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工的餐馆,“古都”,是家日本餐馆。中国留学生相互交流的“好餐馆”不多,进去做工的竞争很激烈。排在最前面的两家,一家是中餐馆,叫做莲花楼;另一家就是古都了。所谓“好餐馆”并非餐饮质量,而是特指小费好。据在其中工作的师兄姐们介绍说,这俩餐馆的小费属于平日晚餐在一百元以上,周末晚餐在二百元左右的好餐馆。
我来美第三年想找餐馆打工,没有认识人在古都;莲花楼又早已满员,候着好些人。据说莲花楼的老板来自香港,我没见过,倒是认识他弟弟大刘。大刘负责餐馆采购,空余时间很多,和一些留学生的关系不错,常能在大陆学生聚会上见到,甩些香港的R级画报在那儿,让许多人争抢。他开始还好,称兄道弟人也谦和,帮了几个同学进餐馆打工,有去莲花楼的,也有去别的小餐馆,毕竟他在当地与中餐馆老板们都有些交情;后来大陆来留学的人越来越多,求他帮忙找餐馆工作的也就多起来,大刘渐渐变得有些骄狂。一次在周末学生聚会上,他搂着北京来的一位漂亮师妹说:不是我不肯帮大家,我总要先照顾生活最困难的吧?
大刘从来不提古都,有人问到了,大刘就沉脸,说我和他们不认识。当时的学生联谊会主席老李,据他自己说是唯一一个在古都打过工的,常聊古都如何好,老板怎样和他是铁哥们儿。我问老李古都现在为啥不收学生打工。他说,你可别去那儿找工,俩老板都是台湾来的,和黑社会有关系,心狠手辣,根本看不起大陆学生。嗯?我心里纳闷儿,也没听说哪个台湾学生在那儿打工啊。当时儿子来了,岳母带着;我为了老婆能不坠学业,也是急了,豁出去自己找上门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凶神恶煞。
下午两点到五点,古都打样,我选那时间进门找工。餐馆里黑黑的,迎面走廊上挂着一面面黑白相间的垂帘,写着古都、神户之类的汉字,觉得似乎是在拜会山口组。长长的走廊走到底,左手是柜台,坐一端庄美丽身材高挑的中年妇女,见我进来,微笑着用英文打招呼:对不起先生,我们中午休息,五点才开门。那会儿我英语口语勉强行,说我来找工。哦?她眉毛一挑,很惊讶的样子,指指右手的酒吧说:老板在里面,你去吧。
我撩开帘子走进去,更黑,就着吧台昏暗的灯光,隐约能看见旁边的桌子边坐着一人。他显然听见了我在外面和那女人的对话,用手里拿着的啤酒瓶指指身边的椅子说,坐。
我坐下看他,四十多岁吧,中等身材,壮但已经有些虚胖了。刚开口用英语说明来意,他摆摆手说,你说中文吧,我知道你英语还差。我姓王,你是大陆来的留学生吗?
这话让我笑了,说是。问他怎么看出来的。他说一听你讲英文,就知道你是大陆来的。说说看,为啥不好好上学,要出来打工?
我把家里的情况一说,他点点头又问:你是什么地方人?
祖籍山东,现籍某省某市。
听出来啦。哎,Linda,来,咱们来个老乡!那中年妇人走进来说,高兴吧?多少年没见到老乡了。
王老板笑着说,难得还这么顾家,给咱们某省男人长脸!
然后凑过来说,我这里有这么几种工作:最好的是做铁板烧师傅,工资高小费也高,你不行,这得学手艺;其次是酒吧调酒师,你不仅不会,也没法儿和客人聊天,而且晚上要到两点周末三点才关门;然后是铁板烧的服务生,小费高,但英语必须过关,现在都是美国人、越南人、菲律宾人和墨西哥人在作;再下来是我们还有个自助中餐,我觉得你可以先在那儿作服务生,小费还行。将来你英语好些了,我再把你调到铁板烧去。
这么说你雇我了?
Linda说,当然。
王老板说,咱这儿还有个老板,姓李。你下周一晚上来上班就见到了。
回家的路上我在想:传说中的凶神恶煞黑社会老大,莫非是那个李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