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较清高,不大喜欢结交人。我家老二就不一样了,他喜欢结交人。他当院长,老家不时有人去找他。一次他问我,那个全国闻名的杨诗人是不是你同学。我说是。他说他好像结交挺广的。我警觉了,“你不要理他,他从年轻时就招摇撞骗!”
后来杨诗人跟王作家打官司。王是我景仰的作家。他大哥是我研究生论文的答辩委员,那几年我们隔段时间就要见次面。最后杨诗人赢了官司。结果让我既愤怒又痛苦。
杨同学的一生,是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值得写成一部小说。请原谅,我这里不便多说。
又有一次,老二问我,老家的艾常委是不是你的朋友?我说曾经是。“这个人也不怎么样,年轻时闹离婚影响恶劣,”我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怎么我的故旧都这么不堪?到底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是中国社会的问题?
我教中学那会儿,跟马和艾最合谊。好到什么程度呢?有段时间,马出面要把艾的妹妹介绍给我。我拒绝了。不是因为瞧不上,双方没有见过面,不存在瞧不上的问题。艾生得风流潇洒,她妹长得估计也不会差。我不同意,是因为跟艾关系太熟了,万一谈不成,以后在一个单位关系难处。
艾娶了一位同事的女儿之后不久,跳槽进了党政机关。半公开地又跟另一同事的女儿好上了,闹得满城风雨。我跟马在背后直摇头。
艾的父亲来过一次,说了一番重话,表面是骂儿子,实际上是骂亲家。我幸亏没跟他妹谈朋友。
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我一事无成。马当上了特级教师,调到了北京。艾当上了区一级的领导,也快退居二线了吧。
我几次探亲,跟马聚过一次,没找过艾。艾圆滑、善于跟人打交道,同学故旧对他评价挺好的。
陶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之一。家境一般,所以上了军校。以后又上了军队研究机构的研究生。按照他的专业背景,他一定参与了某重大国防项目的论证。我来美国之后,跟他没有任何联系。瓜田李下,各避嫌疑。
这些年,我在网上查过他几次,想想他也该转业了。最近才查出来,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高管,人已经没有了做学生时的朝气,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沉静的中年人模样。我是觉得,像陶这么好的学生,不会在社会上埋没的。
这家公司的业务还是属于军民两用。我不太确信,在有生之年,我们会恢复联系。要看他什么时候退休,要看中美关系。
栗姐弟俩都是我学生。我上研究生那会,姐姐来看过我。首先问我知不知道张剑南,她在跟张的儿子谈恋爱。我说那好,张剑南先生啊,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张剑南是一位重要的棉花专家,长期推广棉花种植技术,对新疆棉做出了突出贡献。她问我的第二个问题,我可答不上来,“您为什么那么大脾气呀?”我只能打哈哈。人不大,脾气大,惭愧。
张先生已经不在了。他这个儿媳妇关心过我,下次回去可以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