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大胆闯宴

政府官员有腐贪，乡村亦有鼠糜粮。

从来家族分三等，贫富何言理短长。

史家圩有个史家祠堂，是明朝时候建立的。至今已有四百多年。祠堂有香火田四百八十亩，都租给家族中那些无田的、少田的人家耕种，一年交两次租子，收入相当可观。这些收入都掌握在家族管委会手中，有主导权的是族长。他们说这些钱财主要用于祠堂修葺和救济族内困苦人家。其实，救济了了。前年那么大的灾荒，族中人纷纷外出逃荒，饿死的人不在少数，但委员会并未伸出援手。有人责问，他们说面广人众，无力救济。其实他们首先考虑的是自己，是那些亲信们，平时隔三差五，还以种种借口聚在一起大吃大喝。

族长是史宝奉，辈份高，又有钱，是当地有名的地主。祠堂钱粮主管，是族长的侄孙史仰高。

对这个族委会民众早有意见，但大家都不敢谴责。

小史庄西头有个史大胆，为人耿直、胆大。家中贫困，只有两间山门茅屋。有个老婆，又是手脚有残疾，不能干重活。家中只有亩把地，所以生活十分困难。好在大胆有的是力气，一年到头，不断地替人做短工，赚点钱财，养家糊口。

这天，大胆又听说祠堂那班人在摆酒宴，便拉上庄东头钦云到祠堂去。

“大胆，到祠堂去干什么？”钦云问。

“三爷，我们到祠堂烧香去！”大胆没有说出真正 目的。

“又不是过年过节，烧什么香，我不去！”三爷不愿意。

正巧，祝善在门口站着，大胆便一把拉住说：“老弟，你跟我一起去。”

祝善平时好背粪箕到处转，一边拾粪造肥，一边游玩闲谈，他听大胆要拉他上祠堂，他正想出去逛逛，便说：“等一下，我把粪箕背上！”

“上祠堂拜祖宗，背那臭东西干嘛？”

“我把它放在门外，不惹老祖生气。”祝善坚持要背，大胆也只好随着他。

他们两人到了祠堂。祝善果然把粪箕放在祠堂门外 那棵大柳树下。两人便空着手进了祠堂。

他们一进祠堂便闻见一股酒肉香味。大胆走到东厢 房门口张望一下，见主管史仰高正和一帮人在那里花天酒地，边说边笑，他不由得气向头上撞，恶向胆边生。抬腿就要进去，祝善一见，伸手就把大胆拉住，对他说：“人家在吃饭，你进去干吗？”

“我就想在他们吃喝时进去！”大胆翻翻眼皮说。

“你憨啊，你进去，人家让坐下喝两杯呢，还是不理你呢，你好意思吗？”祝善说。

“我也不吃，我也不想喝，我得让他们不好意思。”大胆好像早就想好了主意。

祝善听了，一点都不明白。他说：“我不好意思进去，你也不要进去，不要自找没趣。”

“为什么都让我们不好意思，却让他们经常好意思。 你今天外面看着，看我是怎么让他们不好意思的。”说完，大胆一甩手，便闯进了饭厅。

大胆进了门，像门神一样，立在那里，吃饭的人一见愕然，有的举着筷子，有的举着酒杯，都停在半空，不知来人是干什么的。

“我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大胆竖起眉毛问。

“你没有长眼啊，这是祠堂，你不认识啊？”有人斥责他。

“我看你们真没有长眼！这是祠堂，是祭祀老祖的地方，怎容得你们在这里设宴喧哗，搞得乌烟瘴气，使祖宗不得安宁。”史大胆义正辞严。

“这是我们的祠堂，我们的祖宗，你管什么闲事！”又有人觉得自己很有理。

“这也是我家的祠堂，我家的祖宗，我自然要管。”大胆说得胆壮理正。

“这个家伙是谁？”有人问。

“我这个家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史仰真。你们这些家伙是谁，不用说，我都知道。”大胆毫无惧色。

“噢，是他，有名的刺头！不要理他。”内中有人说。

“你不理我，我理你们！请问，你们有什么权力经常在这里大吃大喝？”

“我们吃的是自己的钱！”管钱的史仰高说。

“你管的钱，是我们姓史全家族的，不是你自己的。” 大胆一句话就揭穿了他。

“我们都是管委会的，吃一点喝一点算什么！”

这个人的话肯定站不住脚，被史大胆一把抓住，大声说：“管委会是替家族人办事的，不是替吃喝的。”

“哪里有光办事，不吃饭的。”其中一个人似乎找到了理由。

“我们经常给祠堂、给祖宗办事，修墙头，种地、铺路、栽树、干完活就走，什么时候你们招待我们吃过饭？”大胆有理有据地讲。

“不要闹了，这一点小事算什么啊！”有人想息事宁人。

“这不是小事！这叫贪赃，叫腐败，叫占祖宗家族的便宜。你们就不怕祠堂中的老祖宗怪罪你们吗？你们是怎样管祠堂钱财的？是怎样照顾家族人的？是怎样孝敬祖宗的？你们都是一些违背祖训的不孝子孙。”大胆气急了，也不管在座的辈份大小，一起都归入“不孝子孙”。

“把这个疯子拖出去，不能让他在老祖面前闹事。” 史仰高恼羞成怒，吆喝着。

“那好，我也让你们不能在老祖面前作威作福。让他老人家看看，还有主持正义的子孙。”

说完，史大胆伸出双手把桌子一掀，说∶“我让你们在这里大吃大喝！”

接着就听杯碗盆碟哗啦啦坠落地上。

众人一见，吓得目瞪口呆。史仰高一见大怒，喝令人把史大胆绑起来，送到乡政府去，治他大闹祠堂的罪。但是，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动手的。 他们知道乡政府问起原因，肯定自己不占理，于是有人劝说∶“算了吧，让他去吧！”

史仰高看看大家的态度，没有办法，自己又不是大胆的对手，闹下去自己也占不了便宜，只好挥挥手说∶“滚蛋，饶你这一次！”

“都滚，我也饶你一次，下次再发现，我就带领全族人来闹。” 大胆毫不示弱。

祝善在门外看得心惊肉跳，替大胆捏了一把汗，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大胆。

这真是∶正义加添龙虎胆；蛇神牛鬼亦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