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进京捐官
自那日选完族长回来,马青霞便显得闷闷不乐,刘耀德劝她不要太过介意,四大爷贪杯好酒,本来就做不得族长,她选得没错。马青霞也知道这话不假,只是心中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一想起来就不禁心烦意乱。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耀德父亲的祭日到了,他去北山兴国寺操办了一场法事,不想却惹了一肚子气回来。原来老对头侯占魁那日恰好也去兴国寺上香,那寺里方丈势利得很,听到侯占魁“候补延安府正五品同知”的名头,便赶着过去巴结,只教别的和尚来帮耀德主持法事,敷衍一番,草草了事。气得耀德回到府中兀自大骂,枉费自己这些年布施过那么多银两,如今竟受得这般待遇!
夜里刘耀德睡不着觉,辗转反侧了一宿,倒被他想出个主意来,第二日便拉着马青霞前去找刘杨氏,告诉母亲自己要去北京,要去找马青霞的二哥马吉樟,要捐一个大大的官,一定要压过什么五品同知侯占魁!
刘杨氏听完大怒,气得猛拍桌子,“你这个败家子儿!你以为咱家那钱是大风刮来的?那可是你爹,你爷爷他们好几辈儿省吃俭用,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攒出来的!他姓侯的显摆,你就跟他比,他要是捐个太上老君,你还捐个玉皇大帝呀!你听着,你媳妇的肚子没大起来之前哪都不许去。今儿个我又淘换来几个方子,你去抓药让你媳妇喝了。”
耀德不敢顶嘴,但嘟嘟囔囔地自然也是不服,旁边马青霞便劝解道:“娘,我觉得耀德捐官这事儿,可行。”
刘杨氏一愣,“他媳妇,你怎么也……”
马青霞道:“娘,我想过了,耀德他是被钱财烧昏了头,不把银子花在这上头,早晚也挥霍了。”
刘耀德忙插嘴道:“对对,娘,不捐官也留不住,总比赌输了强吧。”
刘杨氏一瞪他,“那不行!要是真能捐个印把子,娘也不拦着。可捐个补官儿有啥用?也就是弄个仪仗,摆摆排场而已。不能由着你。”
马青霞柔声道:“娘,你知道朝廷为啥要开捐纳之策?”
“为啥?”
“其实都是为了纳敛钱财,支应开销。早年洪杨起事,朝廷开捐纳银弥补军资。后来与法兰西国和英格兰国打仗,眼下又与日本国开战,正是用钱的时候。俗话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耀德花钱捐官,也是帮助朝廷筹集军费。与其让他挥霍,还不如送给朝廷,您说是不是?”
耀德又插嘴道:“是,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娘,你听我媳妇儿说得多在理。”
刘杨氏皱起眉,“别跟我讲理儿,我听不懂也不爱听。”
刘耀德望了马青霞一眼,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娘,我这次去也不光是想着捐官,还想着从京城太医院淘换几个生孩子的药方儿,人家太医院……”
刘杨氏一听这个欢喜起来,看着耀德,关切地追问道:“真的?要真是为这个,那还是该去!”
刘耀德又一本正经地讲道:“我还想顺便巡视一下郑州、北京、保定那边的买卖。”
马青霞在旁边偷笑,刘杨氏却信以为真,不住点头说道:“行,让你媳妇跟着一块儿去,让人家太医好好瞧瞧、把把脉。对了,顺便到开封看看你姐姐,再让你媳妇回趟娘家!”
马青霞和刘耀德打好点行李,备足银票,又叫库生赶上马车,径直往京城而去。途经开封府,耀德带马青霞去桐茂典开封分庄住了一宿,北方各地分庄掌柜一早得到通知,早已等在这里,分别将各处钱庄一年的收益细细向耀德汇报。马青霞在旁留神观瞧,见刘耀德询问起生意来格外认真,全不是平日贪玩爱闹的模样,而且对众掌柜论功行赏,因过施罚,全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众人也尽皆心悦诚服。
等到晚上众人散去,马青霞便忍不住询问耀德,桐茂典这么多分庄,这么多掌柜,平日要如何管束啊。耀德笑着告诉她,其实事情也简单,尉氏的总号只需管着开封和南京两大分庄,再由开封分庄负责黄河以北各处分庄,黄河以南各处分庄则由南京分庄负责,另外再有北京、天津、上海、汉口四个独立分庄。每年腊月初十以后,各地分庄掌柜带着账本赶到尉氏总号,交给大帐房查账。平日里若有大笔汇兑业务,只要发电报请示总号的盛大掌柜,再由盛大掌柜与自己商量便可……
耀德讲起来头头是道,连绵不绝,马青霞哪听得进去,只是见耀德对生意如此了然于胸,心中也是暗喜,想老天果然有眼,自己托付终身之人,到底不是个一味贪玩的纨绔子弟。
两人离了开封,不几日便赶到蒋村马家。刘耀德还是第一次见到岳母马夫人,见面赶忙跪地行礼。马夫人见他相貌堂堂,倒也十分欢喜。其时马吉樟已去京城赴任,三哥马吉梅又去了开封办事,只有大哥马吉森和四哥马吉枢在家,刘耀德又先向大哥马吉森行礼,马吉森拉着他笑道:“嗯,一表人才,不错。青霞来信说你是经商的大才,往后大哥说不定还要仰仗你呢!”
刘耀德奇道:“大哥也做买卖?”
马吉森道:“眼下正为朝廷督办六和沟煤矿,也算是实业。”
刘耀德道:“哎呀,办煤矿可是大买卖。给朝廷干不如自己干,大哥,你该把煤矿买下来,要是缺钱从我的钱庄支应就是。”
马吉森不觉失笑,“哦,果然是财大气粗!”
众人都不由笑了起来,马青霞朝耀德嗔道:“别瞎显摆了!”然后指着马吉枢,“快来见过四哥。”
耀德忙上前躬身行礼,马吉枢却看着他皱起眉来,迟疑地道:“姑爷,恕我直言,你这气色似有不妥,印堂发黑,面色无光,可有……”
耀德听得两眼发直,马夫人赶忙喝止,马吉森也打岔道:“妹夫,你莫见怪。我这个四弟见到生人总要给人家相病。习惯使然,并无恶意。”
耀德笑笑,只说并不在意,但其实心中早已起了疑问。这晚吃过家宴,耀德便来找到马吉枢,求他再给细细诊断。马吉枢欣然应允,将两根指头在耀德手腕上一搭,眉头便皱了起来,“你是不是抽大烟?”
刘耀德一怔,“四哥号出来了?”
马吉枢白了他一眼,“看也能看得出来!”
“我是抽。可自打青霞嫁过去以后抽的少多了。”
马吉枢直视着他,“冲着这脉象看,你可不少抽。”
耀德一脸尴尬,“四哥,这话可不能跟青霞说。我……我在家抽少了,在铺子里偷偷地抽,不敢让她知道。”
马吉枢叹了口气,道:“我劝你还是早戒了好。你本是肝肾虚亏,若要是抽下去,要折好多年阳寿的。”
“这……”耀德有些不信,“有这么邪乎?”
“一见七妹我就留神着。她是不是还不见喜?”
“啊,是呀。青霞啥都好,就这个对不住我们刘家。我和我娘为这事儿可没少发愁,找下的药方子……”
马吉枢哼了一声,道:“这事儿不能怨七丫,得怨你。”
“怨我?”
“我可不是为七丫开脱。鸦片最是伤肾伤精气,你烟量不少,如不赶快戒掉,你可是大不孝了。”
刘耀德大惊失色,“你是说,要不戒烟,我……我家的香火就……就断了?”
马吉枢郑重地点点头,“正是。”
“那可不行!我们家五辈子一脉单传,还指望我分枝散叶呢!”
马吉枢道:“刘大人提亲的时候可没说你抽烟,若是知道,这门亲事我爹是不会答应的。”
“那……”耀德慌了神,朝马吉枢哀求道:“四哥,赶紧给我开方子,我可不能绝了后啊!”
马吉枢郑重地道:“方子是要开,可重要的是你得戒烟。”
刘耀德赶忙连连点头,“我戒,我当真戒!从北京回去就戒!”
两人在马家住了一夜,马青霞与母亲秉灯夜谈,直聊到深夜才睡。马夫人担心女儿委屈,详细地打听刘家诸般事情,马青霞笑着教母亲放心,又说刘耀德虽然有时恃财傲物,张扬挥霍一些,但其实心地善良,人品本份,实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第二日两人拜别马夫人和两位哥哥,直奔京城而来。由永定门一进城,就见这里风土人物果然与外省不同,每条街道都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所有行人全都面色沉重,脚步匆忙。刘耀德卷起车帘,好奇地朝外观望着,马青霞指着各处宅邸景观,不时给他做着讲解。
经过都察院时,就见这里聚集了足有数百人,大多还都是长袍马褂的读书人,中间围出一片圆形空地,有一名口音怪异的中年男人正在那里慷慨激昂地讲着,“……陈规旧制不除,亡国、亡种、亡天下不远矣!救国之道唯有四,其一,下诏鼓天下之气;其二,迁都定天下之本……”
人越围越多,竟把街口都堵住了,库生嘟嘟囔囔地跳下车,拉着马车掉头,准备往回绕路,马青霞却赶忙喝住他,刘耀德不解,道:“走吧,这有啥好看?”
马青霞颇为关心地望着那边,道:“不急,听听他还说啥。”
耀德也随着望过去,就听那男人继续讲道:“……其三,练兵强天下之势;其四,变法成天下之治……”
听到这里,周围许多读书人都纷纷鼓掌叫好,耀德却有些慌神,叫库生快些赶车走路,马青霞又要阻拦,耀德皱眉道:“这都是造反的话,赶紧走吧,别惹出是非来!”说着又连声催促库生,赶忙驱车离开。
马车一路行至帽儿胡同马吉樟家宅子停下,却见这里大门紧闭,铁锁横陈,分明家中无人。耀德奇道:“咋还上锁了?二哥没收到咱的信?”
马青霞也皱眉不解,十分诧异。两人正没主意时,就听不远处有人唤了一声,“七丫!”
转身望去,马吉樟已从胡同口快步过来,只是一身便衣,手中还撑着把油伞,不仔细看绝认不出来。待马吉樟走近,马青霞诧异问道:“二哥?你……你咋这副打扮?”
马吉樟愁眉苦脸地道:“别提了,每天都有学子前来,请我向皇上转呈奏折,我是不胜其烦,故而把你二嫂和孩子们送到了乡下。若不是惦记着你们要来,我也不在此居住。”
说着过去将宅门打开,马青霞奇怪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刚才我们在大街上看到好多学子,他们……”
马吉樟微微摇头,道:“那些都是在京参加会试的学子,为首的名叫康有为。走吧,先进去再说。”
三人迈步进院,入眼是一处清静朴素的院子,地方不大,只南墙处种了十几枝竹子,此外别无长物。刘耀德看得撇了撇嘴,道:“二哥,这宅子可不大呀!赶明儿我出钱,给你盖个大的,前后三进院!”
马吉樟笑道:“我要那么大的宅子干啥?”
马青霞在旁揶揄道:“你呀,除了钱啥都没有!二哥,你快说,那些学子们是为了啥?”
马吉樟刚放松的面容又绷紧起来,“《马关条约》的事你们听说了吧?”
马青霞和刘耀德对视一眼,都一脸茫然,“没有啊,咋回事呀?”
“唉,”马吉樟叹了口气,“威海卫一败,李鸿章与倭国媾和,签下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将台湾、辽东割让给了倭国,还要赔款两万万两白银呢!”
马青霞闻言目瞪口呆,“啥?又是割地赔款?”
“消息传来,在京城参加会试的举子们义愤填膺,广东举子康有为和他的学生梁启超连夜上书,十八省举子群起响应,聚集到都察院敦请代奏,要求皇上革除旧制,实施新政。”
马青霞不解道:“啥新政?”
刘耀德却毫不在意,“你管他啥新政!谁当皇上也离不开钱!即便大清亡了,自会有别的主子来收税,咱照样……”
马吉樟瞪了他一眼,喝道:“耀德,不许胡说!这可是京城!”
耀德也知道自己失言,尴尬笑笑,用手掩了嘴。
马吉樟引着两人到客厅坐下,讲了些自己别后赴任的事情,马青霞听得感慨道:“满以为翰林就是讲经、修史、 编档、待诏,不会招惹生杀之祸,看来也并非如此呀!”
马吉樟苦笑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只要你上得这船,哪里都是风险。当初父亲不让你嫁入官家,我还不甚理解。如今再看,父亲是深有远见呀!”
马青霞同样苦笑,道:“这世道,在哪里不凶险?不过是庙堂尤甚而已。”
马吉樟叹道:“年初,爹在广东向皇上上了一份《力阻和议折》,皇上甚是嘉许,可惜朝中主战者声弱,媾和者势强。威海卫一败,北洋舰队全军覆灭,媾和者更是恐慌,终于签下了《马关条约》。”
“唉,”马青霞也愁眉深锁,“这大清朝还妄称天朝,竟然败给撮儿倭国。这……”
耀德在旁听他兄妹二人讲这些国家大事,只觉得和自己遥不可及,十分不耐,忍不住道:“二哥操心国事,情有可原。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该为这些闲事分心,还是琢磨着为刘家传宗接……”
马青霞不悦道:“国事既家事,倘若人人漠然,岂不是国将不国?”
耀德见她生气,忙嬉笑道:“对对,你说的对,”又转向马吉樟,“二哥,我们此次进京,就是为国分忧来了。”
马吉樟一愣,“为国分忧?”
刘耀德笑道:“是的。我想捐个官,大官!”
马吉樟意外道:“啥?捐官?……耀德,你知道我爹为啥将七妹嫁给你,就是因为不想让她嫁入宦门,你你为何还要……”
耀德忙解释道:“就是捐个虚衔,不补实缺。二哥多帮忙,我要捐个大的,至少三品。”
马吉樟一听不觉笑了,“三品?巡抚才是从二品,你要赶上我爹了。”
马青霞也笑着道:“他呀,就是想压过巩义的侯占魁!”
耀德忙道:“没错,他捐了个五品候补同知,我要压过他。”
马吉樟缓缓道:“自打朝廷平复洪杨乱匪之后,本已下令罢止捐纳,但是,生财之道一旦打开,想再堵上也是不能。因此一直是明禁暗开,不过三品以上的官职那是禁捐的。”
刘耀德奇道:“为啥?湖州商人胡雪岩不也是捐过一品吗?”
“那可不是他捐的,那是朝廷为了表彰他输粮军需,平叛乱匪有功赐予他的。现在三品以上的官,只看实功,而不受纳捐。”
“那……”耀德略一思索,便道,“那我就捐个四品,花多少钱都不在话下。”
马吉樟点点头,“那好吧,我替你设法就是。”
耀德见马吉樟答允,自然大喜,又是起身行礼道谢。三人正说笑时,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喧哗声,马吉樟皱眉叹气,称必是又有学子前来寻事,要马青霞两人稍坐,自己去去就来。
马吉樟来至院中,果然这里一位书生打扮之人正在和马家的下人争执,嚷着说要拜见二哥。马吉樟一愣,赶忙走近,见那人哪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徐胜贤!马吉樟叹了口气,挥手叫下人退下了,然后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徐胜贤微笑道:“二哥,我已来过数次,你均不在家。”
马吉樟却苦笑道:“我是在有意躲避你们。”
徐胜贤大声道:“我知道,二哥不愿与我们过从太密,更不愿与我们为伍。但是,今日我来,是受康梁二位先生之托。”
马吉樟摇摇头,“如果又是让我转呈奏折,那么对不起,你还是不要开口为好。”
徐胜贤却并不在意,还是从衣袖里摸出一份奏折递过来,“确为此事而来。梁先生得知我与马家乃是世交,所以才叮嘱将康先生起草的《上今上皇上书》带来,请二哥转交皇上。”
马吉樟皱眉望着那奏折,犹豫道:“这份上书,康先生他们不是呈请都察院代转的吗?”
徐胜贤哼了一声,道:“都察院皆是一班保守旧制之人,压下了举子们的联名上书,根本未呈予皇上。”
“就算呈予皇上,也还得太后懿夺。虽说太后已经撤帘还政,但皇上依然不敢自专哪。”
徐胜贤朗声道:“康先生说,总要让皇上知晓天下士人革新图存的救国之心,不能眼看着我泱泱中华被列强瓜分豆剖啊!康先生还说,他等听说马大人力阻议和,二哥平素也时有流露变法救国之志,所以才斗胆让我转交上书。如果二哥也要推辞,那国家确已无望,民众已赴水火!”
马吉樟听得低头沉思,徐胜贤见状忙接着道:“外抵外侮,内抚内乱,除弊兴利,强国富民,天下人之所愿也。康先生忧国忧民,代民陈情,勇气可嘉,令人钦佩呀。二哥,你先接下这上书,仔细地看一看,再行定夺是否呈上。”
“那……”马吉樟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好吧。”
徐胜贤大喜,赶忙躬身行礼。这时刘耀德在厅内等得着急,也出来观瞧,却看见徐胜贤正在这里,不由一愣。那徐胜贤行完礼正要再谢马吉樟,抬头看见刘耀德在这里,也是一愣,“刘……刘公子,你为何在此呀?”
刘耀德道:“你这话说的,这是我二哥家,我为何不能在此!”
“哦……”徐胜贤迟疑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我是说,七丫是否跟你一起来的?她在哪儿?”
刘耀德有些不悦地道:”你不要老是七丫七丫叫得那么亲热,那青霞的小名儿也是你叫的吗?”
徐胜贤一听也不免恼火,大声道:“七丫这名字我是从小叫到大的,而且以后还会这样叫!”
“你……”耀德气得一时说不上话来,好半天才怒道,“要知道你是这样的无赖,当初我就不该救你!”
徐胜贤却冷冷地道:“要知道你是如此心胸狭窄,当初我就不该把七丫托付给你!”
耀德气得还要再吵,马吉樟忙拦在两人中间,将两人分开。马青霞在厅里便听到两人的争吵声,心中半信半疑,几步走出来,果然见徐胜贤就在这里,一时怔怔地愣在那里。徐胜贤看着她,柔声道:“七丫,你果然一起来了!”
马青霞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你怎么会……胜贤,你可是朝廷逃犯,怎么敢在京城落脚?”
徐胜贤凄然一笑,“自从离开尉氏以后,我一直隐姓埋名。今日若不是事关重大,我也不会前来叨扰二哥,以免牵连于他。”
马青霞心中不由一酸,“这几年你一直隐姓埋名?”
“是。我用过的名字太多了,直到投入康梁二位先生门下,我才敢恢复原名,徐胜贤!”
“那朝廷……不追你了?”
徐胜贤冷笑道:“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小小的逃犯!”
马吉樟忍不住喝道:“胜贤,不得胡说!”
徐胜贤撇撇嘴,又道:“七丫,那你这次进京,又是所为何事?”
耀德忙大声道:“我来京城找二哥帮忙捐官,她是我媳妇,自然要一同前来!”
徐胜贤一听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马吉樟,“捐官?二哥,我们这些读书之人,十年寒窗苦读,历经乡试会试,中榜者十无其一。即便得中,想侯得实缺又要苦等三年五年,何也?皆因朝廷为了敛财,开放捐纳之门!那些目不识丁、胸无点墨之徒,凭借手中银两占了实缺,尸位素餐,令天下士子心寒。若不及时改良除弊,只能如康先生所说的那样,亡国亡种亡天下!而自古纲纪之乱,买官鬻爵乃是首祸,尤为读书人所不齿。二哥,你且说说,此弊当除还是不当除?”
马吉樟闻言黯然,半天不语,刘耀德见状急道:“我捐官是给朝廷送钱,也是解国家之危难,救难民于水火!”又看向马青霞,“媳妇儿,你说对不对?”
徐胜贤也看着马青霞,大声道:“七丫,难道你也支持他捐官?”
马青霞苦笑一下,道:“朝廷要不开捐科,他去哪里捐?你与其非议鄙薄耀德捐官,不如上书朝廷罢捐科,这才是正道。”说完,也不再看徐胜贤,拉起耀德便往客厅回去。
徐胜贤看着两人背影,心中自是一阵酸楚,又向马吉樟再行了一礼,道:“还要再谢二哥为百姓上书!”说罢将那奏折恭恭敬敬奉上,转身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