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村出村，东渡东京

副标题：一名洛阳人在东京的纪实生活

引子 洛阳

木村出生在河南洛阳乡村，家里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除土地耕作的微薄收入，靠父亲一人出外在建筑工地打工，勉强养活全家七口人。

2015年冬天，木村20岁。辍学的木村这时已经跟随父亲四处打工数年，除了辛苦劳累不说，最令人头痛的就是20岁出头了还讨不到老婆。按乡下的规矩，男的17，18岁就该结婚生子，余下的则成“齐天大剩”，被人看不起， 这些“齐天大剩”，不是家里太穷出不起至少10万元的嫁妆钱，就是身体有缺陷。

木村是因为穷。讨不到老婆，成了木村的心病。此外，木村也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守在这乡下过日子。跟随父亲出门在外的这几年，让他见识了不少，心也变野了。每每看到受尽屈辱、疲惫不堪的父亲的样子，木村都暗暗地使劲，发誓要改变这一切。

有一天，木村回到家里和父亲说，他想到韩国或日本去留学打工，需要4万元人民币学费。父亲一听，一口拒绝，一是没有这么多钱，二是不想让儿子漂洋过海。在父亲眼里，韩国和日本都是邪恶国家，中国人在那里会受欺负，被压榨。

一连几次，父亲都是断然拒绝，毫无回旋之地。木村费尽口舌，使出千方百计，也无法说服顽固的父亲。

木村知道，父亲是一家之主，只要他不同意，什么事也做不成。木村万念俱灰，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从早到晚躺在床上玩手机，唉声叹气，困惑迷茫……

木村和他的车。

终点 东京

2024年春天，在东京成田国际机场，我见到了开着一辆黑色的丰田商务车来接机的木村，给我讲了他当年抗争最后取得胜利的故事……

抗争 东渡

回到2015年的那个冬天。倔强的木村依然躲在房间，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母亲喊，父亲骂，木村坚决不出门，不干活，不说话……

就这样僵持了整整15天！

第15天晚上，父亲进了木村房间，给了他4万元的银行卡，又气又恨又怜又爱地说：我放你走。

木村绝处逢生，从床上蹦了起来。

7年后讲述这段经历时，木村说：“没有这15天的坚持，今天我还是那村落里的村民”。

特训班

一句日语也不懂的木村进了为期3个月的赴日特训班。3个月内，木村必须学会一些基础日语，考取摩托车驾照。这个特训班的目标，是将这些年轻人送到日本，在他们学习日语的同时，给他们提供工作机会：骑摩托车送报纸。

共有200余名学生的特训班结业了，剩下的就是申请日本签证。其中一个环节是电话日语面试。授课的老师告诉这些特训生，你至少要知道日语的50音图，知道平假名和片假名，能回答自己叫什么名字，会用日语念1234567，即使不知道，也可以慢慢查词典再回答问题，并给了他们一些规范问题案例。

特训班的成效卓著，200余名年龄均在24岁以下的学生中只有2人没有通过日语测试，其余的全部顺利获得日本签证。

送报纸

2015年底，木村终于来到了东京。一切如此地陌生，日语听得是懂非懂，说得结结巴巴，只有各种广告牌和路牌的一些汉字，让他觉得有点熟悉。赴日特训班的4万元学费没有白交，安排的还算妥当，给他一席之地吃饭睡觉，安排他每天清晨去送报纸，白天去上学学日语。

送的报纸是《朝日新闻》，每天清晨3点必须出发，骑着摩托车挨家挨户派送，不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而且必须争分夺秒。不少订户说好了必须在5点前收到报纸，晚一分钟则马上打电话追问和投诉；还有一些年纪大的订户，一早睡不着觉，专门等着当天的报纸，见到送报纸的来了，突然从昏灯暗火的花园里冒出来，将送报纸的吓一大跳。

木村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熬过了在东京的第一年，一大早起床送报纸，送完后睡一觉再去上学。除了送报纸的津贴外，还打一些短工，日子慢慢地好了起来。

让木村记忆犹新的是到一家小餐馆里当洗碗工，应征的时候，看到这家小餐馆10个客座都不到，应该没多少个碗要洗。没想到，进去一干活，才发现累死累活，也永远洗不完那些碗碟，因为日本人吃一餐饭，一个客人所用的小碗小碟就数十个！

木村说，工作辛苦，但熬过来了就活得很好。只有肯干，就能过上好日子，比起在老家的日子，好上十倍百倍。更重要的是，在这里，身心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到两年的时间，木村已经将父亲筹集的4万元还清，还寄了一些钱回去贴补家里。不过木村后来发现，他在日本的学费是由报社支付的，那4万元实际是赴日特训班所赚，作为交换，就是这些留学生必须帮报社送报纸。

木村拼命打工赚钱，餐馆、工厂处处有他的身影。木村的个头不高，1米65，但长得秀气。在工厂打工的日子里，除了赚钱，他还赚到了一位同在厂里打工姑娘的爱情。在家乡讨不到老婆的木村，在东京娶到了一位同样来自中国的姑娘。

从此，木村彻底改变了命运，从一名洛阳乡村朴实的农民工，蜕变成了东京大都市里的骁龙。他如鱼得水，打工赚钱，四处探寻生财之道……

东京黄牛

这个时候，有个东京的黄牛老大找上了他。这个黄牛老大做的是苹果产品的生意，苹果手机，苹果笔记本和iPad统统都做，只要有货，从苹果店买到手，再倒卖到中国去，就可以赚取可观的利润。

特别是每年4月初的开学季，只要能证明自己是学生身份，所有的苹果笔记本和iPad产品都可以打七折，不论在当地转手，或者再出口到中国去(出口还有约10%的退税)，都可以赚不少钱。其中的门道和渠道黄牛老大一路畅通，只要买到这些特价或紧俏苹果产品，保准赚钱。

黄牛老大折腾了几年，赚了不少钱。有一天，黄牛老大突然对木村说：你跟我不短时间了，这个生意辛苦，还被人瞧不起，我不想做了，给你做吧！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岂可不接？没想到，一接下来，这个黄牛生意竟然被木村做得风生水起。2年内，他竟然成了东京、大阪和京都三个大城市苹果产品的黄牛老大。他每天的任务，就是雇佣和载学生(大多数是中国留学生)到各家苹果店去排队购买产品，多多益善，怕的是不够人头买不够产品，或者是苹果店的产品缺货。

木村说：最高峰的时候他一天可赚2万元人民币。

当然，也有不如意的时候。除了辛苦，就是被人瞧不起，久而久之，苹果店的员工和顾客都认得出他们是黄牛，给他们脸色看，有时候故意不卖产品给他们，故意刁难他们，还有人辱骂他们，驱赶他们……为了生计，木村也只好忍气吞声，埋头赚钱。

颠覆命运

木村将赚到的钱买了一台车，就是那台来机场接客的车。他用这台车，不停地奔波于东京、大阪和京都三地，不断地够买苹果产品，然后转手…… 

木村慢慢习惯了日本的生活。刚来时他是平头，现在是一头卷发。他说，刚来时因为是平头，加上衣着老土的原因，时不时被警察截停问话，但自从电卷了头发，再没警察找过他的麻烦。不过，也还有不习惯的地方，比如饮食，日本的鱼生寿司他不喜欢，日本拉面还可以，但他更喜欢中国的面条。一碗面条，就是他的至爱。

木村说，当年4万元的投资，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超值了。

辛苦几年，木村和太太还在东京近郊买下了一套房子，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但木村没有忘记父母和兄弟姐妹，除了经常寄钱回家，每一两年都回去探望一下他们。不过，木村已经不适应老家的生活了，每次只是在家停留一两天，又马上回到东京赚钱。

木村说，父亲好久都没有工作了，因为国内的房地产市场很差，父亲还有一些拖欠工资都现在也还没能够要回来。所以，作为家中老大的他，现在成了家中的经济支柱。令他欣慰的是，他大弟弟念书很好，在南京大学念化学，他会全力资助这个弟弟读完大学。

黄牛不是正业，更不是长远之计。来自青岛的木村太太早有微词，一直和木村说，要找个正当职业，或者做个正当生意。木村喜欢开车，自己有车，对东京、大阪和京都一带十分熟悉，何不做旅游和专车服务？正中下怀！

这便有了后来木村开车到东京成田国际机场来接我的故事，也就有了以上《木村出村，东渡东京》的故事。

以上都是木村在后来数天驱车旅途中讲给我听的故事，其中虚实和辛酸谁人知晓？但毋需质疑的是，木村的抗争和东渡，彻底颠覆了他的命运。

(注：本文中木村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