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致忠的新婚之夜,在酒吧消磨到近十二点。幸亏酒吧离旅馆不远,他们六个人就弃车而行,说说笑笑地走回来。致信有几分头重脚轻,毕致忠搀扶着弟弟,埋怨道:“看看你!一身一嘴的酒气!说了多少次让你少喝点儿,就不懂得节制!妈又该骂我不管着你了!”
庄励借着酒力,大咧咧地道:“难得的机会嘛,就算喝醉了又怎样?毕致忠,你已经娶得佳人归,别饱汉不知饿汉饥,这点点乐趣还要剥夺吧!”
说着把致信拉到自己身边,二人都有点踉跄,与其说互相搀扶,不如说彼此拖累,走得更加不稳。场面甚是滑稽。
鲁茜茜搭腔道:“就是,致忠你也是结婚成家的人了,就是一家之主了!你妈的话,充其量也就是做个参考,不要理她!”
致信笑道:“哗,新娘新娘,真是新的娘!大哥你就放宽心听新娘的话,老妈不要去管了!”
晓君和周雅静闻言笑了半天,庄励说道:“怕老人家不高兴,致信就别回去了!我们四个女生挤一挤,你们兄弟睡一块。一觉起来酒也醒了,谁知道发生过什么?”
晓君也附和道:“就是,有七八个小时,再多的酒精全代谢了!”
致忠没说话,致信却道:“老妈要是知道我搅了大哥的新婚之夜,比喝醉酒还要恼火!我还是回去的好!”
庄励道:“咳,担心这个呀!没关系,不惊动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到我们这儿住一晚好了!两个人一张床,谁都不吃亏!”
致信笑道:“那你和我一张床——-”
话还未完,毕致忠打断道:“别胡说八道了!没大没小的!这话让妈听见,你可麻烦大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去!”说罢一把把致信从庄励身边又拉了过来。
庄励呆了一下,笑道:“新郎官,别生气嘛。你妈那边,我保证给你搞定,保证你们兄弟俩,个个都不落埋怨!”
说话间到了旅馆。这里离毕致忠鲁茜茜的公寓还得走差不多半小时,毕致忠知道就算马上送致信回去,也少不了挨一顿骂。何况自己也累乏了,就一行人先去了女生房间。
庄励做手势让大家坐好、安静下来,笑嘻嘻道:“看我的!”说罢拨了电话,又摁了免提。
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下,毕张淑怡就接了,显然一直在等着。庄励立即说道:“伯母,对不起!我们刚才闹洞房,闹得忘了时间!现在才打电话,一定让您急坏了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态度无比诚恳恭敬。
毕张淑怡沉默了片刻,叹口气道:“你们这些孩子啊,——-算了算了。致信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庄励道:“致信现在在我们这儿。他说困得很,去卫生间洗把脸,然后就走。”
毕张淑怡道:“那好,我等他。叫他路上小心点儿。”
庄励道:“好,我一定转告。哎,等一下伯母!”说罢捂住电话,又对晓君大声说:“你说什么?不安全?”
接着移开手做戏道:“伯母,这都半夜三更了,晓君说不太安全哪!嗯,我们都不太放心!致信一个人走回去,万一碰上黑人打劫什么的,那可怎么办?”
毕张淑怡踌躇道:“不会吧?致忠说大学区挺安全的啊!”
庄励道:“就算安全,也得走半个小时呀!天这么黑,路恐怕致信也不太熟,迷了路可不得了!”
晓君连连点头,插嘴道:“就是,昨天我们开着车找路,都花了好长时间!”
庄励道:“伯母,我们三个人的房间里,有一张沙发,要不就让致信睡这儿吧?他是鲁茜茜的小叔,就像我们的弟弟一样。我们保证照顾好他!”
毕张淑怡道:“那怎么行?你们三个女孩子,就算结了婚,也要避嫌的!让致信再去开个房间好了。”
庄励道:“伯母,这咱们可想到一块儿了!刚才我和晓君去前台看过,连个人影儿都见不到!不知道这帮美国佬怎么做生意的!伯母,您就别担心了,我们和鲁茜茜就像姐妹一样,自家人避什么嫌吗?这样吧,我睡沙发,让致信睡床。反正我个头小,好凑和!”
毕张淑怡道:“不行不行!让致信睡沙发。你们远来是客,没有好招待就很抱歉了,唉,还得麻烦你们照顾致信。真太不好意思了!我就叫致忠不要带他去的嘛——算了算了,就拜托你们三位多担待了。致信呢,让他和我说话。”
庄励对大家做个鬼脸道:“致信怕挨骂,还躲在卫生间没出来呢?要不我喊他去?”
毕张淑怡叹口气道:“不必麻烦了。一定转告致信,说我说的,自己睡沙发,别给三个姐姐添麻烦。谢谢你啦,庄励!”
庄励道:“哪里哪里,也怨我们,疯起来就忘了时间,搞到这么晚!您大人大量,不见怪我们就很感激了!致信很懂事,不会添麻烦的,再见,晚安!”说罢急忙挂了电话。
几个人不约而同,放声大笑!
致忠拱手作揖道:“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鲁茜茜道:“行啊,庄励,真有两下子!”心中暗想,原来这狐媚子有点法术!看来以后和老太婆不能硬碰硬,就得这么骗着哄着!
晓君笑道:“天哪,庄励,你说的我都信了!啧啧,这谎撒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啥时候修炼成精啦?”
周雅静也说道:“哇,今儿才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温柔,什么是柔不可挡的狐媚……”
庄励笑眯眯听他们夸了一遍,转脸盯着致忠,眼睛却瞟着致信道:“怎么样,没让你们哥俩为难吧?”
致忠笑着点头,致信忽然冒出一句:“我不会让你睡沙发的!”
庄励咯咯笑着,从沙发上把致信拉起来,道:“你还真以为我们留你在这里过夜呀?”又回头对致忠道:“今晚新郎官说了算。是带鲁茜茜上去洞房花烛呢,还是带致信上去兄弟情深?”
致忠也起身道:“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你们慢慢聊吧。致信,跟我走!”
致信道:“怎么回事?不是不让我打搅你们的新婚之夜吗?怎么要我上去?哎,你们房间是不是也这样两张床?我可不和你共枕而眠喔!”
话声未落,致忠把他连拉带推地拽出了房间,然后转身看看鲁茜茜,柔声道:“你们也早点儿休息吧!明天她们还要赶飞机,别太晚睡。”
鲁茜茜走过去在致忠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道:“放心放心,你好好睡吧!”
毕致忠又对三个女孩一一看了一眼,很绅士地道了晚安。鲁茜茜笑着关了门,回头看看三个老朋友,笑道:“没想到今晚咱们四个又同室而眠啦!我本来以为昨天会是今晚,结果今晚变成了昨天!”
晓君和周雅静都摇摇头说:“不知所云!喝多了吧,你?”
庄励却打趣道:“哎呦,鲁茜茜居然有几分禅机了!了不起!人家都说结婚、结婚,是女生发昏。我们的鲁茜茜刚结完婚,就口出妙言,果真不同凡响!”
晓君道:“我琢磨出来了!你还想着单身汉的最后狂欢之夜呢吧?没问题,我们舍命陪君子!要是你只想着昨天是今晚,今晚还是真正的今晚,那也行!打个电话叫致信下来!今晚什么都由着你!”
周雅静道:“免了免了,我可有点累了。什么夜都别搞,赶快睡吧!鲁茜茜,给你优先。你是睡我的床,还是晓君的床?”
鲁茜茜道:“我跟晓君!”
庄励道:“周雅静这话问的,让人遐想无限哪!行,我睡你的床。大学四年,都没和你同床共枕过呢。”
晓君道:“唉,怎么好好的话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暧昧呢?幸亏致信不在,不然真是污染人家良家少年!赶快洗洗上床吧!”
其他三人都叫道:“听听你自己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天冲凉快,功夫不大,四个人都上了床。晓君第一个打破安静,问身边的鲁茜茜道:“鲁茜茜,结了婚的感觉如何?”
鲁茜茜闭着眼睛道:“没什么感觉呀!人真是麻烦,什么都得有个日子。出生是生日,死了是祭日,结婚是喜日。集体狂欢叫节日。……其实,日子是要一天天好好过。这些个纪念日什么的,全是商家为了让你掏腰包炒作出来的噱头!”
晓君笑道:“有个日子也是必须的呀!不然过上十年八年,你该寻思了。当初什么时候和毕致忠好上的?想献献爱心,送个礼物什么的,都不知选哪个日子?”
鲁茜茜道:“嗯,言之有理。将来的今天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礼物什么的就免了,让他请我吃顿浪漫晚餐啥的,倒是可以考虑。这么说,多记住几个日子才好!对了,我们第一次好的日子是二月二十二!吉利吧?我们老家讲究好事要选双数。其实没有刻意选啦,凑巧是。巧得吉利!”
晓君不由想起她和王施喜的第一次。那是她上大二的五一春假。她和几个男生一起坐火车去南京。那些男生是去黄山玩,她却是去那里会合他。南京因此也成了记忆中极美的一个城市。那些高大阴凉的梧桐树,巍峨壮观的中山陵,路旁一桶桶晶莹的雨花石,美味的鸭血汤,真是美好。屈指一数,居然七年已经过去了!美国不是有个说法叫七年之痒吗?看来这些日子王施喜的抱怨也是人之常情。以后是应该多想想快乐的往事,不要揪着那些龌龊不放。
这时鲁茜茜问道:“你呢?你和王施喜第一次好是什么日子?还记得吗?”
晓君道:“五月二号。还好,也是双数啦!”
鲁茜茜道:“哪一年?”
晓君一直瞒着南京之行的真相,对同屋的只说是去看个朋友。于是反问道:“你哪一年?”
鲁茜茜道:“就是今年啊!”
这时庄励插嘴道:“你那个灌篮高手居然没碰过你?我才不信!”
鲁茜茜道:“我什么人!不结婚能让他们白占便宜?门儿都没有!”接着反唇相讥道:“庄励,你的相好那么多,第一次还记得吗?”
庄励笑着呸了一口,道:“嫉妒我好多人追就明说好了,不必用这种方式。想和我好的那是排长队了,最早是谁呢?是咱们系的,还是别的系的?也可能是天大的,或者是商学院的哎!真太多了,想不起来了!”
晓君哭笑不得道:“别一说话就斗嘴啦!庄励,人家鲁茜茜新婚之夜陪我们,看在毕致忠面子上,你就nice一点儿吧,OK?”
周雅静也道:“就是,少聊这些恶心的事儿。都什么年代了,还念念不忘什么第一次!我看你们,骨子里还是老式妇女-”,后面一句“活该被压迫,永远不得解放”忍住了没说。
鲁茜茜回道:“老式咋啦?老的那是经过时间检验、大浪淘沙后留下的精华!新的东西好像现代、流行的不得了,过不几天,全被淘汰掉!”
庄励道:“这话说的好!你看时装,一年一个流行,三五年后回头一看,土得掉渣儿!相反一些老东西,比方旗袍啦,京戏里的行头啦,耐看不说;再过一百年,照样有人穿!”
晓君解围道:“唉,管他老式新式,每个人好好做自己就是了。”
四人静了一阵,庄励问道:“你们说,咱们这一届的,还有人没结婚吗?”
鲁茜茜闷哼了一声,道:“肯定有!我也就比你晚结婚一年,哪至于是最后一个嫁出去的?”
庄励抱怨道:“晓君你看!是谁不nice?我什么时候说她是最后一个嫁出去的?”
晓君笑道:“行啦!说正经的,咱们交换一下最新消息。去年我去纽约玩了一趟,见到了石薇和温广辉。上大学时没见他们谈朋友哇?居然儿子都生第二个了!老大叫豆豆,老二叫乐乐,温广辉说,合起来就是逗乐儿!温广辉至少瘦了有二十斤,清秀了好多。他转系念了会计,现在估计已经在华尔街发财了!”
庄励道:“我这次回国见到了何朕群,她在宝捷工作,打扮得漂漂亮亮,已经是白领一族啦!她嫁给了化学系的苏宝建。苏宝建还在读博呢。”
鲁茜茜道:“我知道我老乡王群,法学系,和晓君很要好的。她分配到青岛中级人民法院,和一个武警大队管车的结了婚。当初咱们不还担心她太高不好找对象吗?猜她老公多高?一米八六!真是上帝安排的!”
晓君道:“我和马岚通过e-mail,她在荷兰念了两年书,现在到加拿大了。老公咱们都不认识,不过还是华人。”
庄励道:“我和刘佳有联系,她在华盛顿读博。姜之铭,现在加州。两人都结婚了,老公都不是咱们同学。唉,真是该成的没成。当初姜之铭和陆少勇,多好的一对儿,英雄配美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下文了!”
三人又感慨一番,交换一些各自比较亲近的同学近况,正叽叽喳喳聊得兴致勃勃,周雅静悠悠来了一句:“结婚怎么样,不结婚又怎么样?找的是同学怎么样?不是同学又怎么样?人哪,就是脱不了这些俗套儿!”
晓君、鲁茜茜顿时想起周雅静快离婚的事儿,觉得聊这些,像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不由减了兴致,支吾了两句:“也是!爱谁谁吧!不聊这些了,睡吧!”
庄励是唯一不知情的,发现那张床忽然安静下来,奇道:“聊别的也行啊?你们怎么啦,咬了舌头啦?”晓君、鲁茜茜只说累了,不聊了。
庄励扭头看看周雅静,笑问:“你施了什么法术,怎么忽然都不说话啦?”
周雅静伸手过去拍拍庄励的脸蛋,笑道:“你不是一直在说吗?我能有什么法术?你求求我嘛,我心很软的,我陪你说话?”
庄励道:“你这家伙,人家聊得好好的,你一瓢凉水浇灭了。我也没兴致了!睡吧!晚安了,您呐!”说完翻身过去安静了。
周雅静暗想:“我说什么了,坏了她们兴致?真是莫名其妙。唉,难怪说苦难让人成熟。看看她们三个,和五年前没什么两样!金玉顺呢,她现在什么样子?希望不是她们这样叽里呱啦的幼稚。她也像自己一样就好了!最好也离了婚,经过一些沧桑,更懂得珍惜,更知道什么是真爱。”想着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四个女孩子都累得狠了,一觉睡得甚是香甜。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晓君第一个醒来,看看表还早,又见另外三个睡得正酣,就闭着眼睛想事儿。下午回去要不要去实验室看看?虫子们需要换板了吗?王施喜肯定没有打扫卫生的,是今晚收拾一下,洗洗衣服,还是等到明天下班?鲁茜茜的婚礼一直是最近计划、讨论的焦点,这么匆匆地就结束了!未来几个月好像一点激动人心的事都没有,又要回归单调重复的日子。唉,这么一想,晓君恨不得继续睡下去,这个度假永远不会结束才好!
正胡思乱想着,床头的电话响了。晓君忙拿起电话,低低地喂了一声。
毕致忠迟疑了一下道:“是茜茜吗?”
晓君低声道:“我是晓君。早啊,毕致忠。你要和茜茜说话吗?她还没醒。要不要我叫醒她?”
毕致忠道:“不要了,我只是看看你们起来没有。你和庄励几点的飞机呀?最好提前两个小时出发。我已经把车子开过来了,随时可以送你们。”
晓君道:“不麻烦你了吧?周雅静肯定会送我们。我是两点的飞机,庄励好像三点多,我们十二点走就好了。还有时间,让她们再睡半小时,我就叫醒她们。”
毕致忠道:“也好,我先送致信回家,有事让茜茜打家里电话。”
晓君笑道:“行啊,你就说,茜茜留下来陪我们吃早餐。我们一伙人,就不过去打扰了,替我们道个别。还有替我谢谢你妈妈的款待,她饭做得真好吃。”
毕致忠道:“我妈肯定做了早点、熬了粥的,要不大家一块过去吃?”
晓君忙道:“不麻烦了,旅馆免费的早餐,干嘛浪费?我只是替你编个理由,别把庄励苦心编的谎,一下戳穿喽!好了,再见。早点回去吧。”
放了电话,晓君又躺了一阵子,等到十点整,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把窗帘都拉开,叫道:“起床了,小姐们!”然后自己进到卫生间洗脸刷牙。
等晓君出来,周雅静已等在门外,马上进去用卫生间。鲁茜茜和庄励也都醒了,却还赖在床上,摊开手脚,享受片刻拥有整张床的舒适。
晓君对鲁茜茜道:“刚才毕致忠打过电话,他送致信回家了,叫你有事的话往家打电话。”
鲁茜茜道:“还能有什么事儿啊?婚都结完了。”想想又道:“毕致忠没说到哪儿请咱们吃早餐吗?”
晓君调侃道:“哎呦,怎么一下子这么大方起来了?旅馆现成的免费早餐不吃,还折腾什么?就楼下解决吧!”
说罢又去摇摇庄励,逗她道:“庄励,赶快起来,再晚食堂没饭啦!”
庄励哼了一声,懒懒道:“我早醒了,听你们说话呢。我不想吃这儿的早餐,我想喝早茶!”
鲁茜茜道:“周五晚上我们去的那家自助餐就有dim sum啊!不过人家十一点才开门的,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晓君道:“就是,别想起一出是一出了!这都十点多,十二点咱们就得去机场,哪有时间再出去吃饭?再说了,昨晚吃了那么多,你有胃口吗?”
庄励道:“正因为没胃口,所以不想吃旅馆油腻腻的东西。我就想喝点粥,吃点青菜什么的。”
鲁茜茜道:“我婆婆肯定熬了粥的,她天天早餐都熬粥。咱们回去吃吧。”
晓君道:“不行不行!你们要是早点儿起来,刚才一块儿过去也就罢了。现在分俩拨走,你婆婆不起疑心才怪!别自找麻烦了。”
鲁茜茜笑道:“庄励,想喝粥吃青菜,就再编个理由嘛!你有本事把我婆婆哄得团团转的!”
庄励想想道:“这还不容易!话说一夜春宵,鲁茜茜自感体力不支,更隐隐觉得腹中一个小生命在蠢蠢欲动。为毕家后代着想,鲁茜茜不敢惊了胎气,继续卧床休息。直等到三个老友上去探望,见多识广的庄励大喝一声,别做梦了!就算怀了孕,也没有这么快反应的!鲁茜茜这才恍然大悟,从自怜自爱中惊醒。原来腹中作怪的是饥肠辘辘,这才高高兴兴回得家来……”
话音未落,鲁茜茜早扑了过去,一边胳肢她,一边笑骂道:“让你再胡说八道!让你再拿我开心!早想修理你了!”庄励亦大叫救命。两个人在床上又叫又笑,滚成一团。
晓君也笑道:“庄励,你是电视连续剧看多了吧,怎么还有评书的味道?你这些鬼心思,不当个电视编剧真亏了!对了,我听老人们说,新婚之夜怀上baby的叫坐床喜,那是难得的好兆头,将来绝对多子多孙呢。这年头,恐怕不多见了。”
鲁茜茜脸一红,只道晓君暗示自己早和毕致忠上了床,嘴上却不示弱地道:“什么破名字,baby是坐出来的吗?再说了,新婚夫妇不见得只有新婚之夜才同床。一个月后怀上了,谁知道到底是哪一天?可见这些老话儿,全是瞎扯。”
庄励却抬杠道:“怎么是瞎扯?不常有人结了婚第二天就上战场了吗?能留下个孩子,也算老天照顾了!”
鲁茜茜道:“那都猴年马月的事了?现在什么时代,嘻嘻,恐怕是带着喜、进洞房!哪还有人等到新婚之夜?”
庄励却一本正经道:“怎么没有?我就是等到新婚之夜的。”
鲁茜茜心直口快地道:“一个排的人追你,你还能等到新婚之夜?骗鬼去吧!”
庄励忽然拉下脸来,正色道:“我犯的着骗你吗?爱信不信!”
晓君连忙打圆场道:“我信,我信,真是难得,麦克一定爱死你了!赶紧洗漱吧,再晚可就没有免费的早餐啦!”
好容易周雅静出了卫生间,鲁茜茜和庄励又进去半天,等到四个人下楼,餐厅都快结束早餐了。昨天的热食,像煎香肠、炒鸡蛋什么的,都所剩无几。冷冰冰的食物,实在不对胃口。四个人只能凑合着打点一下。晓君想起飞机上可怜巴巴的那一小包pretzel,尽管不饿,仍拿了一整个bagel,又厚厚地涂了一层cream cheese。只可惜没什么汤水,就着牛奶吃下去,打嗝都是一股奶制品的味道。
四人吃过饭,坐电梯上楼。一个胖胖的黑女人在最后一分钟赶了过来,撑住门,又等齐她的三个孩子,满满地一电梯人。到了楼层,周雅静第一个冲了出去,直奔卫生间。
鲁茜茜道:“那人的香水让她恶心了!真是的,不知道喷了多少,我都嫌冲!不过,毕竟还是香水呀,至于让她恶心吗?”
晓君叹口气道:“鲁茜茜,周雅静怀孕了。麻烦毕致忠送我们一趟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鲁茜茜和庄励都大惊,道:“怎么不告诉我!”鲁茜茜又道:“怀了孕她还闹什么离婚?有没有搞错?”
晓君道:“我也觉得她头脑不清醒。劝过了,她决心大得很。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婚是非离不可,这个孩子她好像也不准备要。鲁茜茜,你有机会的话,也劝劝她吧!我们是来不及了。”
鲁茜茜道:“我试试看吧。这个大仙,…….”说着摇了摇头。
过了半天,周雅静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晓君和庄励正等着她。晓君道:“周雅静,毕致忠会送我们去机场,你就躺躺休息一下吧。”说完上前拥抱了她一下,轻声道:“想想清楚,慎重一点儿,啊?”
周雅静道:“什么慎重不慎重的,我比什么时候都清楚。不过也好,我最怕送行的场面了。记得本科毕业时我们送你吗,晓君?一个个哭得唏哩哗啦的,好像这辈子再见不着了。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调皮地抱拳拱了拱手,又和晓君拥抱了一下。
庄励也上来与周雅静拥抱了一下,叹口气道:“你这么个聪明人儿,做什么决定,想来都有你的道理。不管怎么样,好好照顾自己。咱们都大人了,没必要太多伤感。这不才五年,大家就在美国重聚了。争取再过五年,咱们再聚一次!祝你下次见面时,有个称心如意的老公。”
周雅静摇摇头道:“唉,这个要随缘啦,强求不来的。你和那个老外,也好好相处吧。别说还语言不通,就是同文同种,还一堆矛盾……婚姻这个东西,走进去了,没人帮得了你。咱们都自求多福吧。”
晓君和庄励闻言都觉得心有戚戚焉。鲁茜茜却还好,说道:“好了,你们两个赶快下楼吧,毕致忠估计都到了。周雅静包在我身上,我保证照顾好她!”
周雅静看了鲁茜茜一眼,奇道:“要你照顾我什么?我好好儿的……”
晓君却鼻子一酸,眼圈都红了,掩饰道:“我们走了,再磨蹭赶不上飞机了!鲁茜茜、周雅静,多联系喔,bye-bye!”
说罢拉上庄励,赶紧出了门。
毕致忠已在楼下等她们,见她们一脸严肃,只道是离别的伤感,很识趣地没多问,只是默默地开车送到机场,客气地道别离开。晓君和庄励办了登机牌,过了安检,先到晓君的登机口候机。两人落座,庄励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呀,晓君?你啥都知道,怎么什么都没和我说?昨儿还好好儿的,怎么一下子,又是怀孕,又是离婚,搞什么鬼吗?”
晓君叹口气道:“我知道的就是两个事实,周雅静要离婚,要打掉孩子。问她为什么,没任何具体原因。她只说是一个错误,云遮雾罩的,我想劝和,都不知从何下手。”
庄励道:“也许她临时起意,根本没好好想清楚呢?你能肯定她是来真的?”
晓君道:“绝对是来真的!而且挺怪,她心平气和的很,一点儿不像要离婚的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我觉得她好像心里有别人,很沉着,很坚定,透着那么一股子盼望。”
庄励偏着头想了想道:“大仙移情别恋?不太像。你想想大学四年,她交过什么男朋友?我以前担心她这辈子嫁不出去呢!”
晓君反驳道:“得了,没有你那么多人追,但也不至于嫁不出去!周雅静人这么聪明,各方面都挺优秀的,总会有人慧眼识珍珠。当初没声没息的,不也照样结婚了?”
庄励撇嘴道:“结得快,离得更快!所以呀,男朋友一定要多交几个。没有比较,被人一追就到手,既自己掉价儿,也特容易上当受骗。”
晓君笑道:“你身经百战才挑中麦克,那一定是又抬了身价,又嫁到百里挑一的人才?”
庄励脸色一暗,没有作声。
晓君见她送上门的高帽不戴,奇道:“怎么啦,这还夸得不够?那你自己夸夸麦克吧,让我听听这个美国老公如何优秀。”
庄励只是望着玻璃窗外面的机场,过了半天才道:“不瞒你说,晓君,这些日子我常想自己是不是挑花了眼,嫁错了人?”
晓君本来想笑她自相矛盾,看她脸色凝重,不由收起笑容,问道:“你们结婚还不到一年,何出此言哪?”
庄励叹了口气,慢慢道:“是啊,我也听人说,这应该是最和谐的阶段,还没出蜜月期呢,两个人应该好得如胶似漆。可我心里,怎么这么堵得慌?就说这次回国办婚礼吧,本来高高兴兴的事儿,最终却别别扭扭的!”于是把在国内办酒席、收红包、推迟去机场等杂事挑几件说了,叹息道:“嫁了美国人,我才觉得能像咱们这样,清清楚楚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多重要了!不仅如此,我也明白什么叫文化差异,观念冲突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英文不够好,沟通不利出的问题;现在觉得,我和麦克根本两个世界的人!什么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地球,我看至少得出了太阳系!从来都是别人哄着我,宠着我;现在我得忍耐着,看他脸色,照顾他的情绪,将就他!我累死了,憋屈死了!”
说着,庄励眼睛里泪水渐渐积满了,一眨眼,泪珠滚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到衣服上。庄励也不去搽,仍那么直直地望着窗外。
晓君看过去,只觉得庄励仿佛被一层绝望笼罩着,那么无助,哪里是原先那个三千宠爱集一身的娇滴滴的小姑娘。晓君心中难过,过了半天才勉强劝道:“庄励呀,人生有得就有失的,好事不会让你一个人都占了,坏事也不会让你都赶上。看人看事咱都得全面客观一些。虽说和麦克有这些交流上的障碍、观念上的冲突,可也有其他的优势,对吧?好比身份,自动解决;也能比较容易地融入美国人的圈子啦,像你说的那些结婚风俗,我们就一窍不通,对不对?凡事往好处想吧,不定多少人羡慕你呢!包括我在内!王施喜现在在中餐馆打工,我每天下班都是孤孤单单。至少麦克总在你身边,逢年过节的,一起去看看亲戚,这家走走,那家住住,多热闹!”
庄励奇怪地瞥了晓君一眼,道:“你怎么这么想?是,是很热闹,但那热闹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一家人聊得热火朝天,我永远插不进去,永远是局外人!我和他们就那么几句面子上的寒暄,没有任何深度的了解。晓君,我劝你多想想王施喜的好儿吧!一次深层次的交流,胜过一百一千次浮皮潦草的热闹!”
晓君从未想过和王施喜的交流算得上深层次,或许和庄励麦克比还算吧。想想又劝道:“结了婚过日子,有什么深层次的交流?真有特知心、特相爱的,也无非天嫉良缘,不得长久。”不由又讲了讲她的理论,以三毛荷西为例,结论是Soul mate也许有,但我们凡夫俗子,一来很难碰上;就算碰上了,恐怕也消受不起。
庄励反对道:“你怎么这么悲观呢?我倒更相信姻缘前定,soul mate一定有的。如果你觉得对方不是,那八成是嫁错了人!”
晓君不禁有些来气,暗想我好心安慰你,你听不进也就罢了,居然还倒打一耙!攻击起我的婚姻来了!抱怨嫁错人的可是您哪!赌气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