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向阳处的花海》（12） 第一章-11 黑盒法

  刘振隆再次看向主席台下的听众席：“各位还有什么补充意见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刘振隆的话说到一半，笑盈盈的看着台下感叹道：“竟然同时有两个人举手了？”

  聂权生听了，向身后看去。之前也曾提过，从他坐的位置转过身去，视野刚好可以覆盖整个会议室。但看了半天，聂权生只看到了一个人举手——那人是卫健委女主任常玲。聂权生有些奇怪，王行川在旁边用胳膊推了推他，示意他向自己的身侧看。聂权生顺着王行川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另一个举手者不是别人，正是隔了几个座位，坐在聂权生左侧的选调生王旭。

  刘振隆微笑着对常玲说道：“常主任，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你看今天咱们就给年轻人一个机会怎么样？”常玲的脸色很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王旭接过话筒站起身：

  “大家好，我叫王旭，是市教育局学校安全处新来的选调生。”王旭的语气有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阳光和朝气，但以聂权生对王旭的熟悉，还是听出他声音中有些许的紧张。“我有一个提案，我称之为黑盒法。”刘振隆微笑着点点头，对王旭说道：“哦，小王同志，你仔细讲讲。”

  王旭点点头，开始自己的讲解：“我相信大家都明白，作为父母在知道孩子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时，情绪会变得偏激易怒，无法进行理性的思考。就像各位领导刚才讲的，如果我们与家属情绪正面对抗，可能会引发极为严重的后果。所以我想的是，有没有可能利用这种情绪。”刘振隆听了这话挑了挑眉，他觉察到这个年轻人的不同寻常，言语逻辑非常清晰，并且分析的合情合理。

  王旭继续道：“根据今天会议上的信息，我得出这样的结论：由于封锁现场的及时，家长们只知道孩子被卷入到体育馆的坍塌事故中，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受到了什么程度的伤害。在这种情况下，家长们最关心的是孩子的安危。我认为，我们可以引导并利用家长的这种情绪。”王旭的这句话一出口，聂权生轻轻的叹了口气。

  王旭此时已经没有了开始的紧张，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用冷峻的口吻说道：“我所说的黑盒法，就是通过封锁信息，将医院整体打造成一个信息的黑盒。在信息完全封闭的状态下，将家属集中起来，要求他们签署保密协议。如果有任何一名家长不签署协议，就不能让其他家长们见到孩子，直到所有家长在协议上签字。这种做法有两个优点：“一个是在家属的心中造成一种假象，认为自己的孩子可能只是受了轻伤，这会促使他们签字来确定心中的答案。心理学上将这种假象称为‘乐观主义偏差’；另外是能够从内部解构家属群体的共同心理认同，让愿意签字的家长和不愿意签字的家长之间产生矛盾。他们的内部不团结，也对我们有利，可以有效的降低舆情风险。”王旭说完，整个会场鸦雀无声，看到这情景他有些手足无措，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一阵恶寒在聂权生的心中缓缓绽开，仿佛是整个人坠入了冰窟之中，寒意从脚底直冲到头顶，整个人僵硬的像一块铁板。他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似的扭过头，看向这位自己非常信任的下属。

  在那雨幕中，王旭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他目睹了体育馆的断垣残壁、被雨点不断冲刷的血迹、感受过生命在眼前流逝。但是，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像是在谈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像是在木桩前的农夫终于等来了那只愚蠢的兔子。

  刘振隆终于从这番话中回过神来，不由地拍起了巴掌：“好啊！好啊！哈哈哈……”下面有好事者看到领导鼓掌，也跟着鼓起掌，很快如潮水般的掌声在会场上奔涌着。聂权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在23中的操场上，他曾那么的无助，但那种无助感无法与他此时的心情相提并论。此时的聂权生知道一切已经覆水难收。

  王旭显然也没有预料到如此热烈的回应。在众人的掌声中，他的表情有些少女式的羞赧。但他无意中也瞥见不远处在座位上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卫健委主任常玲。看到那目光，王旭向她报以礼貌的微笑，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漠爬上了这个年轻人的眼角。

  在热烈的掌声中，刘振隆做出了让大家停一停的手势，笑眯眯地看向王旭：“你们年轻人是组织内的新鲜血液，代表着未来的发展方向。你们的想法和灵感，比我们这些老古董可好太多了。刚才的掌声你也听到了，这是大家对你的肯定。”说完，刘振隆又转向会场道：“我认为小王同志提出的意见，无论是可实施性和效果都是无可挑剔的。大家还有什么补充？”他看向会场，下面鸦雀无声。

  但刘振隆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他看向方才提出建议的李辰骏，希望寻求他的意见：“李局长，这个方案你怎么看？”李辰骏听见领导叫自己立刻站起来，他的语速依然是非常平稳：“刘市长，说句心里话，我是甘拜下风。正可谓是英雄出少年，我认为完全可以按照这个方案去执行。”

  这几句话算是定了刘振隆的心：“那就这么决定了。”他说着看向教育局就坐的方向：“王局长在吗？”王行川赶忙站了起来：“在。”聂权生看向王行川，王行川一如既往的平静而又谦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刘振隆和颜悦色的对王行川说道：“王局长，那这件事就交给教育局来办了。你可以让刚才的小王同志协助你来执行这个计划。”然后他稍微一顿，继续说道：“市委对签署协议的事情高度重视，期待你们能完美完成这个任务。”王行川郑重地回应道：“好的，我们一定不辜负市委的期望。”

  王行川坐下后，刘振隆又根据之前的工作安排和市委对计划细节的一些调整传达给各局各部门，至此联合调查会议已基本结束。刘振隆在麦克风前做最后的总结：“同志们，这次的嫩河第二十三中学7.25事件”已经被市委定性为我市近十年来政府工作的最大挑战。希望各局各部门的负责同志能够引起足够的重视，稳妥有序的开展工作。因为是特殊时期，也希望大家低调的做人做事，有任何突发情况，应该积极的与上级负责人联系或是向市委汇报。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