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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第二节 接风宴

(2024-07-24 05:55:02) 下一个

赵墨的接风宴已经摆在了他回国后的第三十六天。在这期间,赵墨每天的事情就是早上给李翟做早餐,然后跟着陪李翟参加各种各样应酬。老爷子一直没有见赵墨。就连滨大的入职手续,也是老爷子的秘书出面和赵墨对接的。

在赵墨办好了入职的手续之后,该来的才来。约摸六七点,赵墨刚吃完晚饭,老爷子的秘书张原送来了请帖,时间是三天以后的晚上。地点是北城的东海酒店。

滨大在南城,一顿接风宴,怎么要舍近求远,跑到北城的酒店。李翟有点没太明白。

“东海酒店在哪?”

“省府街啊.......”李翟突然反应过来了,“我操,你是说?”

“我打电话问过了,那天晚上东海酒店闭店,包间散客全都不接。”赵墨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

“老爷子这次是下血本了啊。你当时回来,我还纳闷,怎么老爷子不去接你,让我去。我还想着,你这关门弟子位置动摇了啊,这待遇不对啊。合着在憋个大的。”

李翟顿了一下,突然说道“不对不对不对,不会传言是真的吧。”李翟有些激动。

赵墨带着一丝狐疑问到,“什么传言?”眼睛盯着李翟,表情有些像在质问。

李翟看到赵墨的表情,似乎如醍醐灌顶,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没啥,都说了是传言。”这谎并不高明。

赵墨也看穿了李翟的敷衍和慌张,可他并不在乎,包括今晚的接风宴,他都没有放在心上。无非就是多来几个位高权重的人,互相抬轿子这些东西,他早就不在乎了。

可让赵墨没想到的是,晚上接风宴规格之高,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虽然对外的名义是老爷子的寿宴,可赵墨知道,老爷子根本就没办过寿宴,每年过生日就是师娘在家里做一碗大肉面,生日蛋糕都不吃。

来的宾客更是吓人。滨大的人除了校长以外,老爷子一个都没请,反倒是滨城四大银行的行长全部到齐,原省财政口,税务口,统计口,发改口,五个城投公司负责人,还有分管的领导也来了,还有就是晚到了十分钟,只和老爷子喝了一杯酒就走了的省委秘书长。

但是商人一个都没来,李翟的爸爸李援朝也没来。

七点半准时开宴,老爷子七点钟带着赵墨就到了酒店的包房,挨个为赵墨介绍今天到场的宾客。

老爷子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行政衬衣衬衣,下面是黑色西服裤,搭配上那副酒瓶底眼镜,全然没有平时的书卷气。中国人习惯用穿着来彰显身份,老爷子这一身衣着,更容易让别人想起他除了学者之外,还有一个滨大校长的职务。

趁着赵墨去洗手间的时间,李翟也跟了出来。“最多明天晚上,整个原省财经界都要知道你了。”

“哪有那么夸张。”

“还不夸张啊,八点开始,已经有人给我发短信,打听你了。你虽然没说话,但是老爷子不管和谁碰杯都带着你一起。那些人都是听边鼓的高手。”

赵墨接了把凉水洗了一下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下。李翟给他递上毛巾,赵墨一边擦脸一边说道,“奇怪啊奇怪。你不觉得今天莫名其妙吗?”

“怎么了?”

“今天这种级别的宴会,按道理说,有一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

听到这话,李翟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谁?”

“我。”

“你?可今天这顿饭就是为了你接风的啊。”

“对,问题就在这里,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谁?”

“老爷子的学术继承人啊。”

“对你说的很对。可是,第一,是学术,今天来的有一个是搞学术的吗?第二,继承人继承人,现在到我继承的时候了吗?”

李翟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跑去身上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身份之外,赵墨充其量就是一个刚回滨城的青年教师,规格如此之高的接风宴就有些突兀了,何况今天老爷子的举动,就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他准备推赵墨上去。可赵墨能做滨大校长,最快也要二十年之后了。只能宽慰一下赵墨,老爷子这么做必有深意,二人便讪讪回去了。

酒喝到微醺的时候,最重磅的事情来了。那位刚刚到任原省的常务副,刘先生到了。刘先生虽然是常务副,但是八个月后就要换届,此时到任,上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刘先生知道老爷子的用意,讲了一会话,各个口的领导打了个招呼后便直奔赵墨。举杯致意,“小赵,你有一个好老师啊。”

赵墨对他没什么好感,何况社会地位悬殊,酒杯都没提起,淡淡回了一句,“老师总是要靠自己找,但总没有命里带的爹有用。”

语气平平,但话里的讥讽,刘先生自然是听的出来的。可刘先生的位置也不可能和一个晚辈计较什么,只能尴尬一笑。

刘先生感受到了赵墨话里面的锋芒,没再接茬,只是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便离开了。倒是刘先生的秘书正常都是冷冷地看着赵墨,

李翟连忙耳语道,“你说话注意点。”

赵墨白了他一眼,“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显然李翟没法理解。

“嗯那,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跟他客气。”赵墨一脸天真,但又透着狡黠。

“......”

“什么东西。”赵墨白了一眼刘先生的背影。“无非就是自己有个好爹,装什么大尾巴狼。”

四个字,就是给这位刚刚上任的常务副的评价。

“特么的,这年头,没个爹,还不好出来混了。”李翟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娘的,上面有人就是不一样啊。”

赵墨从骨子里讨厌这些北京来的空降官员。原省一直是政治洼地,已经二十年没有出现过党政主官升任副国级的先例了,哪怕是全国政协副主席这种安慰奖都没有一个,这种情况在全国各个省市自治区都是十分罕见的。这也是和原省十分特殊的地位有关,原省经济体量不大,人口也不多。而在政治资源方面更是乏善可陈,全省上下只有一个省委书记是中央委员。两个中央候补委员,一个是省长,一个是省会城市市委书记。

原省的自然资源极其丰富,北京的几个新兴的政治家族,在原省全部都有利益。也正是这一点,原省央地干部间的矛盾十分尖锐。在本地干部看来,这些北京来的空降干部,只不过是那些政治家族选出来,给他们的违规项目签字盖章的工具人罢了,签了字,盖了章就会走。抱着这种心态的主官,既不会劳心费力地为原省建设出力,也没有能力平衡好原省各个利益团体。

原省的政治势力,大致有这么几个派系,原北帮,原南派,中央派,政经系。在这四大派系之下,还有若干穿插其中的同乡会,同学会,四十六军战友会以及曾经强大的一机部派系,可谓是关系中套着关系,背景中套着背景。

原北帮是15、16大时期,原省势力最大的政治派系。人马几乎控制了原省一半以上的国有企业以及滨城,平城,新原三个煤炭资源市的政法系统。原省财政的最大摇钱树,四大煤炭集团,更是被原北帮控制了三个。原北帮的成员大都是工人出身,文化学历较低,跻身省委常委的人数不多,但是恰恰是因为工人出身的人多,所以各个国企中掌握实权的实力派,原北帮占了不少,虽然表面没有很风光,但是隐藏实力强得可怕。

曾经震惊全国的五亿科长腐败案,就是原北帮和原南派刺刀见红的斗争,而一个小小的科长,身价都能有五亿,原北帮的实力,可见一斑。

原北帮自十七大开始,有衰落的迹象.原北帮的衰败,其实来自于一个乌龙事件。原北帮的头面人物叫做崔焕,团干(共青团干部)出身,执掌纪检系统六年,是原省省委常委中唯一的一个女性。但是崔焕的这个省委常委,并不是中共传统意义上的无知少女(无党派人士,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女性)。崔焕的这个的这个省委常委,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崔焕从共青团系统出来之后,第一份工作就是新原市委书记。新原是原省煤炭储量第二的地级市。煤矿越多的地方,也就越乱,政治生态也越乱。尤其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政法力量并不强大,法制也不够健全,当时崔焕赴任新原的时候,甚至有新原本地势力放话,崔焕待不过半年就得乖乖滚回滨城。

没人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但是五年后,崔焕是新原建市以来,第一个市委书记直接晋升省委常委的干部。

但就是这么一个狠角色,死了。

没错,一个省委常委,派系领导人,死了。死于车祸。

崔焕之死,在原省一石激起千层浪,令当时的省委书记十分头疼。刚刚平衡好的派系利益,又要重新安排。而直到现在,崔焕的车祸,仍被很多人认为是原南派的政治暗杀,因此,原南派在原省政坛形象一直不好,被认为是喜欢使用下三路手段的人。

但是赵墨是了解其中内情的,崔焕的死亡,纯属是因为死板的官僚体系。当时崔焕车祸并不严重,车上的三个人,最后也只死了崔焕一人。崔焕在车祸发生时,还是意识清醒的,对前来救援的人员还说道,“我没什么事,先救王荣”。王荣是崔焕的秘书。崔焕之所以死,是因为她的正部级身份害了她。因为车祸是突发的,当时最近的一个医院是隔壁源廷县的人民医院,但是按照组织要求,正部级干部的体检是涉密文件,源廷人民医院的医生无权为崔焕检查身体,只能等到三个小时后,来自原省人民医院的医疗团队到达,才能为崔焕检查身体。就是这三个小时,耽误了最佳抢救时机,崔焕当时虽然意识清醒,但是情况是急性硬膜下出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果然,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就在这三个小时中,崔焕突然昏厥。经过一个小时抢救之后,不治身亡。

崔焕死后,原北帮群龙无首,几次与原南派的政治斗争中失利,很多关键位子都丢了。也正是这个原因,外界传言,北京方面将会派人来全盘接收原北帮的政治势力。刘先生这个关键节点空降原省,外人看来是在为明年的十八大卡位,但在熟悉内情的人看来,刘先生的目的并不单纯。

赵墨出身原南派家庭,一门三代原南人,这个时间,自然是不会给刘先生什么好脸色,别说赵墨天然反感这种官二代,就是赵墨不反感,这个时间与刘先生来往,在一些人看来,也代表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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