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黄河不会倒流

开直言,广视听,理之萌也;甘谄谀,蔽近习,乱之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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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向阳处的花海》(13) 间幕-1 来临

(2024-06-16 04:00:19) 下一个

  雨夜中,一阵车轮声打破了聂权生的沉思。警灯旋转发出的蓝色强光刺破黑暗,映照得人睁不开眼睛。聂权生迎着强光,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在前后两辆警车的护送下,一辆豪华的黑色商务车从永乐大街的西南方向驶来。它驶过在路口处聚集的人群,在23中正门的对面,靠近教育局一侧的路边稳稳停下。车子停靠的位置与聂权生和聂晴所在的市教育局停车场不过十几米的距离。

  商务车停稳后,副驾驶的车门立刻打开。一名身着黑色西服的保镖跳下车,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在确认没有安全隐患后,他敲了敲侧面车窗玻璃。自动车门这才缓缓打开。又一名身着黑衣的保镖走下车,手中拿着一把宽大的黑色雨伞。他撑开雨伞,然后像车中弯腰示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聂权生微微皱眉,在嫩河这么一个小地方,会如此张扬,又需要在此时出现的人只有一个——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局局长刘振业。透过层层雨幕,聂权生看到刘振业从车上走下来。他长着中等身材,头上的发际线后移,有着一字眉和一张薄嘴唇,皮肤显出一种病态的白色。但最引人注意的是他嘴角上挂着的标志性微笑。因为常年使用这种做作的笑容,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让人看着就觉得反胃。相较于他的兄长——副市长刘振隆那种内敛含光的宽和气质,刘振业总是一副飞扬跋扈的神情,就差把“老子天下第一”写在脸上。嫩河市的机关都流传着城管局刘局长的两个特点,一个是爱讲派头,另一个就是极度的洁癖。

  在保镖、雨伞的遮掩下,刘振业从车上走下来,他先是低头看向自己鲜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不满的嘟哝了一声。然后又回头一脸嫌恶地看向商务车刚刚经过的路口,以及在那里聚集着的人群。他皱着眉用手在鼻子前做了个扇动的动作,像是遭遇了什么臭不可闻的事物。紧接着转过身,绕过车头,向对面23中校门的方向走去。

  聂晴的注意力也被眼前上演的场景吸引了,她瞪着红彤彤的眼睛问道:“爸爸,这个惹人厌的家伙是谁……”聂权生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聂晴的声音立刻弱了下去。聂权生小声说道:“他是城管局的局长,估计是来主持局面的。”“看着就让人讨厌!”聂晴没好气的说。

  看到这么多天来,女儿终于在悲伤之外关心起别的事情,聂权生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欣慰的神色:“这算什么,你看着,好戏还在后面呢。”聂晴听了便透过轿车的玻璃继续向马路对面观望。

  随着刘振业不断接近23中的校门,他脸上嫌恶的表情也越来越明显。他感觉一切都在与自己作对,下雨天、垃圾车、环卫工人,这一切都是他厌恶的。只是靠近这些东西,都会让他“冰清玉洁”的身体沾染上臭气。要不是刘振隆嘱托一定要到场亲自监督清理工作,他才不会来这种鬼地方。

  走着走着刘振业突然顿住了,距离他不到一米远处,环卫工人们组成的队伍排列在那里。工人们站立的队形中间留有很大的缝隙,可以允许一人轻松通过,但刘振业没有从那穿过去的打算。他向身旁的保镖努了努嘴,侍候在旁的保镖立刻明白,怒吼道:“怎么都不长点狗眼,都闪开!”在雨声中,环卫工人们原本是目视着23中的方向,对后方的来人毫无意识。此时才纷纷回过头,看向身后这群耀武扬威的保镖、和被环绕在中心、一脸嫌恶的刘振业。面对明显具有侮辱性的指令,环卫工人们没有丝毫的表示,只是默默的从后排向两侧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但他们的步履很缓慢,像是拖着沉重的身躯。

  刘振业强忍着恶心,用一块白色手绢掩住自己的口鼻,踏着小碎步穿越了环卫工人的队伍,朝铁栅栏前的一片空地走去。两旁预先放置的探照灯早已将这片区域照亮,看上去与白日无异。在空地的中心摆放着一个宽大的金属踏脚台,底部用沙袋固定以维持重心的稳定。从脚踏台到下方的地面上,还铺着一条巨大的红色防水地毯,地毯沿着台阶不断向下延伸。这场面与奥斯卡的颁奖典礼相比也毫不逊色。

  看到下属为他精心布置的脚踏台,刘振业那原本充满厌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他身后的保镖率先冲上了踏脚台,用力踩了踩每一层台阶,在确认安全无误后,这才向刘振业点了点头。

  淅淅沥沥的夜雨在此刻停止了。没有了雨声的伴奏,会场周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沥青马路上积水在流动,树梢上有水珠不停落下。但除了这些,一切都静悄悄的。在23中的校门前,无数的鲜花和饮料被路灯昏暗的灯光照耀着,与被强光照亮的空地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显得清冷而又凄凉。

  刘振业在光亮的中心对这种安静很是得意,像是连老天爷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示意保镖在台下侍候,一个人趾高气昂地迈步登上脚踏台。刘振业睥睨着身下伫立着的一众环卫工人以及在周边站岗的警员或是帮助维持秩序的城管局执法队,享受着这种唯我独尊的感觉。所有人都匍匐于他的权力之下,而他的存在是至高无上的。

  此时,一名保镖毕恭毕敬地托着一个梨木托盘走上台阶,托盘上覆盖着高级的细腻绒缎。保镖在刘振业的身前揭开绒缎,一副精致的白色手套出现在刘振业的眼前。刘振业点点头,拿起手套戴好。戴好后,他还不忘在手掌与手指的衔接处用力压一压,以凸显自己那优美修长的手指。

  另一名保镖又托着一个相似的托盘走上台,这一次绒缎中是一台扩音器。刘振业看着托盘,发出那尖声尖气地声音问道:“是新的吗?”保镖连忙回应道:“是新的,刚刚才拆掉包装。”“嗯,好!”刘振业这才用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抓起托盘上的扩音器,又用左手打开开关。

  扩音器开启时的啸叫声划破黑夜,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刘振业清了清嗓子:“咳咳。”并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开始自己的演说:“下面的都听着。都明白咱们今天干什么来的吧?7.25是怎么个事我就不说了。我想说的就一点,这几天不断有些人啊是无事生非、看热闹不嫌事大。将些什么花啊、饮料、水果罐头的往这里送。还有些无知的刁民给这种行为叫好?我看这些人都是图谋已久!居心叵测!为的是什么?是借着7.25事件来做文章,要在网上抹黑咱们嫩河的形象,要在我们嫩河市做个景观出来。为的是让全国人民看我们嫩河的笑话,为的是影响我们嫩河内部的人民团结,为的是跟市委、市政府公然作对……”

  在市教育局停车场上的聂权生虽然看不清楚校门口发生了些什么,但是通过扩音器,对这一番无耻之词听得是真真切切。他在心中朝着刘振业啐了一口。旁边的聂晴更是以一个14岁少女的年纪,把自己掌握的所有骂人词语,都倾泻在这个卑鄙无耻的领导身上。

  这些,刘振业当然不知道。事实上,他连站在自己跟前的这些环卫工人的脸色都毫不在意,依然跳着脚在高台上振振有词:“你们以为这些人是寄托哀思?放屁!他们这是早有预谋,是勾结境外的反动势力想要搞颜色革命!都是些没有丝毫政治敏感的蠢货,蠢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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