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Tina 说写写武汉吧。 我试试。
我可以在周五一个晚上写下四个城市,可是武汉,我对着电脑一整天,还是一张白纸。和武汉的关系好像需要一个长篇才能说清楚。也好像,什么都不说,让一切消散,才是正解。 这好像是让我描述一个普通的朋友,可以非常确定的说出对她/他的好。 而让我去说说一个至交的朋友,却只是笑笑,她/他就那样吧。
写过早吧,写砂锅吊子煨藕汤,写应季的菜薹吧,那些都是留在我记忆中最美好的一部分。
是呀,美食,有谁不爱。
可心中住着一碗螺蛳粉的人,无法参透热干面的香,心中念叨着热干面的无法理解云吞面的筋道,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他们从小习惯的味道,和那味道里牵连着的记忆。
我跟中国超市的老板说,你们可以进到“粉藕”吗?煨汤用的莲藕,要粉的。脆藕只可以做小炒。福建老板一脸热情的说:我们这就是最好最新鲜的莲藕了。哎, 明明知道会有鸡同鸭讲的结果,却还偏偏不死心。
武汉的莲藕,有很多种吃法。最常见,就是莲藕煨排骨汤,这藕必须用粉藕,脆藕无论炖多少个小时都是无法变的粉糯。 脆藕可以糖醋,可酸辣,可以搭配各色新鲜食材做荷塘小炒,还可以做干煸藕丝,好像干煸土豆丝那样。以及,武汉人节日必备的藕夹。卤藕,最好在市场买现成的,家里做不出那个味道, 卖家动作娴熟的把卤好的藕在客户面前切片,然后扔进一个大铝盆里,加入秘制的调料,像大师傅颠锅那样,把藕片抛入空中画一道完美的弧线,再不偏不倚的尽收入盆中。这卤藕如后面全国流行的鸭脖子一样,是多种混合香料的载体,加上它自身的甜香,好吃到停不下来。哦,别忘了藕带,这是baby阶段的莲藕,开水炒一下,凉拌,酸辣爽脆。
武汉的紫菜苔,是秋冬季,其他蔬菜都下市后的一绝, 属洪山区的钟声菜苔为最佳,所谓钟声菜苔,就是听着宝通寺的钟声长大的菜苔,是开过光的。 我曾经和大学室友玲玲一起去过宝通寺,特意逛了山脚下的菜园子,买了捆据说是马上要送去坐飞机专供北京首长的菜苔。我们平时不买菜,只知道吃的人,并看不出什么好坏和讲究。 我们拿着这困菜苔,去玲玲外婆家里,加醋加辣,盖上锅盖,闷得烂烂的。真正懂吃菜苔的人,看到这里,要说我们暴殄天物了, 这么好的菜苔,应该快火炒出其鲜,嫩,脆。 可是,我更爱吃的就是这炖得软糯的菜苔,还有隔夜的菜苔,也是因为它浸润了一夜的酸辣,更加入味了。曾经有家全国连锁的湖北餐厅名字就叫: 紫菜苔。 广州当时有一家在海珠区,离我住的地方很近,常去。 每次去必点紫菜苔,无论是炒腊肉,清炒,还是酸辣,都再也没有在玲玲外婆家做出来的味道了。
武汉的“过早”,种类丰富, 满是那浓浓的烟火气。早餐点都集中在一条街上,或者一个市场。 每个早点的全套制作过程都在食客的眼前,让人眼花缭乱,又一气呵成。 在混合着油烟和水蒸气的烟雾缭绕间,是排队等着食物出锅的食客们,淡定地聊着天,或者指挥着店家:多放点芝麻酱,不要葱,…
除了大家熟知的热干面,武汉的特色小吃还有,炸面窝,炸苕(红薯)窝(我的姓“邵”和苕同音,在武汉话里,“苕”等同于“傻子“,讲究一点的人会避开我的姓,也有人会开玩笑的叫我”那个, 小苕呀。“), 把调好的面浇在一个中间高,一圈凹陷的勺里,撒上十来粒芝麻,放在油锅里炸,炸出来的面窝,中间薄脆,一圈外酥里糯。
米粑,是用发酵后的米浆,摊在一个平面的厚原铁盘上,一摊就是两个,起锅时两面一夹,就是外酥内软的米粑, 口感酸甜,这是发酵后产生的天然味道。
每个过早摊,都一定有豆皮,一口1米多宽的大锅,架在一个大炉子上,摊一张巨大的鸡蛋和豆粉浆做成的薄饼, 上面铺上一层糯米,再浇上混合了豆干丁,肉丁,炸菜等的肉汤。肉汤浸润进糯米里,软糯鲜香如食肉,下面的豆皮在文火的煎烤下,香酥可口。我因为不吃肉,所以,并不吃豆皮。但是写武汉的过早,不能不提豆皮。
还有其他地方也常见的早点: 油条,油饼,胡辣汤,烧饼,水煎汤包,小笼包,等等。 更有新式的早点,比如,药检学校门口的“炸甜甜圈”,我就是为了吃这个,常去药检找高中同学玩。
早餐里,我的最爱是学校北区市场的馄饨。不吃肉的人怎么吃馄炖?因为这个馄炖里几乎没有肉。薄薄的馄炖皮,在沾了一点以香葱为主肉浆为辅的筷子上一裹,一折,抽出筷子,扔进锅里,速度飞快过机器,动作娴熟如机器,绝对不会多给一点料。这馄炖的讲究都在汤里,那浓浓的白汤是用新鲜的猪腿骨熬制的,碗里放上胡椒粉,香油,虾皮,紫菜,浇上一碗白汤,再放入煮好的馄饨,按各人口味自己撒上葱花,香菜,醋和辣椒油。 这样折出来的馄饨是三角形的,每一个都清晰可见三角尖尖里面的翠绿,薄薄的面皮如散开的金鱼的尾巴,漂浮在汤里。 北区离我的宿舍远,而且这个馄饨摊总是排长队, 我只有周末或者是早上没课的时候才能吃到馄饨。
除了过早,宵夜也很值得怀念。特别是那 3块钱一份的麻辣虾球,虾球是把小龙虾的头和钳子去掉,只留了尾巴,做熟后团成一个球,故谓之虾球。 现在餐厅都卖整虾了,用虾头来撑起份量,当年那3块钱一份的虾球,估计抵现在一大盆整虾。 麻辣虾球的黄金搭档是冰镇绿豆汤。 一口冰爽,一口辣,吃完还不忘舔舔手指头。
烧烤里,我最爱的是烤臭豆腐干子。撒上孜然粉,辣椒粉,和芝麻。 那时的我,还无法消受最受欢迎的,烤鸡爪,鸡软骨,肉串等。鸡爪,我是在很多年后才终于鼓足勇气尝试的,为的是胶原蛋白。
还有卤串,鹌鹑蛋,海带,藕串等,宿舍里其他人都以卤鸡腿为最高级,鸡腿无论是在男生还是女生的词典里,都等同于奖品和奖励。我的最爱是兰花香干,两面划了斜纹的香干,炸起泡后,在那汇聚了各种食材的多年老卤汤里,如同海绵一般吸足了味道,捞起,淋上一勺辣油,咬一口,汤汁四溢。
四季美的汤包,也是武汉人的骄傲,但我吃是浪费,因为我会把馅儿倒掉。不吃肉的人写食物,必然很多缺失。 武汉的美食,还是让吃肉的人补上另外一部分吧。
只写了一小部分,就2000多字了,还没有谈这美食后面的链接着的故事呢。 是我太絮叨了吗? 还是我在用这种絮叨,掩盖着我真正想写的东西。
武汉的市井,池莉和方方已经刻画得入木三分,他们的底色是对这个城市和芸芸众生的热爱。我呢? 我总是说自己是“逃离”武汉的。逃的是不如意,是委屈,是无所适从。不曾离去的是刻进这个城市的记忆。
是在长江大桥上,一个少年,对着长江,许诺, 他将骑着自信车,带着他的哥们儿,浩浩荡荡的跨过长江大桥,来迎娶我。
是在馄炖摊前,那个少年投过来的热烈的眼神,和我强作镇定的表情下面,如馄饨汤般翻滚着的心情。
是因为一碗没吃完的热干面,被初恋训斥浪费而导致的分手。
……
霉豆腐,我倒是没怎么吃过。我老家随州,有一只豆腐渣做的饼,也是长很长的毛,我吃过,不记得味道了。
腐豆腐也叫霉豆腐,跟臭豆腐完全不一样。腐豆腐不臭,要经过一个霉变的过程发酵,特别好吃,我不会说,就是好吃!
我妈也在院子里种了紫菜苔,也是绿色的,离开的武汉的水土,它就“紫”不起来。
滚烫的米酒冲蛋,搭配热干面。
炸辣糊,是宜昌的做法吧?我们宿舍有个宜昌长阳的女生,她每次回家都带,一来就被抢光。
汉口有一家炸臭豆腐的店,打的是长沙臭豆腐的招牌,我每次去逛街,都会吃。后来去天柱山玩,在山下的小镇上看到当地的臭豆腐打的是武汉臭豆腐的招牌。很有趣。
现在不是味觉退化了,而是口味杂了,东西南北,中西,好像都不错,但是却没有了当年那独一无二的味道。
现在,回襄阳,再吃那心心念念的牛肉面,居然是味蕾和胃都不适应,还会拉肚子。
故乡还是那个故乡,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
我至今都爱汉口的烧麦,尤其在吃过了北京都一处的烧麦后,我觉得哪儿的烧麦都没有武汉的好。我们煨藕汤都加进些肥肉,文火慢炖4小时以上,肉质软烂入口即化。小时候经常能吃到甲鱼,现在肯定不能了,甲鱼的香气可以弥漫整条巷子,我一辈子没吃过那么鲜美的食物,以至现在我都在想是不是我的味觉退化了,为什么吃什么都不香了呢?
米粉,我吃过全中国不同地方的粉,武汉米粉依然是我的最爱,我总觉得粉的做法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虽然都叫粉。芝麻酱也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虽然都叫芝麻酱。
热干面,我一直想什么人能想出碱水面这个概念,哪怕什么都不放,简单拌拌就好吃了,别的面做得到吗?你看炸酱面什么的,都要有面码,要不没法吃,可是热干面不用。
以前紫菜苔只有南方有,后来北京也有了,据说是大棚里种的,现在在芬兰也能吃到菜苔,但不是紫色的,是绿色的,也是聊胜于无吧。
以前外婆会在家里做米酒醪糟酒酿,室温下裹在棉被里一周,也可以加点汤圆进去煮着喝,酸酸甜甜,好像可以喝醉似的。
炸糊椒是我父母老家的叫法,唉,我太爱这一口了,没菜的时候,就着白米饭也能吃一碗呢。
年少时我眼看着腐豆腐的霉变过程,我很怀疑这真的能吃吗?没想到,这竟是我再也吃不到的美味了。
回不去的从前和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