了河鱼,江鱼,海鱼、深海鱼都做过也都吃过……那肯定不敢说只有家乡的糟鱼最好,这样说那是对中国烹饪文化和丰富食材的不尊敬,不过这么多烹饪方式,就做不出老家那个糟鱼的味道,嘿嘿!你看看,让人很没脾气吧?

对于吃鱼,我忽然想起沈从文先生有文章里曾经说过。湘西的土匪通过给绑来的肉票吃鱼,来判断那人的出身。先把人饿三天,端上来鱼看他吃。他们把吃鱼归纳为三种吃法:第一种吃法是先吃鱼眼睛,这样的人一定得死;第二种吃法是先吃鱼肚子上的肉,这样的人关几天就放了;第三种吃法就是先吃鱼背上的肉,这样的人立马放人。吃鱼眼睛的人,一定是财主家的人,吃鱼吃腻了,他们就要狠狠地勒索一把;吃鱼肚子上肉的人,一定是富家子弟,说明他们经常吃鱼,知道那儿的肉好吃,所以就关上几天,让他们家人送点钱来就放了;吃鱼背上肉的人,肯定是穷人家,没吃过鱼。所以,土匪的大哥就是根据一顿饭判断哪些是真正的穷人,哪些是真正的富人。 看完土匪的方法之后我懵了,哪一条跟吃糟鱼也对不上,糟鱼是连皮带鳞,连肉加骨全部吃光……如果土匪绑来这么一位,拿糟鱼招待,吃干抹净,会不会直接吸纳入伙?不只是穷人吃法,简直是吃鱼界的“亡命之徒”!哈哈哈……土匪还不得大惊失色!

来到美国的这些年,我倒是做过几次糟鱼。因为有高压锅,把调料配好,高压锅喷气有一个小时也足够了,只是老婆孩子俩人都不吃,弄几条鱼就我一个人吃好几顿,而且他们对这种吃法也不太欣赏,看我吃都躲得远远的,非常影响我的用餐体验。后来发现,很多特定的美食,只有在特定的地点,特定的环境,才能品尝出回忆里的的味道。比如上次回去,虽然没去我们镇上,在县城二哥的羊汤馆,我们哥四个聚餐,大哥二哥和我,玉国弟弟就买个一条很大的糟鱼,还包着荷叶,这是升级版的糟鱼啊!我是吃了一口又一口啊……算是对了味了!所以说,想吃家乡味,还得常回老家看看!

絮絮叨叨又说了这些有的没的。感谢“糟鱼”这道家乡味,让我想起这么多。无论走到哪里,这些点点滴滴都会牵绊我的一生,那是记忆里家乡不变的味道,也是漂泊在外的人回乡的理由。

与大家共勉!

[ 打印 ]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