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郞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勤于学习,善于自省,变教训为经验,从失误趋成功。勇于开拓,敢于进取,继往开来,谱写新章。巴郞身处环境、社会、以及自身的发展变化之中,耳闻目睹,泘光掠影,感同身受,偶有所得,遂予笔录存之,欲与文友们分享,俟以自娛娛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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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郎。《拾旧沙河梦》146。春生芙蓉

(2024-04-13 00:34:25) 下一个

巴郎。《拾旧沙河梦》146。春生芙蓉

巴郎长篇自传《巴郎旧事》第一部:《拾旧沙河梦》 

 

 ***** 梦牵少年时,拾荒百万字 *****

掬捧沙河那一泓流水,仔细清洗这两眼昏麻。

常忆起曾经少年英姿,转瞬间已过六十花甲。

世事如枰棋难料变化,人生似炉铁反复锤打。

夕照驿道孑然归去客,回首来路依稀是旧家。

巴郎 记于20191205 - 20201218

 

 

146。春生芙蓉

 

60年代初,万县百货公司和沙河饭店建成开业,需要大批人手,除了我妈妈这样工作了多年的老职工外,商业局还办起了技工学校,招收了不少的青工学徒,经过培训,充实到人手短缺的岗位,以解燃眉之急。文革开始,大家都忙于革命去了,沒有人在乎生产能否继续,技工学校无人管理,因此停止了招收学徒工。

最后一批学徒工,是在65年冬招入的,正好在66年春文革开始之前。招入后,曾在百货公司和饭店巡回见习,然后再根据自願,以及见习老师的意见,分入百货班和饭店班。我妈妈是百货公司见习老师之一,自然必须对学员优缺点作出考核,决定分配,不想如此一来,无意之中却结下了芥蒂。

 

青工学徒中,有一姜春生者,原是分水区乡民,后来参军三年,复员回家,不願务农。正值商业局招收学徒工,于是经过努力,托关系打点,被录用为青工。那时,物质短缺,供应紧张,百货公司商品丰富,工作体面,是年青的春生向往的工作岗位。

但好巧不巧,正逢我妈妈是带习老师,见他虽能识文断字,但祘术不行,连基本的加减乘除四则运算都很吃力,也不会打算盘制作报表。招收的学徒工中,写算方面,能力比他強的大有人在。另外,春生的扮相也比较特立独行。他长有一张圆型娃娃脸,虽然还算天真讨喜年轻英俊,但鼻下一小撮日本仁丹胡,加上脑后小小的猪尾辫,却是破坏了其整体形象,给人不伦不类滑稽可笑之感觉。缺乏端庄尔雅之态,怎么能去站柜台营业,岂不是给百货公司的门面抹黑吗?于是,我妈妈自然而然地,将他排除于百货班外,推荐他去上饭店班。

其实,上饭店班,学习烹饪,对春生来说,倒是物尽其用,得其所哉。他头脑灵活,喜欢捉摸,身手灵巧,又吃得苦,小伙子很快就如鱼得水,脱颖而出。一年学徒期满,他就考过了三级厨师,有了独立掌厨操作的机会。他并不自满,更加敬业,努力向老师付们学习,总结经验教训,不断进步。半年多之后,他又考过了二级厨师,年纪轻轻,就有了带徒的资格,成了“师付”,是同辈青工中的皎皎者。

然而,尽管现在自己事业有成,风光荣耀,但是,去百货公司工作的夙愿没能实现,春生心里,总是有梗,连带着对曾经是他的见习老师的我妈妈,也颇有不满。原以为,两人的人生道路再无交集,这不满也只好暗藏在心里了。却不料冥冥之中,循环往复,自有报应,天从人願,这邵老师,这商贸系统红色派的坏头头,被强制到饭店来劳动改造了。

 

其实,近一年来,春生和我妈妈,在明面上早就多次交过锋。66年夏,当我妈妈召集志同道合者,在商贸系统率先成立红色派组织“红商兵”时,姜春生也不甘寂寞跃跃欲试,在学徒班和饭店理发店茶馆澡堂等,聚合人手,成立了翻天派造反组织“劲松”,附属于“万无司”,是伯为豪司令的得力干将之一。

由于观点有异,派性不同,姜春生和我妈妈互不相让,势成水火。不论是在单位上,还是在社会上,双方运用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大打擂台,针尖对麦芒,视为劲敌。“二月镇反”时,红色派得势,曾将姜春生的翻天派众大肆打压,批斗请罪,游街示众,好不快哉。而如今,红色派消亡,翻天派得势,自然要睚眦必报,无所不用其极。

 

翻天派,现在称作造反派,得势后,在县里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伯为豪司令成了革委会付主任,执掌大权。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作为伯司令的心腹,春生被任命为商业局革委会付主任,在商贸系统呼风唤雨,只手遮天。

姜付主任走马上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将我妈妈调入饭店厨房内监督劳改。厨房内的老人很少,只有几个特厨大厨,其余员工是以出师的年轻厨师为主,多是姜付主任的师兄弟,也是他治下的翻天派成员。所以,厨房,是姜付主任的一亩三分自留地,他有着绝对控制权,令行禁止,无上权威。在这样的环境中,要对付我妈妈,监督指使她的劳动改造,那不还是捏圆揑扁,随心所欲。口头上谩骂嘲讽,工作上加班加点,让她有苦说不出,有泪暗自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姜付主任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喜在心中,自己的一点心垢消除,积怨得报,真是胸怀大畅。哼哼,来日方长,看我不折磨掉你一层皮,我就不姓这老辣的姜。

 

他这里一厢情愿地想着,但局势发展却事与願违。姜付主任有一位姓陈的同乡师妹,也在饭店工作,但并不是厨工,而是餐厅跑堂服务员。陈师妹性格活泼外向,人又长得水灵漂亮,如同她的名字,是一朵出水芙蓉。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春生和芙蓉两人,都二十岁出头,虽说政策提倡晚婚,但也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特别是这伙青工,侷处于这一隅,眼光视野有限,没有什么长远规划,把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当成了最大追求。春生心仪师妹,芙蓉也芳心暗许。都说爱情的力量巨大,别看春生在外是革委会付主任,一呼百应,威风凛凛,可在师妹面前,却是不笑不说话,唯唯诺诺,自动亮出软肋,让师妹随性拿捏,当“气管炎”,粑耳朵,不以为苦,反有荣焉。甚至为了讨师妹欢心,将蓄了多年的长发剪成寸头,将鼻下八字仁丹胡刮掉,倒显得精神些,郎才女貌,走在一起,倒似天生一对。

 

芙蓉原来是红色派的一名普通派众,属于跟风跑龙套。她虽然长的俊俏,如含苞的花朵,惹人喜爱,但能力有限,自己心知,所以,派性活动并不积极。红色派垮了后,象她这样的普通派众,并没有受到牵连,开会时认个错,然后继续当她的跑堂。

但从心里,她却是很佩服我的妈妈的,称为邵姐。在文革中,邵姐一个妇道人家,普通职工,敢说敢干,领头成立红色派组织。投身文革,有能力有魄力有魅力,巾帼不让须眉,在商贸系统曾掀起过狂涛巨浪。虽然现在命乖多纠,但那是因为红色派失利,并不是邵姐自身的过错,而是大势使然,天命难以相抗矣。

邵姐在芙蓉心目中,类似现今歌迷眼中的偶像。今次看见邵姐被春生放在厨房内,让手下人监督劳动,呼来喝去,随意驱使,吃苦受累,心中极度不忍。过了两个星期后,借口餐厅食客多,服务员少,工作忙不完,向春生提出,将邵姐从厨房调出来当餐厅服务员。此时春生和芙蓉正处在热恋之中,爱情的魔力无边,爱人的小小请求,哪有不应允之意?

于是,邵姐当上了服务员,与芙蓉一个班次,管理十来张餐桌,端菜送饭,扫地抹桌,迎来送往,笑脸相向。餐厅工作是很繁忙的,食客流量大,中午晚上高峰时,席如流水,难有间断。而且服务员干的是伺候食客的活,要礼仪周到,耐心细致,常要受食客的取笑呵斥,却不能去认真驳斥追究,要当风从耳边吹过,不必在意。这点小小委曲,比起在厨房内,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真算不了什么。当跑堂,人却自由多了,可按自己的意願去服务食客,与芙蓉等同事在一起,平等相处,间暇时,也有了说话的伴,倒觉得日子好打发了。

 

随着时光过去,加上芙蓉时常在耳边的劝告,春生对我妈妈那点旧怨逐渐地消散,冰释前嫌,不再特意苛责了,我妈妈在工作中的境况也慢慢地好转了。不再有人欺负,而且时常有人加以指点,厨房和餐厅的一些技术活和技能。

在饭店劳动改造了半年,到68年春,文革形势开始好转,我妈妈也被调回百货公司,重新开始站柜台当售货员。

春生和芙蓉在68年春结婚,还发帖邀请了我妈妈。年底姜陈喜诞一女,曾请我妈妈当过干妈,来往较多。后来,我妈妈调离百货公司,去县车队当出纳兼调度,两家往来才稀少了。

据说,文革后的七十年代末,纠正冤假错案,拨乱反正,追查文革罪行。姜春生作为商贸系统的造反司令,因曾在文革前期上窜下跳,积极参与派战武斗,被定为造反作乱“三种人”,受到批斗,剥夺公职。

春生和芙蓉两口子,以及女儿,自那以后,音讯杳然,不知去往了何方。

巴郎 记于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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