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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第一节 滨城 故事的开始

(2024-07-24 05:52:18) 下一个

    赵墨回滨城的时候是李翟开车去接他的。李翟以为会有几大箱的行李,专门从公司拿了一辆商务车。毕竟赵墨出国三年,第一次回国。但在到达大厅看到赵墨,发现他的全部行李就只有一个拉杆箱,一只大号LV背包,就是大二的时候赵墨送给他的那一只。

和两年前一样离开的时候一样,赵墨一个人,一个箱子,一只背包,又回来了。

赵墨从上车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李翟的半包烟已经抽完了,车子也快开到市区了,见赵墨还没有说话的意思,李翟只能先打破空气中的沉闷。

“老爷子办的事情,我也没办法,你见了他再撒火,咱俩这么久没见,你别老给我甩脸子啊。”

见赵墨不说话,李翟又道,“那你好歹说你去哪啊,这马上都到市区了。”

“不知道。”

李翟看向赵墨,仍旧是一脸的平淡,觉察不出一丝的喜悲。彷佛去哪里与他无关一样。

“机关事务管理局的房子被他们收回去了。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

语气仍然平淡。“没有。”

李翟叹了一口气,“得,去我那里住吧。”

“我不喜欢你爸。”

李翟吐出最后一口烟,用力把烟头按灭,“我家。不是他家。”

李翟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买过一个小房子,就在财经大学对面。那时候李翟靠着在外面给人讲课,一个月收入小几十万,为了方便给学生上课,李翟索性就在外面买了个两居室的房子。当时李翟本来是想全款买个一居室,这样压力还能小一点,但是赵墨却跟他说,买一居室,你准备让我睡沙发上吗。李翟想想也对,自己就这么一个朋友,日后不免要来借宿,索性就咬咬牙贷款买了个两居室。

当然,李翟的风光日子也就过了半年多,因为他教的学生考上财大硕士的时候,发现李翟只是个大三的本科生,李翟的为人师表生涯也就自然而然结束了。“特么的,我一个班十二个人,考进来九个,老爷子亲自去教都未必有这么高的比例。”李翟到现在都很愤愤不平,毕竟那是他最风光的时候,不仅买了房,还买了一辆宝马三系,成天在校园里开着。

 

李翟等到晚上七点,老爷子的电话还没打过来。李翟有些纳闷,这老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再不带我吃饭,我就要饿出胃溃疡了。”

“老爷子知道你今天回来啊,这都七点了,怎么还不通知接风宴啊,关门弟子,就这待遇?”

“关门弟子什么待遇我不知道,但我现在饿了,而且身上没钱。”这是赵墨从下飞机到现在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赵墨这次回来是来滨大任教的,里面的内情李翟听说了一些。据说赵墨原本是想留在美国的,但是老爷子用了些手段,迫使赵墨回来。具体是怎样的操作李翟不知道,但也能想象得到,老爷子一个能通天的人,这点小事,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出面。

读本科的时候,李翟就曾经说过,老爷子这个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社会学科不是理工科,有很多可以量化的衡量标准,能在这个领域做到泰斗的人,各个都是背景深厚,社会关系复杂,何况还是控制财大核心三位一体十几年的人。更何况,这个人每年夏天都会消失两三周的时间去河北。

李翟家在南城,但他带赵墨去了北城吃饭,赵墨以前就住在北城。

滨城这个地方,南富北贵,东贱西贫。南城是新城区,配套设施完善,有钱人都住在南城。北城是老城区,房子都是一些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旧房子,但是滨城所有的政府机构都在北城。经常有下面的人来滨城办事会调侃道,盖了十几个章,签了十几个字,横竖都没出这条街。原省、滨城几乎所有的机关单位全部集中在三条街上,而其对应的家属区,自然也相隔不远。在滨城这个小地方,你说出你住在哪里,对方大致就能猜出你的社会地位。西城和南北城隔了一条滨河,过了河都算西城。东城则是在山上。西边和东边主要以农村为主,虽然这么多年靠着煤矿发家,但是和南北城的人还是不能比的,在这帮人面前,东西城的人连暴发户都算不上。大三的时候,老爷子带队做调研,去了西城,赵墨也跟着去了。赵墨那年20岁,那是他第一次过滨河去西城。

赵墨在北城住了十几年,考到滨大以后才离开北城。北城的羊肉馆子,涮肉馆子,他几乎是门清。老滨城有名的四大饭馆,离赵墨原来的家都不到一公里,赵墨上中学的时候放学就会去吃。滨城比较穷,最好的羊肉馆子,两个人也不过三四十元的消费,就连比较高档的烤鸭,德滨楼,一只烤鸭也不过七八十元。但南城的饭馆可就不一样了,德滨楼在南城的分店,一只烤鸭就要两百多元。就是街边的小馆,随便喝一碗羊肉汤也要二三十元,价钱几乎是北城的两三倍。李翟带赵墨去北城吃饭,倒也不是抠门。赵墨爱吃,而且爱吃的都是老馆子,上学的时候赵墨就曾经带李翟坐了两个小时公交车去北城的一家麻辣烫馆吃麻辣烫。李翟觉得不好吃,赵墨却道,“我吃了这家十九年,吃饭,除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一味调料,叫做人情味。这家店是国营的,他们一份麻辣烫,我从三块吃到它十二块。我上小学的时候练书法,送给别人的第一幅字,就是给那边那个收银结婚的时候写的喜联,她现在女儿都上初中了。”

但是南城有一家大酒楼是例外,上学的时候赵墨请李翟在那里吃过一次。李翟当时不解,那家酒楼的档次不低,两个人消费最少也要八九百,而且刚开业,很难订到位子。赵墨点的全都是贵的菜。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老板专门跑过来敬酒,还给他们这一桌送了一瓶茅台。李翟就更不懂了,这酒楼老板他听说的,不是滨城人,甚至不是原省人,是隔壁的平省人。赵墨一个学生怎么会认识他。酒足饭饱之后,赵墨账都没结,大摇大摆走出去了,更是看呆了李翟。

之后赵墨才道出原委,这位孙老板,以前是做早餐起家的,就在赵墨老家的巷子口摆摊,租的房子也是在赵墨家小区,赵墨的父亲看他不容易,没少帮他摆平城管。赵墨感叹道“才不过十年,从早餐摊卖鸡蛋灌饼,到现在开大酒楼,我是真感觉勤劳能致富,这个社会,还是有希望的。”

李翟那天在心里对自己说,赵墨这个人,居然还有人味,难得难得。

那天老板亲手做了两个鸡蛋灌饼送了上去。赵墨评价,还是那个味道。李翟也吃了一个,也觉得味道很好,跟自己平时在早点摊上吃的不一样。赵墨道,“因为他们家真的用的是豆油煎的,加的火腿全是王中王。做生意,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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