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广州的星河大厦伫立在珠江新城的边缘,三十层的高楼像一柄刺向天空的利刃,切割着城市的喧嚣。2025年的初夏,空气中夹杂着湿热的潮气,街道上车灯闪烁,宛如星辰坠落人间。大厦十七层的某间办公室,门牌上写着“全球贸易有限公司”,却无人知晓,背后藏匿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泽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珠江的粼粼波光。他二十七岁,眉目清秀,眼神却藏着一丝疲惫,像被风吹散的薄雾。他自称是“国际客服专员”,但每当凌晨一点的钟声敲响,他便化身为“Luna”,一个虚构的伦敦女性,在数字世界的彼岸抛出精心编织的诱饵。
这份工作始于2024年的深秋。林泽刚从一所二本院校毕业,学的是机械工程,文凭像一块无用的石碑,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厌倦了流水线的轰鸣,渴望坐在明亮的办公室,用键盘敲出自己的未来。于是,当一个名为“全球贸易”的公司在招聘网站上发布“国际电商运营”岗位时,他毫不犹豫地投了简历。面试在一个狭小的会议室进行,墙上挂着一幅世界地图,角落里堆着几箱未拆封的快递。面试官问了几个简单问题:会用社交媒体吗?英语过关吗?林泽点头,递上身份证,第二天便入职了。没有劳动合同,没有五险一金,只有五千元的底薪和“提成无上限”的承诺。
入职第一周,他拿到一本“话术手册”,薄薄的册子里写满了如何扮演一个优雅女性的指南:如何用轻柔的问候开场,如何用微妙的暗示拉近距离,如何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财富密码”。他以为这是营销套路,直到被分到“氛围组”,在一个名为Telegram的聊天群里扮演“成功投资者”,鼓吹一个名为“CryptoStar”的虚拟货币交易平台。他才隐约察觉,这份工作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黑暗。
在地球的另一端,纽约长岛的一栋老式公寓里,Vivian·陈坐在书房,盯着笔记本屏幕。她四十二岁,父母从香港移民美国,她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做高级审计师。她精于计算,投资过区块链项目,小赚过几笔,也吃过几次亏,但她始终相信,财富的钥匙藏在下一扇门后。2024年冬,她在X平台上关注了一个名叫“Edward”的投资博主,对方自称在伦敦金融城工作,头像是一张儒雅的中年男子,笑容如冬日的暖阳。
Edward的私信从不冒进,先聊纽约的秋色,再聊加密货币的未来,慢慢地,他推荐了一个“高净值客户专属”的交易平台。Vivian心动了。她下载了CryptoStar,界面专业,K线图流畅,还有一个自称曾在高盛工作的“导师”在线指导。她投入了两千美元,一周后,账户显示盈利30%。她又追加了五万美元,账户余额像雪球般膨胀。她开始幻想搬到曼哈顿,买一套俯瞰中央公园的公寓,直到她点击提现——页面卡死,客服沉默,Edward的账号一夜之间消失。她拨通平台留下的电话,永远是空号。她才明白,自己坠入了一个无形的深渊。
Vivian不知道,她的每一笔转账都流向了星河大厦的某个电子钱包,经过以太坊、稳定币的层层洗白,最终变成人民币,落入林泽和同事们的账户。她不知道,那个“Edward”其实是林泽的同事,一个十九岁的女孩,用翻译软件和话术手册与她周旋。她更不知道,这个平台的后台,藏着林泽的沉默——他曾在群里假装“投资者”,用生硬的英文喊“跟着导师走,百万富翁不是梦”,每发送一条消息,他的心就像被针刺了一下。
林泽的工作简单却机械,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榨干他的灵魂。他在Telegram群里扮演“托”,烘托气氛,鼓动用户充值。每当有人质疑,他便抛出精心设计的谎言:“我去年赚了十倍,朋友,你还在犹豫什么?”他学会了如何用热情掩盖内心的不安,如何用笑容掩盖谎言的裂缝。但每当凌晨五点,他走出星河大厦,珠江边的晨雾笼罩着城市,他总会想起父亲在老家的教诲:“做人要问心无愧,别让钱蒙了眼。”
2025年春节后,公司迎来了一次“大丰收”。后台显示,五个以太坊被用户投入,折合人民币两百多万元。团队 leader——一个代号“Alex”的男人——请全员在珠江新城的一家烧烤店庆祝,啤酒瓶碰撞的脆响掩盖了桌下的沉默。林泽看着同事们兴奋的脸,第一次感到恐惧——这不是他想要的未来。他开始偷偷翻看招聘信息,想找一份“干净”的工作,哪怕工资微薄,哪怕要回车间。
三月末的一个深夜,办公室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群陌生人闯入,自称是“上游合作伙伴”,指责Alex“吃独食”。争吵声撕裂了夜的寂静,有人拨通了110。那一晚,除了Alex,所有人都被带到派出所。林泽在拘留室里待了不到一天,因证据不足被释放。他走出警局,春雨淅沥,广州的街道湿漉漉地反着光。他换了手机号,删除了所有与公司的联系方式,像一个从噩梦中惊醒的人,跌跌撞撞地奔向新生。
Vivian没有认输。她联系了其他受害者,建了一个Signal群,200人,来自美国、加拿大、新加坡、德国。他们中有律师、工程师、大学教授,每个人都曾相信,CryptoStar会带来奇迹。他们试图在纽约起诉平台方,申请冻结账户,但以太坊的流转像迷雾中的幽灵,难以捉摸。他们又计划在新加坡立案,Vivian成了群里的支柱,每天整理证据,联络律师。她的眼神不再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峻的执着,像一株被霜打却仍挺立的松柏。
她不知道,星河大厦的那个诈骗团伙早已散去,办公桌上的显示器被清空,玻璃门后的秘密随风消逝。她不知道,林泽如今在东莞的一家电子厂做质检员,夜班的灯光刺眼,汗水浸透工服,但他每次拿到工资单,都会感到一种久违的安稳。她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个“星河大厦”,藏在城市的夹缝,编织着新的谎言。
在时间的尽头,冥想修者俯瞰人世。他看见林泽在晨雾中踱步,看见Vivian在屏幕前叹息,看见无数灵魂被欲望的丝线牵引,坠入虚幻的漩涡。他无喜无悲,只静静地凝视,像一泓亘古的清泉,映出人间的荒谬与真实。
他看见林泽的彷徨,像一只迷途的鸟,振翅却找不到方向。他看见Vivian的愤怒,像一团烈焰,灼烧她的心却也点亮她的路。他看见星河大厦的灯火,像一颗颗陨落的流星,短暂而刺眼,最终归于寂灭。他不评判,不干涉,只让命运的河流奔腾,让每个灵魂在自己的选择中沉浮。
人世如戏,欲望为幕,谎言为台。有人在台上挣扎,有人从台下逃离,有人被舞台吞没。冥想修者知晓,这一切终将消散,如清风拂过江面,如月光漫过荒野。但在消散之前,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书写一段无人问津的诗篇。
2025年的盛夏,广州的暴雨如期而至。星河大厦的十七层依旧人声鼎沸,玻璃幕墙映出匆匆的背影。林泽在东莞的宿舍里,翻开一封来自妹妹的信,信里夹着一张家乡的照片:稻田金黄,炊烟袅袅。他笑了笑,将照片贴在床头,开始新一天的轮班。
Vivian坐在长岛的阳台,阳光洒在她的平板电脑上。她刚收到律师的邮件,新加坡的诉讼有了突破。她端起茶杯,望向窗外,街头的车流如潮,川流不息。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追回被骗的钱,但她知道,她不会停下。
而星河大厦的某间办公室里,新的键盘声响起,新的谎言在云端流淌。夜色深沉,城市的脉搏依旧跳动,仿佛一切从未改变,又仿佛一切都在无声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