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pnfGhOyc_U
在今年的华语电影十佳中,突然“横空出世”一部惊世之作,在口耳相传中越来越神秘。这部三个小时的长片因为题材敏感等原因,无缘内地上映,但它却是很多影迷心中的最大遗珠。尤其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这样有“野心”的作品,有太多超越想象的能量,值得每个人关注和看到。
椒麻堂会
导演: 邱炯炯
编剧: 邱炯炯
主演: 易思成 / 关南 / 邱志敏 / 薛旭春 / 顾桃
类型: 剧情
上映日期: 2021-08-13(洛迦诺国际电影节)
片长: 179分钟
此片导演邱炯炯,之前创作过四部长片,两部短片,内容都是围绕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正是在对于自己人生记忆的不断回溯中,影像经验和思维刻度逐渐积累。《彩排记》(2007)的川剧记忆,《姑奶奶》(2010)的异色人生,《萱堂闲话录》(2011)的家族兴衰,《痴》(2015)的影像风格,最终汇聚,成就了一部“集大成”式的虚构作品。《椒麻堂会》以邱炯炯的爷爷、著名川剧演员邱福新为原型。故事主角丘福一开始便死亡,在黄泉路上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他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进入戏班,经历军阀割据、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大炼钢铁,三年自然灾害,文革,直到倒在改革开放初期。对于熟悉第五代导演的电影《霸王别姬》《活着》或余华莫言贾平凹阎连科小说的人来说,宏大叙事和百年曲折历史已经不是新鲜故事,戏曲演员的身份也让每个时期的故事细节非常饱满。压迫、放逐、流浪、管制、批判……可谓“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片中添加了一些一看便是来自真实经历的情节,比如困难时期,主角夫妻为了给捡来的婴儿补充营养,偷偷到厕所偷粪,从里面拣选蛆虫,烤干磨粉,加到水里,可以补充蛋白。但极为黑色幽默的是,偷粪时被几个干部抓到,认为此粪坑属于他们单位管辖,偷粪就是盗窃国家财产,要带走,丘福不得已,唱了一段戏才平息纠纷。电影的核心是个体在大历史中的沉浮,并没有超越经典的当代电影和文学作品,对于不熟悉这段历史的人,可能像看了一组近现代历史的幻灯片,对于熟悉这段历史的人,又在心头压了一块石头。他的故事曾是一代人的生活,这生活却已经变得像个故事。有些事还没来得及讲清楚,就已经被当成老调重弹,就像电影中一段诗词:这部电影最吸引人也带来特殊审美体验的是美术和摄影风格。整部电影都是棚拍,没有一处实景。剧组在一处停车场搭建了四百平的“影棚”拍摄了全部内容,所以摄影多是固定机位加上少量横移镜头,观感上很有舞台剧感。所有的场景和道具都用废旧木板和塑料泡沫涂抹而成,加上邱炯炯独特的美学风格,形成奇妙的视觉效果。很多媒体说他是中国的乔治·梅里埃,我觉得更像是暗黑版的韦斯·安德森。邱炯炯谈论到这部电影时,有很多高频词汇,比如包浆,间离,童话。简朴但并不粗糙的美术和摄影,既是受成本所限,也是导演的美学追求。四川话,章回体,全部非职业演员,真人扮演的“祖师爷”神像,白布制造的惊涛骇浪,划破背景板的美术刀,剧场视角的镜头,夸张戏谑的表演,错落有致的场面调度,打破第四面墙的对话,超然存在的“驼儿”和“鸡脚神”……所有的“假”都很“真”,装在混合着阴森气和幽默感的画面里,像是少年做了一场黄粱梦,一时欢愉,一身冷汗。电影本身就是“真实”的再现,是一种远观的形式,再叠加上本片的黑暗童话剧的独特质感,制造了更强的形式感、距离感,距离感带来安全感。邱炯炯从小生活在戏剧的氛围中,很早就立志走上文艺道路,家庭也很支持他。他高中没上完便辍学成了北漂,先学绘画,逐步站稳脚跟,又拿起摄像机,制作纪录片,水到渠成般有了这部电影作品。爱好文艺的父亲出演了本片中戏份很重的“麻儿”,侄子出演了少年丘福,家乡的影响不止于物质的支撑,还有源源不断的精神养分。父亲给他取名“炯炯”,是希望他用炯炯的目光看清这个世界,洞察秋毫。非科班,野路子,对于邱炯炯来说非常重要。可以说,这是《椒麻堂会》气质的来源。“这个片子讲的是文艺和权力之间的关系,堂会是有权有势的人请艺人们为他们的生日、结婚、丧礼等等来做演出,这种演出就叫做堂会。椒麻则是一种四川的口味,它是花椒的麻味,比如椒麻鸡这些菜的口味。椒麻堂会可以理解成四川的堂会往事。故事里的主人公一辈子都在唱堂会,之前给军阀唱,后来给党唱,再到给阎王唱,所以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个名字还是比较准确的。这个故事似曾相识,被讲过了千万遍,只是用了一种新的传唱方式。太阳下没有新鲜事,我们的历史也在循环。我们经历的都是一些老掉牙的事,但是我们依然在里面流转。”真正的“人生如戏”,不过有人永远是得过且过的戏子,有人总想做高高在上的观众。导演平淡的叙述中是成熟圆润的人生观、价值观,在意识到边界的情况下能不受束缚地表达自己,不仅仅是能力问题、意识问题,更是勇气,是胆略,是心中澄澈。《人物》最近有一篇戴锦华访谈提到“优等生现象”。她说很多电影人发现原来投入电影行业的都是些“差学生”、“坏孩子”,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新一代的导演都是名校毕业,优等生。邱炯炯显然就是电影人里的“差等生”,没有经过学院教育,没有受过体制训练,靠兴趣和生存压力野蛮生长。这样一个“差等生”,拍出了九零年代之后难得一见的具有史诗气质的华语片。这是一次平民创作者对主流精英的文化逆袭,是一次江湖视角对庙堂文化的反叛,更重要也更动人的是,对个体的关爱、对庸常的敬畏的回归,以及记录和审视时代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