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化险

 

 

推车去送油，过了草河头。

不是机灵巧，油箱被没收。

祝雄完成任务以后，便返回洪泽湖，向组织作了汇报。

一天矮爷安排矛头和祝安两人到县城去卖油。一大早他两人便起来收拾好东西。矛头推一辆二哗车，又叫大车。就是那种中间有隔山，两边放物体的车子，载重量比较大。可以装两箱油，一箱一百斤。祝安推一辆独轮小车，只能装一箱油。两人把车装好以后，矮爷便安排他们吃早饭。他大声喊：“矮大娘，到油缸里舀一大勺油，炒饼给他们吃。”矮爷不在乎人家喊他“矮爷”，结果也不在乎喊自己老伴为“矮大娘。”

祝安听说舀大勺油炒饼，吓得连忙喊：“不行啊，一勺子有三、四斤，哪个能吃得下。”

“没关系，玉米面饼耗油。多吃油，耐饿，有劲。到县城三十里路，不吃饱不吃油不行。”矮爷执意说。

矮大娘炒了一盆油饼，端到两人面前，祝安伸头一看，妈啊，饼就像油泡的一样，油汪汪，黄亮亮。祝安不敢下手，矛头拿起勺子就往碗里盛，嘴里叫道：“快啊，吃过好赶路。”

祝安没有办法，从盆里盛出一碗比较干的饼来，硬着头皮吃着。

矛头则连油汤带饼，呼哧呼哧玩了两大碗。最后盆里还有两勺油，也被他当水喝了，说免得路上找水喝。

吃过早饭，两人便推着油车从史渡口过了河，一直向西南，往县城走去。

油车走到大洪里，矛头看看四周没有人，便把车子用车杠支住，停了下来。祝安问：“你累了？”

“不累，我要出恭。”矛头解释说。“你是不是吃油太多，享不住了，要拉肚？”祝安担心地问。

“不不不，我老史哪有享不住的事，太小看人了。”说着，便钻到草棵里大便去了。祝安也乘机停下车休息一会。

矛头办完事以后，两人又推着油往前走。洪底的沙子地虽然难走，但对他们两个说，好像不在话下，他们轻松地往前走着。

当走到快到徐庙的时侯，突然从前面跑过来一个人，见他们推着油车，气喘吁吁地说：“你们是往虎口去啊？赶快躲起来。”

矛头停下车问：“怎么了？”

那人说：“徐庙正有一批国民党兵在拉夫抢东西。”

祝安正要问个究竟，那人慌慌地跑了。

矛头说：“快躲，这三百斤油不是小数目，不能有任何损失。”说完，便掉转车头，也不管有没有路，就推着车子跑进了玉米地，祝安也推着车子跟了进去。

两推车在玉米地里留下深深地两道车辙印。过了玉米地，到了一个庄子上，两人忙把车子推到一个草垛跟前，矛头叫祝安拖了一些柴草把车子盖起来。

过了一顿饭工夫，矛头叫祝安到徐庙附近侦探一下，看那些国民党兵走了没有。过了一会祝安回来说：“都回县城去了。”

矛头一听说：“我们得赶快往前走。”

“县城有国民党军，我们还能去吗？”祝安十分担忧。

“县城比乡下要保险一些，那里有县政府，士兵一般不敢乱来。再说，食油收购站在东门外，我们速去速卖，估计不会出问题。油已经推来了，总不能再推回去吧。”矛头说出一番自己的见解。

祝安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于是两人又推着车子急急忙忙往县城去。

到了城东门收油站，矛头找到油站老板，谈好价钱，便连忙把油卖了。

卖完油，矛头拉着祝安就要往家走。祝安说：“半年没来县城了，今天到街上看看，顺便给孩子买两件衣服。”

“街上乱，遇见国民党兵怎么办？”矛头有些害怕。他身上装着三百块油钱，可不是小事。

祝安说：“你要害怕，就在油站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也好，你去吧，我就不去了。不过，你要小心，眼睛要活一些，买了衣服就回来，千万不要乱跑。”矛头年龄比祝安大一些，经过的事也多些，所以他既胆大，而且也心细。做事比较谨慎，因此对祝安特别关照几句。

祝安按照矛头的嘱咐，直奔商店，根据张二姐在家对他的交待，给两个小女儿一人买了一件花衣服，一共花了一块两吊钱。

买完衣服，他便出了店门，准备往油站去。这时忽然东北涌进一群老百姓，足有五、六百人，他们一路走来，一路高喊口号。“反对地主剥削！”“要求减租减税！”“我们要活命！”“反对政府苛捐杂税！”

游行队伍一路走，一路有人不断地加入，人愈来愈多。祝安见此壮观景象，不由得也跟着队伍往前走，一直走到县政府门口。县政府官员一见，立刻命令把大门紧紧关了起来。而后只见政府的院墙上，伸出许多黑洞洞的枪口。

群众在大门外高呼口号，呐喊着。

过了一会，只见墙上冒出一个人头来，向外大喊：“乡亲们，你们回去吧，赶快解散，千万不要受共产党蛊惑，回家安心种地。不要作乱！”

群众有人向院内大叫：“我们不认识共产党，我们过不下去了，是来讨饭吃的。”

还有的叫道：“我们地都被地主霸占了，没有地种了，我们要活命！”

人群在外面叫喊着，官员在院内忙乱着。有人说要开枪。

县长说：“千万不能，上千人在外面围着，我们百十个宪兵有什么用，不要逼起民变，张秘书，快对墙外讲，我们立该研究他们意见，叫他们先撤回去。”

张秘书于是爬到梯子上，把头伸到院墙上喊：“老乡们，我们县长说了，一定听取你们意见，认真研究。”

“不行，不行，我们要见县长！”有人大叫。

“县长正在开会研究，抽不出身来。”秘书说。

“我们不走，就在这里等他研究答复。”有人说。

群众把县政府大门围堵得水泄不通，外面人进不去，里面人也出不来，里外僵持着。

祝安正在跷起脚跟往人群里望，寻找领头的英雄人物，忽然被一只大手像抓小鸡一样，从人群中提了出来。他回头一看，原来是矛头。矛头说：“快回家，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祝安说：“我想看看县长是怎样答复老百姓的。”

“都是骗人的，骗一时是一时，快走，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呢。”矛头拉着祝安的手不放松。

祝安还说：“不急，再看看有什么结果。”

“不行，快回家！”矛头生拉硬拖把祝安拉出了人群，直往东门奔去。祝安还不停地转过头望望人群。原来矛头听说街上有上千人游行，他担心祝安的安全，知道他平时喜欢赶热闹，便急急地寻了过来，果然在人群里找着了祝安。

到了油站，矛头和祝安便推着车子，急急忙忙往家赶去。

祝安说：“不知今天游行的结局会怎样。”看得出，他的心还在县政府门口。

矛头推着车子只顾赶路。祝安又说：“老哥，你看今天群众力量多大，吓得县长不敢出来。"

“没用，手中没有傢伙，还能把县长怎么样。快回家吧，我们管不了。”矛头说的倒是实话。不过，这次群众示威却给了祝安很大的力量。

县城万众在游行，举手高呼抗税争。

官府闭门坚不出，人民力量鬼神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