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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校园夜巡

(2023-10-16 03:48:03) 下一个

 

秋瑟瑟,夜沉沉。蟋蟀墙边屈赋吟。

校舍学生皆入梦,谨防狐鼠夜来临。

         ————《深院月》

东山中学远离市区,又位居山村,确有许多不安全的因素。按书记的话说,外有外患,内有内忧。内忧是指校内阶级成分复杂,所以阶级斗争这根弦得紧抓不放;外患也很突出,既有城乡矛盾,也有社会矛盾。

据说东山村在解放前有三多,即:穷人多,土匪多,汉奸多,因此阶级斗争相当激烈。臭名远扬的汉奸顽匪李聋子、朱大鹏就出在这里,而且由他们网罗了一批无赖恶棍,平时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俗话说,有压迫,就有反抗。穷苦百姓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也会揭竿而起。抗战时期,这里有不少人参加了运河游击队,和日寇、蒋匪作殊死的斗争。

解放后,镇压反革命运动时,东山村五百户人家,就有六十多人被镇压。直到现在,有些人身上还带着匪气。

据说1958年因为争种校门前的土地——这块地本来属于学校,双方发生了冲突,东山村人便来围攻学校。尤书记吓得把大门紧闭,命体育老师袁有法率领射击训练队的学生拿着小口径步枪,趴在墙头上准备抗击“侵略者”。此事惊动了地方政府和市教育局,他们连忙派人来调解。后来根据市教育局的意见,把原属学校的那块地交由农村耕种,因为那时正逢自然灾害袭击中国,到处是缺衣少食,为照顾农民,政府动员学校把地交给东山村民。由此矛盾才算解决,“战火”才告熄灭。所以,后来尤书记一提东山村,就忍不住要骂“土匪!”

也就是从那时起,学校加强了保卫工作。除了从市武装部领来几支步枪和数百发子弹,还准备了一些棍棒。白天加强门卫——姚三就是那时加强到传达室去的。晚上增加巡逻——所有教工轮流安排巡夜。

这天轮到了齐力举、王长新、施惠雨三人值夜班。三人都是住校单身汉,没有任何牵挂。他们从晚上八点钟开始上岗。组长是齐力举,没有固定的值班室,谁是组长,值班室就设在谁的办公室。

齐力举是一个十分认真负责的人,也是一个十分能吃苦耐劳的人,又是一个十分能帮助别人的人。他个子不高,但力气不小。人们经常见他对着墙壁,对着树干,练拳头,练手掌,练得一手好力气,平时人们都不敢和他握手。

王长新,教数学,年纪不大,但身体已经发福,已经开始有将军肚了。他好在人多的地方高谈阔论,而且特别喜欢批评别人。

“今年学校来了十五个新老师,真是五花八门,长短不一。”他又要开始评论了。齐力举和施惠雨不知他又要拿谁开涮。

“两位政治老师处处都突出政治,行动说话都那么政治化。”评论家正式宣布评论开始,没有想到他竟敢先从政治老师下手。

“四个语文老师,皇白南方人方言太重,普通话差得很。柳红基础差,教材中还有字不认识。诸丘山艺术才能高于语文水平,我以为教音乐更合适。”说到这里,他望一望施惠雨,“书痴”正等着看他怎样评价自己,不料他竟客气地说“老兄除外。”除在什么之外,施惠雨一头露水。

“许台成有些粗野,令人不敢接近。“好像他什么时候碰过壁,心有余悸。

“杜诚、杜莲,本家兄妹俩。杜诚心太细,不像男子汉。杜莲太娇气,扭扭捏捏。“看来除了自己,他要把所有新老师都评论一遍。

“屠凯脸上总有股杀气,好像屠岸贾的后代,上课学生能不害怕吗?印甲岩像个瘦猴,大眼睛,尖下颏,五官极不相称。“品评已经近乎人身攻击了。

“君子应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你这样吹毛求疵,糟蹋别人,能叫道德吗?”施惠雨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起而批评。

“我这是说着玩。”王长新不以为然。

“你这种口无遮拦很不好,说着玩可以当面说,背后说就是攻击人。”齐力举听着也很生气,便也批评他几句。

“好了,不说了。”王长新不得已才收起了猪八戒的长嘴巴。

也就是在别人的干预下,胡家耕、江晓蕙、王左图才幸免于难,逃过了王长新的牙齿和舌头。

学校对值夜班有个规定:每隔一小时,在全校范围内巡查一遍。重点地方是档案室、实验室、仓库、食堂、水塔、学生宿舍。

他们三个人只有齐力举是去年来校 的,对环境比较熟悉,而王、施两人都是生来乍到,摸不着锅碗盆灶。别看王长新,说起来头头是道,其实也是三斤鸭子二斤半嘴,若叫他夜里单独巡逻他也没那个胆。所以三人商量还是一起行动。

晚上九点钟学生晚自习结束,九点半学生熄灯就寝。齐力举他们三人开始巡逻。他们先去查看学生宿舍,看有没有按时熄灯。女生宿舍的灯是熄了,男生宿舍灯还亮着,还有乱哄哄的说笑声。齐力举走上前去,敲敲窗户,大声说:“到时间了,快熄灯就寝,不要影响别人。”

只见有几个男孩子,像老鼠一样,爬上床钻到被窝里去了。灯随着也熄了。

他们又走向档案室,档案室门窗关的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到了食堂,发现有一盏灯还亮着,徐解放师傅正在灯下点饭菜票。每天晚上下班后他要把当天收的饭菜票分开、查清。捆扎好。他一个人,又高度近视,所以总要忙到十一点钟左右,别人想帮忙他,他又不愿意劳累别人,总让别人下班后快回家休息。

“这么晚了,徐师傅怎么不回家?”施惠雨问。

齐力举介绍说:“徐师傅也是单身,就住在食堂保管室里。”

“这么大年龄了,还单身啊?”王长新听说感到奇怪。

齐力举于是把他知道的情况向施、王二人作了介绍。

原来徐师傅名叫徐刚,解放前娶过老婆,后来被日本鬼子杀害了。此后,他又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在济南战役时,他弃暗投明,投到了解放军里,索性改了名叫徐解放。此后,便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一直打到上海、福建,抗美援朝又去了朝鲜战场。在朝鲜腹部受伤,伤好后回国,已是二等残废军人。因为文化水平低,又无其他技术,便被安排到学校食堂当工人,后当了班长。他在部队上入了党,作战勇敢,遵守纪律。到了学校,工作认真负责,十分关心教工生活。有时老师因为工作,下班晚了,到食堂吃饭时,食堂已经关门了,这时你只要喊一声“徐师傅,我还没有吃饭。”他会立刻开门给你做饭。因为身有残疾,说话又有些口吃,复员后便没有再结婚,现在已经五十来岁了,家中还有一个老母,暂由妹妹照看。

施惠雨听后,很受感动,牢牢地记住了徐师傅的名字。

他们继续往前巡逻,路过水塔,望望安然无恙,仍像巨人矗立在那里。走到仓库门前,见门锁得好好的,无异常现象。到了物理实验室,见灯还亮着,仔细一瞧,原来是物理老师嵇书贤在准备明天的物理实验。他们三人走进实验室,对嵇老师说:“十点多了,你该休息了。”

“不行啊,明天上午两节物理课,学生要做分组实验,今天晚上必须准备好。”说完,又忙着继续准备。只见他把实验所需器材,一份一份地分发到各个桌上,而后对每组仪器又做了检查,在确定没有问题以后才罢手。

 施惠雨伸头看看他桌上的备课本,字写得足有拇指大,而且三行蓝字一行红字。嵇书贤见有人看他的备课本,似乎很不高兴,连忙将本子拿走,而且嘴里扔出一句“请尊重别人!”

齐力举见状,连忙说“对不起!”拉起施惠雨,示意王长新,迅速离开实验室。老齐害怕喜欢挑剔别人的王长新和嵇老师争执起来。

据齐力举介绍,嵇老师脾气怪,不喜欢谈别人,也不喜欢别人谈他。在他身上有许多奇怪的行为。例如,备课本字写得那么大,他说是因为眼睛近视度数高,字小看不见,有蓝有红,他说蓝红分明,突出重点,不易混淆。晚上在寝室看书,他把凳子放在桌上,靠近灯去看。人家建议说:“与其坐得很高,不如把灯往下放一放,他说灯是学校安的,高低已定,我没有权力改变,凳子是我自己的,可上可下。其实凳子也是学校的,不过”杠子李“不在,没人和他抬杠。

他上课从头讲到尾,也不提问,也不让学生议论。领导指出,课堂上要有双边活动,他说一活动就乱,耽误时间。领导说,有些问题应该让学生讨论,启发学生思维活动。他说让学生讨论,还要老师干什么。所以,他的学生做实验,只能有一种结果——嵇氏结果;解题只能有一种解法———嵇氏解法。

有一次,他路过菜园子,见赵望驰老师在那里搞嫁接。老赵把辣椒芽嫁接到茄子上,想让椒子长得大一些。嵇书贤看了看,突发奇想,问老赵,向日葵的头可以嫁接到狗头上吗?老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他胡说八道,植物和动物是不同类别,怎么嫁接?

此事后来传到领导耳朵里,便找嵇书贤谈话。问他那话是什么目的?他说没有目的,是随便说的。

领导说:“有首歌唱到‘葵花朵朵向阳开‘,大家都知道葵花比喻人民大众,太阳比喻共产党。你要把葵花嫁接到狗头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分析,嵇书贤慌了,过去那种牛脾气没有了,连忙分辨说:“是我胡说,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怎么证明你没有别的意思?”领导穷追不舍。

“如果我有别的意思,就让天打五雷轰。”他急了,没有办法证明,只有赌咒发誓。但领导是不迷信的,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誓言。

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也许只当笑话听听就算了。然而出在嵇书贤身上就不一样了。

嵇书贤的父亲,原是国民党军队里的小军官。解放后,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是死了,还是跑到台湾去了。一直没有搞清楚。

嵇书贤其实也是解放后,在新中国上的中学和大学,也算是共产党一手培养起来的知识分子。但因为家庭历史不清,便长期背着沉重包袱。而领导对他也常持怀疑眼光,对他的怪行也常有反感。而他自己就更感到自卑,更想离群索居。所以他的活动场所一般是宿舍、办公室、课堂、实验室和食堂,其他地方不大去。偶尔出去一次,由于不善交际,不善言辞,还会闹笑话,出问题。例如和老赵在菜园子里的谈话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领导在通盘考虑嵇书贤以后,认为平时也没有听他说过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话,也就把他在菜园说的话,当作“胡说八道”算了。

这件事以后,嵇书贤更谨慎了。备课时,尽量把每节课要讲的话全部写在备课本上,所以他的备课量超过别人三倍。上课时,备课本上没有写的一句不敢多讲。所以学生都说他的课干巴巴,没滋味。

 这也许就是他不让别人看他备课本的原因之一。

子夜之后,天气有些寒冷,肚子也有点饿了。还好,学校领导早就考虑到了,每晚值夜班人员,都发给两个馒头,一份咸菜。这份饭菜不在国家计划之列,它来自学校的自留地。这就是东中特殊之处。

吃着馒头咸菜,喝着开水,他们身上渐渐来暖了。饭后,趁着一股热劲,三个人又提着棍棒去巡查。

学校很静,只有蟋蟀在草丛里鸣叫。梧桐树上的宿鸟,偶然发出一两声扑动翅膀的声音,但立刻又安静了。路灯比较昏黄,照着三个人的影子,在石头路上慢慢蠕动。他们没有讲话,只注意观察着四周情况。月亮还没有出来,天幕上缀满闪闪的星星。像一幅无边无际的蓝底白花的大花布,如果是布的话,全国女孩每年就可以多发几尺布票啦。远处,群山像一个个巨人在夜空下沉睡,东山村也一片寂静,听不见狗叫,没有鸡鸣,全部睡着了。只有东山坡上的化工厂,还有几点灯光。路过马棚,只听马轻轻地打了两声喷嚏,表示自己还未完全睡着,尚有几分警惕性。看看猪圈,几头猪挤在一起,睡得呼呼的,有人走过浑然不知,真是名副其实的懒猪。猪与人不同,越懒越肯长。俗话说吃过就睡,肉长十倍。

 当他们走过水塔的时候,突然从墙边草窠里窜出一只黄鼠狼,把施惠雨吓得几乎叫出声来。还是齐力举眼力好,他立刻发现不远处的墙头上有一个人,便弯腰拾起一块石头飞砸过去,只听“啊”的一声,一个人从墙头上掉了下来,他们便连忙跑过去,还没有等那人爬起来,齐力举一伸手就把他按住了,再提起来。那人拼命的想挣脱,老齐的手像铁钳一样,钳得死死的,挣了几次也没有挣开。这时王长新见了,也连忙上前,抓住那人另一条胳膊,于是那人就变成瓮中之鳖,再也无法逃走了。施惠雨看见墙边还躺着一个口袋,拎起来,沉甸甸的,总有四、五十斤,于是,他们便提着口袋,押着那人到值班室去。

到了值班室,关上门,齐力举与王长新才松开了手,那人见无处可逃,呆呆地站在那里。施惠雨上前解开了口袋,只见从里面滚出了一堆萝卜。

“原来你是来偷萝卜的,说,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齐力举开始审问。

“没有别的人。”小偷说。

“我不信,这么多萝卜,一个人怎么送出墙头?”王长新加入审问。

施惠雨拿出两张纸,准备作记录。

“确实只有我一个人。”小偷再次申言只有他一个人。

施惠雨见这个人长着四方脸,眉毛上有寸把长的伤疤,鼻子矮矮的,嘴巴尖尖的,看上去就像娄阿鼠,估计他已不是第一次做贼了。

“暂时不问你来了几个人。先回答,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齐力举问。

“我姓朱。”小偷迟迟疑疑不肯说。

“什么名字?”王长新催问。

“我叫朱长守。”小偷战战兢兢地说。

“是真名吗?有没有撒谎?”施惠雨追问,怕被蒙骗,怕记错了名字。

小偷害怕,连忙说:“确实是我的名字。”

“什么shou?”施惠雨问,不知怎么写。

“遵守的守。”小偷回答。

“好一个遵守的守,你遵守什么啊?干脆叫朱长手算了。手真长啊,竟伸过这围墙,伸到我们菜园来了。”王长新平时就喜欢挖苦人,这时可找准了对象。

“家住哪里,老老实实说清楚。”齐力举进一步追问。

小偷又不言语了,只是低着头。

“说啊,不说明天早晨就把你送派出所去。”王长新发狠说。

这一句震动了小偷,他害怕了。但还是不愿说。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老实实交待清楚,我们可以放你回去。”齐力举向小偷宣传政策。

 小偷抬眼望望,将信将疑,还是不敢说。

 “你不说也罢,明天送到派出所去看你说不说。”王长新又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小偷还是犹豫着不敢说,他怕说了,学校找上门,连亲戚朋友的脸都丢了。

“你想想,假如送到派出所,就麻烦了,一天两天出不来,人还得受罪。不如在我们学校把问题交待清楚。”施惠雨耐心规劝他。

小偷抬头四周看看,见门窗关得严严的,眼前又站着三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想逃也逃不了。咬咬牙,交待出自己是东山村第二生产队人。

“有没有说谎?”齐力举问。

“没有骗你们,是真的。”

“骗也骗不了,我们只要到你生产队问一问就清楚了。”王长新说。

“你们可以去调查,如果说谎,罪加一等。”

“我再问你,你来学校偷几次了?”齐力举开始向煤深层挖掘。

“我只来这一次。”小偷立刻回答。

“不对,前天你还来过一次,拔了萝卜,摘了辣椒。”

“没有,绝对没有。”

“从脚印还可以看出,今天穿的鞋就是那天穿的鞋。鞋印还在菜园里,不说实话,拿去对照一下。”王长新连吓带蒙。

“如有隐瞒,送派出所。”施惠雨也跟着吓唬。

“我说,我说,前天我来偷过一次。”

“偷了多少?“

“三十斤辣椒,二十斤萝卜。“

“偷的东西哪里去了?“

“吃了。”

 “胡说,是猪啊,两天能吃了五十斤蔬菜吗?”王长新立刻抓住了小偷话中的漏洞。

 “到现在你还不老实,说一说,东西到底怎么处理的?”齐力举厉声地责问。

 小偷见不能自圆其说,想滑也滑不过去。只好承认前天偷的菜拿到矿上卖去了。

 “真行啊 ,朱长手,偷了不光自家吃,还拿去卖钱。学校菜园是你家的吗?如果周围有十个八个像你这样偷鸡摸狗拔蒜苗的家伙,学校连一颗葱也长不住啊!”王长新越说越生气。

 "我可没有偷鸡摸狗!“小偷连忙否认,好像他抓到了对方话中的漏洞。

 “我们学校没有鸡狗,你想偷也偷不了。但你在别处有没有偷过,只有你自己知道。在这上面我们也不打算让你交待什么。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只有去派出所。“王长新向他展开了攻势。

 小偷一听到派出所又慌了,不再辩解。

 “除了偷菜,你还到学校偷过什么?”齐力举觉得这个家伙不老实,肯定还偷过别的东西。便继续追问。

 “不老实,明天让你在全校师生面前低头认罪。”王长新紧跟着说。

小偷一听要让他在全校师生面前现丑,着实害怕了。因为东山村不仅有几人在学校当工人,还有许多小孩在东中上学。如果让他们知道,脸还往哪里放。想到这里,他哀求道:“请你们千万不要让全校人都知道。”

王长新没想到这一着很厉害,居然让狡猾的小偷像遭霜打的茄子低下头来。于是决心猛打落水狗,用眼睛盯着小偷:“不想在全校师生面前出丑,你就老老实实,把这几年偷学校的所有的东西,全部说出来。”

小偷见逃不了,也滑不过,只得继续交待一些问题。据他说,这几年偷过学校的苹果、葡萄、豆角、玉米、南瓜,还曾光顾过食堂,因为食堂门从里面插上了,又有徐师傅住在里面,便没有能够得手。

施惠雨听着,觉得又可气又好笑。便斥责小偷:“你怎么一点道德也不讲,一点良心也没有,太贪婪了。偷了一次两次还不行,竟然偷了十次八次。偷了萝卜青菜还不行,还偷豆角,偷玉米。好吃的东西,你都想偷。其他的蟊贼都像你吗?太可恶了!”

“我算什么?我只偷了一些蔬菜水果,其他人还偷猪羊、偷车子、偷电线。”小偷反而觉得施惠雨好笑,认为他没见过世面,少见多怪。在真正的强盗面前,自己根本排不上号。

齐力举、王长新也觉得施惠雨那番话没有杀伤力。和小偷谈道德,谈良心,岂不可笑,不仅教育不了小偷,还被小偷奚落一遍。

齐力举叱责小偷说:“你不要以为小偷不算偷,性质却是一样的,都是贼。看来你对自己的行为还认识不清,还没有悔改的意思。是不是还要继续偷下去?”

小偷连忙说:“我不偷了,不偷了,以后再不到学校偷了。”

“不到学校偷,再去别地方偷,是不是?”王长新脑子快,话也跟得快。

“哪儿也不偷,哪儿也不偷。”小偷连忙回答。

“将来我们学校再丢东西,就找你算账!”施惠雨这句话很有力度,起到了威慑作用。

小偷闻听,哭丧着脸告饶说:“大哥,求求你们吧,我们村手脚不干净的不只我一个人,我可担不了那么多责任。”

“这得看你以后能不能改邪归正,能不能向我们检举别的小偷,我们会调查的。”王长新说。

齐力举看看小偷一副可怜相,便开导他:“年青人,应该学好。要靠劳动生活,不能靠偷过日子。今天偷把豆,明天就能偷桶油。今天偷只鸡,明天就能偷条牛。越做越大,越陷越深。最终被办罪坐牢,毁了自己,也害了一家老小。”

小偷似乎听得很认真,表示今后“一定听大哥们的,不再去偷了。”

“大哥们”似乎感到累了,便不再审问,都想休息一会。同时也让小偷坐下歇歇腿,估计两小时之内他也爬不了墙头。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留下大力士齐力举看守小偷。王长新和施惠雨两人提着棍再去巡逻。凌晨,天气寒冷,他们披上学校发的粗布灰大衣。此时,月亮刚刚从东方升起,房子和树木都披上了银色的月光。天上的星星渐渐稀了,星光似乎也暗了。校外家属宿舍,有几家已经开了灯,大概是准备做早饭了。当他们走到仓库的时候,树上的鸟忽然扑腾起来,吓得他们赶快握紧棍子,但四面看看,又没有发现什么。大概是月亮惊动了宿鸟。路过菜园的时候,他们特地多看了几眼,没有再发现小偷。绕了一圈,他们又回到了值班室,齐力举没有睡,小偷还在那里坐着。

第二天早晨,齐力举三人把夜里捉到小偷的情况和审问的记录,一起向校长、书记作了汇报。书记又把负责保卫工作的向秘书找去,让他对小偷再作一次审查,叫齐力举参加审问,防止小偷对夜里发生的一切进行抵赖。

再次审问,又花了两个小时,情况和夜里三个老师审讯的情况基本相同。

向秘书把记录的口供拿来对小偷宣读一遍,问他有没有出入。小偷说:“没有。”秘书叫他在上面按了指印。按过指印,小偷苦苦哀求,请学校领导千万不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去,说家里还有老母、孩子,全靠他一人维持生活。秘书没有当场表态,告诉他说得研究研究再说。

学校领导对此事进行了讨论研究,看如何处置为好。尤书记认为东山村小偷太多,必须送派出所,绳之以法。果校长和两位副校长认为,通过审查,这个朱小偷偷来偷去也就是偷些瓜桃李枣,青菜萝卜,即使送派出所,批评教育以后也会放出来。不如交地方管教。

“问题是地方能管得住吗?”秘书怀疑。

“派出所放出后,也还得地方管。不如上来就交给地方,还算送个人情。”

“这怎么算是人情?”书记不理解。

“你想想,不把东山大队的事情抖出去,不是照顾了他们的面子吗?这还不算人情吗?”果校长进一步解释自己的看法。

“好吧,就交给地方罢了。“书记想一想,校长说得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怎么交法?不能就这样轻易放了。”秘书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看,最好把他们村里的大队长请来,说明情况,让他把人领回去。”荣副校长出主意说。

“大队长要是不来呢?”秘书有些担心。

“不会不来的,毕竟是他村里人,能不关心吗?要是送派出所,上级政府知道了,肯定要批评他没有教育好社员。所以,我估计会来的。”王副校长作了合理的分析。

于是大家形成了一致意见,决定让能说会道的袁有法前去通知。

大队书记知道此事后,很气愤,不让大队长来领人。

袁有法说:“书记,这是我们学校照顾朱长守,考虑他一家老小,没有送他去派出所。再说,他到了派出所,派出所最终也还是要找你们去进一步了解情况,你想,那样不是更麻烦吗?”书记一听,思考一下,觉得真会如此,便同意大队长到学校去领人。

大队长随着袁有法到了学校。校长客客气气地把他迎进屋子,忙递烟倒茶。而后,把朱长守常到学校偷东西和昨夜被捉的情况对他说了一遍,并将朱的口供给他看了。

大队长就像看到自己孩子当了小偷被捉一样难为情。

校长看出队长的心情,便为他遮面子说:“一个大队几千号人,有几个不听话,犯错误是难免的。请你把他领回去,好好教育,我想以后可能会改好的。”

听校长如此说法,大队长表示:“谢谢学校,帮我们教育这个社员,回去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管教的。”

就这样,学校放走了小偷。就这样,大队长体面地领回了自己的社员。

几天以后,学校传开了三个青年教师夜捉小偷的故事,而且使故事变得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惊险,越来越神奇。

学校领导对三位老师也进行了大会表扬,称赞他们表现勇敢,工作认真负责,为保卫学校作出了贡献。

施惠雨觉得这次巡夜很有收获,感触很深,便写下了一首《秋夜巡逻》的诗,作为纪念。

夜来奋勇擒蟊贼,三个青年特认真。

莫道校园清似水,小偷也会手常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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