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送皮萨时,是在城东。卖了中餐馆,买了TCBY。入冬了生意清淡,有老婆和员工詹妮佛看着,我从AAA下班后,锻炼一下,就闲了起来。于是找到附近一家Domino皮萨店,做了晚班的皮萨deliverer。
城东属于工业区,有福特的一家大型汽车配件厂,飞机发动机生产厂,等等,基本属于白人工薪阶层,蓝领工人。我搬过去的时候,福特厂叫嚷了好几年的关门并厂风波,终于接近尾声。虽然天天都有工会组织的厂前罢工示威,终于没顶住老板的口袋疲软,厂子关了门。随后就有了一大批的失业工人,房价也直接跳水,黑人区一片片地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皮萨店经理DAVE,四十多岁一白人,话不多,对员工很好。副经理是位年轻的白姑娘,Cathy,胖胖的不大说话,似乎在努力树立自己的威严。送皮萨的员工有二十多人,也全是白人,做了五年以上的老员工有一半,其他都是换来换去的新鲜血液。大家相互间很照顾,老员工不时教我一些城区内快速抵达目的地的开车经验。店里忙起来的时候,没轮到送皮萨的新员工要负责接电话、折纸盒,老员工则帮着做皮萨以及切皮萨装盒、贴上送达地址的标签等。
好在我在AAA练就了英语听力和口语,接听电话很快就上手。随着时间推移,DAVE和Cathy也都逐渐教了我制作皮萨的手艺。店里生意好,手艺也就学得快,孰能生巧嘛。一来二去,和大家混得很熟,朋友般相处,除了在店里工作时的交流,下班后也渐渐有了party等。
进入冬季后,我让老婆晚上七点TCBY关门。虽然地处繁华地段,但也要以防万一,不想发生不测,赶在周围店面关门前早早打烊。皮萨店的地段也还好,加上店里站着一群大老爷们儿,从来也没遭遇过抢劫。但皮萨店关门很晚,一般都在半夜十二点左右。晚上最忙时在七八点钟,若有球赛,则会一直忙到比赛结束。平常十到十一点,会有个小高峰。我在那几年,本城的职业男篮表现非常出色,每次进入淘汰赛后,DAVE就坐立难安,尤其三四场比赛过后,大家伙儿就喜欢和他开玩笑。原因很简单,DAVE每次都忍不住地问大家:
你说今晚这场比赛,我该支持谁呢?
哈哈哈,大家就一半说,当然是我们队了!难道你想当叛徒?
另一半就说,我们要是赢了,直接进入下一轮,后面两场就没了,DAVE得少卖多少皮萨啊。
唉,咋办呢?唉唉,咋办呢?大家一起捶胸顿足,然后哈哈大笑。
第一波的高峰过后,Cathy会让一部分司机下班,留下五六人应付后面一波小高峰。这时候接近半夜,送黑人区的司机经常被抢劫,每次发生了都有警察来,但没有一次抓到过嫌疑犯。DAVE和Cathy又不好直接说黑人区很危险,只能经常教育新司机,半夜送皮萨,每次身上只带够找零的钱就好,发生抢劫能跑就跑,来不及跑就留下钱和皮萨,命最重要,损失的财物都归店里负责。就这,也经常发生司机被打伤的事情,包括我自己。这个不提。
Cathy只要上班,都负责最后关门。周末关门更晚些,要到晚上一两点,看当时的忙闲程度。我的排班则必在周末,这样我可以一周有四天只上一班。小高峰过后,只留下两个司机和一个值班经理。过了十二点,只剩下一个司机和经理,负责打扫卫生等关门事宜。我经常是最后走的那个,临了由着自己口味做个大皮萨,热乎乎地跟着Cathy把钱包丢进银行的投包箱,然后告别各自回家。一来二去,和她混得挺熟,觉得她并不是那个她装出来的冷漠严厉的人。
有天小高峰的时候,并不很忙,我们几个司机站在柜台里聊天。Cathy从后面出来说,你们别聊了,糊涂留前面,别人都进来叠纸盒,分装面团。一时间前面变得冷冷清清,无所事事,我听他们在后面嘻嘻哈哈,聊得不亦乐乎,心痒难忍,百无聊赖下决心吓唬吓唬他们。
我突然在前面高声喊道:哦,买高的!买高的!哦哦,买高的!
呼啦啦,后面人全跑了出来,看见我笑容满面地举着手里的皮萨面饼,中间被我拉开了一个洞!
Cathy没说话,扭头回去了。一哥们儿拍拍我说:看来今天Cathy心情不错,否则你可要被狠狠训一顿,下次别这么吓人啦。
前几天有事路过,我走进去,两个年轻姑娘站在柜台里。我问她们DAVE,不认识;问Cathy,没听说过。心里忽然很落寞,叫了个大皮萨,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