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江南的梅雨时节过去,盛夏来临。各级学校的学生们陆续考完了试,该游乐放松的去玩了,该复习补课的去用功了。陈大川要履行对女友白静的承诺,去美国“看住”她。宋方再三表示,绝对不再对他隐瞒公司财务,陈大川尽管放心去度假,也可以随时远程监督公司的运作。
在洛杉矶国际机场,一见到美丽可爱的白静,陈大川连日的烦恼都抛到了跑道尽头的太平洋里。他给了白静一个大拥抱,夸张地说:“真太难得了,恨不得每年有十四个月能和你在一起。”
白静脸上溢出满满的幸福笑容,两人手拉手、肩并肩走向停车场。
“哦,一年有几个月?”白静问。
“十五个月啊。”陈大川诡辩着。
“那还有一个月你干啥?”白静轻轻打了一下陈大川。
“死睡啊,我的觉太少了,严重睡眠不足。”
一上车,陈大川就说起旅游规划:明天就自驾游海边的加州1号公路,顺便去硅谷,见一个重要人物。
从洛杉矶去硅谷和旧金山,最快、最轻松的线路是走5号州际公路,因为它穿过加州中部腹地,又平又直又宽。但这对恋人想一起体验下著名的加州1号公路,这条路的一段是沿着陡峭的海岸山崖开凿出的,被公认为美国最美的自驾游线路。
尽管是夏季,洛杉矶的清晨依然凉爽宜人。他们没有全程都走加州1号公路,因为那样太花时间,需足足开一天车,所以他们先开上101国道(US 101)。白静撕开小包装的小鱼干花生零食,倒进陈大川嘴里,他惬意地边嚼边开车。开始路段,1号公路与101国道会偶遇、重叠。穿过圣塔巴巴拉(Santa Barbara)、丹麦村(Solvang)后,在美丽的圣露易丝·奥比斯波(San Luis Obispo)市,两条风格迥异的路就分手了。1号公路渐入佳境,曲折蜿蜒的小路引领陈大川的爱情小车进入大苏尔地区(Big Sur)——1号路上最精彩的风景区。
车的左手边是浩瀚的太平洋,右手边是陡峭的山崖。正因为险要,这段路1937年建成后被关闭过五十余次,皆因塌方滚石。此地区的法规是严禁开发、建设,既限定新移民定居、也禁止建手机基站,所以大苏尔少有人类建筑,手机常无信号,成为美国本土大陆中“最长、最美、最未开发(undeveloped)”的海岸线。山上有红木森林,荫天蔽日,海湾有白沙海滩,承蓝接绿。还有稀世罕见的倾入大洋的瀑布,四季可观的各类巨鲸,它们按季节洄游于凉爽的白令海与温暖的赤道水域之间。
公路弯道过多,白静不敢再喂零食给陈大川。在卿卿我我私语之中,两人的温馨小车自南向北驶过赫氏古堡(Hearst Castle)、卡梅尔市(Carmel-By-The-Sea)、17哩景观路(17-Mile Drive)。陈大川送给白静的一束玫瑰在车内轻摇着。
赫氏古堡又叫赫斯特城堡,是美国报业大王赫斯特投资兴建的私宅。他死后其后代难以承受高额的遗产税,索性把它捐给了加州。电影《公民凯恩》的原型人物就是赫斯特,拍摄地点也在这里。
卡梅尔是艺术家的天堂、乐园,故而有许多脱俗的市规,如市民不许穿高跟鞋。作家杰克·伦敦、画家张大千都在这里居住过。
有着古铜般面孔的爱德华——陈大川想要见的重要人物,就是上次宋方来硅谷演讲时提前离场的怪异者。陈大川在美国留学时,爱德华给了他许多方向上、理念上的指导。他们还经常一起打猎、爬山。
这次相见,就约了一起爬山,因为有白静参加,所以选了个斯坦福大学西边比较轻松的步行山道。白静一只手被陈大川牵着,另一只手拿着玫瑰花。望着周围翠绿的群山、蓝湖,以及远处一望无际的太平洋,三个人心旷神怡。不时能碰到几个背包客,他们热情地打招呼。
爱德华健谈风趣、温文尔雅,颇有绅士范儿,他们聊了一阵子各自的见闻。
陈大川突然转了话题:“爱德华,凯特币的真正发明人、白皮书作者田本聪是不是就是你?”
爱德华感到突兀,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陈大川:“很久了,不是突然。我仔细研究过白皮书,里面的内容、思路你以前都对我说过。”
爱德华不再隐瞒,爽快地承认了:“哈哈,不错不错,分析得对。那的确是我的发明,但你要为我保密啊。”
陈大川谦虚着:“不过我没分析出,也没预料到凯特币会涨那么快。”
白静:“快的实在离谱。你为什么要保密?”
陈大川同样不解:“是啊,这么有影响力的发明!全世界都在讨论凯特币。大家也知道田本聪是个化名,都在设法找出真人,说要给他诺贝尔经济学奖呢。”
爱德华却笑着摇起了头:“嘿嘿,我可不缺那笔钱。人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白静:“那你说说其二嘛。”
爱德华慢慢收起笑容:“呃……你们觉得尼古丁先生愿意把自己的名字和危害人类的烟草捆绑在一起吗?”
看到白静有些迷惑,陈大川就向她解释了烟草中有害的烟碱是以研究者尼古丁的名字来命名的,一开始人们并没有意识到烟碱的上瘾性、危害性。
陈大川是学自然科学的,知道有良心、有正义感的科学家都有社会责任感,而且注重自己的名声。诺贝尔不愿意看到他自己发明的炸药去炸死同类,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式奠定了核武器的基础,为反法西斯他曾呼吁美国研发核武器,可后来看到了核弹的巨大破坏力,他又开始反思当初的呼吁。
三个人各自思考着,安静地顺着山坡往上走,能听见白静的喘息声。陈大川直觉到凯特币一定与某种罪恶联系在一起,所以爱德华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发明者。
上爬了一大半,爱德华看到白静落在后面,就停下来稍事休息。
等到白静跟上来,爱德华打破了沉寂:“我们还是忘掉田本聪,继续谈凯特币吧。其实,我也一样,没想到它会涨那么快。当初我发表凯特币白皮书只是一种理论探讨,用电脑挖出凯特币来模拟过去靠镐头挖出金子。凯特币本身没有任何实用价值,但人们可以赋予它价值。就像你手中的玫瑰花一样,人为赋予了它爱情符号,”爱德华指了指白静手中的玫瑰,“取得共识、公认。古时候,谁挖出金子就是谁的,谁就有了钱。这金子不属于任何主权国家的,这就是凯特币发行去主权国家、去中心化的思想来源。古时人们未必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金子的出处、产自何方,所以我用不对称加密法来掩盖凯特币挖出者的真实身份。”
爱德华继续带头上行,但减缓了速度。
白静说道:“对,现在这类货币统称为加密货币。”
“我用算力来控制挖出凯特币的速度,模拟挖出金子的速度,你不可能一下子挖出许多金子,造成黄金贬值;你也不可能一下子挖出许多凯特币,造成凯特币贬值。”
白静是学金融的,对世界货币历史再熟悉不过了:“对,是这个道理,用金子作货币不会形成通货膨胀,因为黄金有限,不可能印出来。”
爱德华满意地看看白静:“大川,你的女友学得扎实啊。我设计白皮书时限定了凯特币的总数,挖光为止。呵呵,你知道这有何缺陷?”
白静:“那将会造成通货紧缩,不利于经济发展。”
陈大川:“挺复杂的,我听不懂。”
白静得意了,开导起陈大川:“过去世界通用货币主要是贵金属。如果发行纸币或银票,一定要绑定贵金属,通常是绑定黄金,这叫做金本位。也就是说有多少黄金才能发行多少纸币,这些纸质印刷品才有信用。但世界上的黄金数量有限,年产量不高,而新技术使得商品种类、数量飞速增长,新增的黄金数量远远跟不上商品的增速。钱少物多,当然会造成物价大跌,挫伤实体产业的积极性,这叫通货紧缩。美国历史上出现过此类事,所以1971年废除了金本位。现在世界各大国也都废除了金本位。一个国家的法定货币应该绑定这个国家所能提供的商品、服务总和,才能保证经济平稳发展。当然,这些商品与服务必须是民众所需要的。”
爱德华:“完全正确。真正能当世界货币的,应该根据世界商品、服务的总量量身发行,增加多少有用商品,就增发多少货币。但这是一个非常难以测算的数据,超出了我现有的任何一种数学模型。所以我暂时用一种简单模型来规定凯特币的增速——用电脑算力来控制挖出凯特币的速度,并规定其总量为六千五百万枚,也就是说,总有一天凯特币会被挖完。因为币的总数一定,而全世界的商品还会增多,所以凯特币并不适合作世界货币。”
白静说:“的确很难测算出全世界有用商品的产出,当然也就难以计算出相对应的货币发行量,这十分复杂,所以现在要发行世界货币为时尚早。”
陈大川逐渐明白过来,感到今天的金融知识收获颇丰。
他们爬上了一个制高点,这是本次爬山活动的折返点。三个人坐下来歇会脚,喝着水。突然一片白云从太平洋方向吹过来,漫过前面的几个山头,又像瀑布一样,顺山而下。白静惊呼起来,赶忙用手机拍起视频。
陈大川还有些疑问:“既然凯特币并没有任何实际价值,那为何能涨成这个样子?而且还是世界范围的?”
爱德华望着远方的白云、大洋,边思索边说道:“有两大原因。第一,有人不想付出‘真劳动’致富,而想‘不劳而获’、当寄生虫。这些人也忙碌,但不能算是‘劳动’,玷污了‘劳动’一词。真劳动包括种地、做工、提供服务、创造娱乐、技术发明。真劳动者或创造出新的财富奉献人类,或提供舒适便利、降低成本、提高效率,他们理应得到回报、理应致富。而那些‘不劳而获’者则靠虚假炒作致富。”
陈大川:“虚假炒作?”他回想起宋方的高论。
爱德华眼睛转向了陈大川:“对,就是人为故意造假。这类炒作对社会、对他人并无实际贡献,只求把别人口袋里的钱转移到自己的口袋里。这只是财富转移、财富搬运,并不是财富的产生、积累,也就是说整个国家、整个社会的财富并没有增加。任何一种炒作,炒房、炒凯特币都是如此。人们要牢记:不是所有的忙碌都是有益的。比如小偷,只是在转移财富、危害社会。”
陈大川、白静有点惊讶,半天没说话。
“对国家而言,‘嬉无益总比勤无功好’,知道哪本书里提到?”
见他俩答不出,爱德华给出了答案:“亚当·斯密的《国富论》。”
陈大川点了头:“嗯,有道理,不能折腾。”
清凉的山风吹干了汗水,他们开始下山。
白静好奇地发问:“那些人是如何炒作的呢?”
爱德华说起炒作步骤:“炒作者首先要选原材料,也就是道具。任何实物、虚物都可以做为候选道具,比如,”他又指了一下白静手里的玫瑰,“玫瑰花、郁金香、大米、大蒜、冬虫夏草都可以成为道具……甚至上帝。当然房子、加密货币也可以。凯特币是个新物件,又是虚拟的,看不见、摸不着。大多数人对它的概念模糊不清,还可以跨国流通,因此是个非常好的道具。选好道具后,就开始造假。”
白静问:“如何造呢?”
“比如造假某种物品的功能、功效,吃了它可以长寿、抗癌;造假说某种犬斗得过虎;再如囤积大米不卖,对外造假说卖光了,造成缺货的恐慌心理以便涨价。选中凯特币,就谎称它要成为世界货币了。”
白静:“那如何防止炒作呢?”
“呵呵,我已经说出了炒作步骤,你还没有思考出如何打击炒作?陈大川呢?”
白静突然反应过来,抢着回答:“打假!”
陈大川说:“对、对,打假。如果虫草的确能抗癌,就不叫虚假炒作了。如果没有抗癌功效,就必须打击这种说谎行为。”
爱德华:“让说谎、造假者倾家荡产,这世界上就没有了炒作现象,否则别人就要倾家当产。”
白静:“嗯,有道理。”
爱德华又说:“实际上,人类共同的道德底线,不分国家,只有一个:不说谎、不故意造假。靠谎言、造假去欺骗别人不是聪明,而是在树敌。互相树敌的社会无法正常生产、生活,当然无法真正进步。你们可曾想过世界混乱、不消停的根源吗?”
两人沉默着,又没能回答上来。
“就是一部分人想不劳而获。他们内心深处想发大财,但并没有真本事或不想付出真劳动的汗水。具体表现就是弄虚作假,骗人钱财,这就是上面所说的,靠把他人口袋里的钱转移到自己口袋里来发大财。当然,别人一觉醒就会报复,这就导致了人与人互斗、社会混乱。”
两个年轻人边走边品味着。
富含负离子的森林小道让人的大脑清醒,陈大川说出了自己的感悟:“各种造假,各种商业欺诈就是在树敌,人彼此失信就会失和,哪来的和谐社会?离文明社会渐行渐远了。”
爱德华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陈大川:“嗯,文明社会就是自觉社会。”
他为这两个愿意思考的年轻人感到高兴,就进一步地引导他们:“如果一个体能不强、智力不高的人安心做好本职工作,踏踏实实尽自己本能,是在贡献社会。贡献或许不大,但不会制造混乱,这样的人也不会令人生厌。如果他非要想着和体育明星、大发明家一样有钱,那就麻烦了。除了靠弄虚作假、歪门邪道,还能怎样?所以肯定会搞乱社会。”
白静道:“嗯,对。所以体育界有人要用兴奋剂,学术界有人要剽窃抄袭。这都人为造成了混乱。”
爱德华:“还有,从经济上看,全体国民防伪防假、辨伪辨假都是在增加不必要的成本,浪费时间、消耗社会资源。你们看,这不就导致了利润下降?企业乃至整个国家失去竞争力?而源头都是那个故意造假者。”
陈大川:“嗯,造假者还制造了不必要的社会成本。”
三个人下了一段陡坡,山路拐了个“之”字形后开始变缓。
白静又发问:“那凯特币暴涨的第二个原因是什么呢?”
“如果光是造假、炒作,凯特币还不至于如此暴涨。这第二个原因才更为关键——它被用在了非法交易,像是洗钱等。尤其是被用于暗网交易,成了暗网中的通用货币,因为凯特币的唯一凭证是密码,不验明真实身份。”
白静说:“嗯,谁有了密码,凯特币就是谁的了,谁偷去了密码,也就偷去了凯特币。”
爱德华:“是的,靠的是非对称加密法,很难追踪到交易的真正主人,犯罪分子正是利用凯特币这一特点进行非法交易或洗钱。”
白静说:“好聪明的坏人,可惜没把聪明用到正道上。”
陈大川对白静说:“这不是真聪明,”陈大川现在也学会了用“真”这个字,“诺贝尔发明炸药本意是为了炸山开矿修路,向自然界要财富、产生财富;有人却利用它炸死同类,从同类手中夺取财富,这还是财富转移,不是财富产生。”
陈大川又把视线投向爱德华:“你发明凯特币本是为了公平交易,有人却马上利用它来作非法交易。”
爱德华露出诡异地笑容:“荣幸还是不幸?我发明的凯特币被国际炒家看上,更被犯罪集团利用,成了犯罪团伙的代币券?”
陈大川趁机提出了心头的疑惑:“是不是这个原因,你不愿意出来声明自己是凯特币的发明人?”
爱德华没有马上回答,显得有点心事。
十分钟后,众人下到了半山腰,爱德华停住了脚步,冒出了一句:“嗯,差不多吧……”欲言又止。
这点山路对爱德华来说只能算作闲庭信步,绝不可能是因为累,而且他平常里十分乐观,所以陈大川直觉到爱德华的犹豫。
爱德华并不愿意说出更多细节:“内幕要复杂得多,不说了。呵呵,不管怎样,你是第一个识破我真身的人,你我有心灵感应啊。迄今为止,凯特币创下了人类史上最高的暴涨记录。”
陈大川也改了话题,对白静开着玩笑:“网上有不少无主的凯特币,因为当初凯特币不值钱,主人根本不介意,忘记了密码,我来破解几个密码,取出凯特币给你。”
“不要。”
“不要?现在一枚可是一万美元了。”
“我们金融行业有个铁律,不收、不要来路不明的钱。凯特币是准金融货币了,最好不拿,拿了烫手。”
他们回到山脚处的停车场,坐进爱德华的车。没开出多远,陈大川就发现爱德华不停地看后视镜并且皱起眉头,车速也加快了。他刚想开口发问,突然自己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宋方夫人刘利美打来的,北京时间是早上。
手机那头哭哭啼啼:“你们公司那么忙吗?宋方经常整夜不回家,每次都说是应酬、喝多了。可,可明明有人看见狐狸精和他在一起。你们是老同学了,也不劝劝?”
昨晚宋方确实是和梁菲妮销魂了一夜,早上又一起亲热地吃早餐。这在风云公司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员工们谁敢吱声?但这次偏偏让刘利美的好友撞见了。
陈大川只好给宋方发了微信,让他赶快回家,跟夫人解释清楚。
车在加速、猛拐,车身剧烈晃动起来,两位乘客赶紧坐稳,抓好把手。爱德华像是要摆脱后方车辆。
他边开车边说:“看来我有必要早点解密,让你们知道暗网的黑暗了。”
爱德华十年前收养了一个来自越南的少年阮明辛,是在美国移民局拘留中心收养的。当年阮明辛才十五岁,被蛇头集团骗来美国。人蛇集团靠着猴子和当地向导带路,领着几十个偷渡客辗转于缅甸、泰国等地的崇山峻岭、悬崖峭壁。为躲避边境巡逻,还常需昼伏夜行。由于路途凶险,有几个人失足摔落悬崖,蛇头根本不许其他人停留,任由摔落者自生自灭。偷渡客的食物是体积小、保质久的军用压缩饼干,短期吃一阵子还行,长期吃就像嚼蜡了。年少的阮明辛在三个月的跋涉中体重掉了四十斤,自己也瘦成了猴子,基本不成人样。他们一上岸就被移民局截获,官员们看见他不时地抓挠后背,感到奇怪,让他掀起衣服,才发现背部皮肤已经溃烂化脓。那是蚊子、蚂蟥及其它无名虫子叮咬所致。他被送去医院治疗得以暂缓遣返,后来未成年的阮明辛幸运地被爱德华收养,取得了美国合法居留身份。
阮明辛与越南老家联系较多,一年多前家乡人突然说,人口走私猛增了起来。他觉得奇怪,就与爱德华说起此事。爱德华追踪、调查,得知了缘由:暗网“光明之路”启用了凯特币作为通用货币。凯特币的加密地址使得警方难以追踪到买卖双方,于是“光明之路”的非法生意一时做得风生水起,一举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暗网。
爱德华日复一日,加紧骇客“光明之路”。半个月前,他总算破译了加密的IP地址,潜入暗网,与他们的黑老大“土狼”叫了一把力,终于把“土狼”给“请”了出来。
傍晚时分,旧金山一家高档宾馆里走进一个人。他身穿普通的白衬衫,戴着墨镜,先慢慢欣赏着大堂的装饰。宽敞的大堂,散发着米黄色光线,轻柔的旋律在钢琴师手中流出。那人看了看角落的酒吧区,然后缓步走了过去。大落地窗挂着天鹅绒窗帘,让酒吧区尽显幽暗,幽暗处有几个亮点,那是每个小桌上的一枝蜡烛。其中一个桌子上放着一个黑色、有宽大帽檐的西班牙式礼帽,旁边坐着爱德华。戴墨镜者走到桌边坐下。
来者正是“土狼”。两人先互相打量着,并没有马上开言。五分钟后,“土狼”摘下墨镜,这时看出他有四十来岁。
“土狼”开了口:“大侠‘佐罗’?”
“是的。”
佐罗是爱德华的网名。
“看来大侠对‘光明之路’很有意见。是我们不守信用,还是服务不周?”
“不是。”
“还是,”“土狼”凑近了点,小声说,“给你的小妞跑了?”
“都不是。”
“土狼”露出不解的神情:“那是?”
爱德华:“请网主停止使用凯特币。”
“土狼”更不解了:“为啥?多么伟大的发明?它就是为‘光明之路’而生的。”
“它不是为罪恶而生。”
“哎呀,我们又不是伦理学家,管那么多干啥?不如你加入我的团队,第一年就拿八十万,如何?”
“多谢美意,我没兴趣。”
“嘿嘿,你也可以开个价嘛。”
爱德华重申了一遍:“价码就是停用凯特币。”
“这是很奇怪的价码,用不用凯特币与你有什么关系?”
“无可奉告。”
“土狼”眼珠转了一下,露出了笑脸:“我们再议议,喝点什么?”
爱德华想早点离开,不打算再耗时间,就说:“你请便,我就免了。”
“土狼”没有起身去吧台,而是反问了条件:“如果我不用凯特币,你给我什么好处?”
“我不再攻击你的网站,当然更不会报警。”
“土狼”一脸茫然,因为他实在不明白,难道这个“佐罗”黑客不是为了勒索钱财?
爱德华站了起来:“我保证不失言。”说完,他拿起桌子上的佐罗帽,离开了宾馆。
爱德华边开车、边对陈大川、白静说着。他一改温文尔雅,语速飞快,像是要与时间赛跑。他简洁列举了暗网“光明之路”的各种罪恶。犯罪集团通过这个暗网来贩卖毒品、人口、人体器官,甚至武器。
“‘光明之路’从亚洲贩卖人口来美国,女的做性奴,男的做苦力,而那帮狗娘养的寄生虫赚足了钱。我劝他们不用凯特币看来是天真了……”
后面粗壮的皮卡车超了过来,从侧面紧逼爱德华的SUV。坐在后排的白静迅速拨打了报警电话911。
突然皮卡车右侧车窗玻璃降下,一支手枪向着爱德华急速射击。爱德华中弹,但他还是刹住了车,车速骤减。皮卡车刹不住,冲了过去,枪手向后面的SUV车又连开数枪,风挡玻璃哗啦啦完全破碎落下。陈大川连忙低下头,同时用左手帮助扶稳方向盘。白静惊叫着趴下,哭泣起来。陈大川从车手套箱里摸出一个手电筒,准备一博。但皮卡车并未停下,而是一溜烟跑了。
SUV车偏离了柏油路面,冲向砂土路肩,下面就是陡峭的山崖,爱德华拼命死死踩住刹车,几乎同时,陈大川敏捷地迅速用左手拉起手闸。
爱德华看着陈大川,用了最后气力说道:“替我保密……野马咖啡厅……”
警车、救护车、消防车呼啸而至。警察下车,拉起了黄色警戒线。
医生给爱德华做了检查,发现已经停止呼吸,就将爱德华遗体放上担架,盖上白布,抬进救护车。
陈大川、白静随警车到警察局。警方想了解更多的细节。
陈大川却急急忙忙地问警长:“你们知道‘光明之路’网?附近有野马咖啡厅吗?”
警长警觉地看着陈大川:“你怎么知道的?”
“爱德华最后的话。”
警长听完后就离开了办公室。十分钟后,他走了回来,对陈大川和白静说:“‘土狼’在那里,我们追踪他许久了。”
陈大川说:“那为何不采取行动?显然爱德华说的就是他。”
警长:“没那么容易。我们知道他经常在那里上网,故意不用自己家的网。‘土狼’控制着暗网‘光明之路’,但他也知道我们没有证据,动不了他。”
“哦?你们需要什么样的证据?”
旁边另一个警察说:“‘土狼’狡猾得很,最重要的证据肯定就在他的笔记本电脑里,可我们破解不了密码,进不去他的电脑。这猫鼠游戏已经玩了很久了,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警长补充道:“即使我们逮捕他,也无权逼他交出最高权限的密码,还是取不了证。”
按照美国的法律,嫌疑人、被告人有权保持沉默、有权保护自己的密码。
陈大川说:“那如果我让你们进入他的电脑,你们能抓他?”
警长嘴角露出一丝嘲笑,用不屑地眼神望向陈大川:“年轻人,说得轻巧。你打算花几年时间去破解密码?我们和FBI(联邦调查局)已经工作了好几个月。抓‘土狼’有什么技术含量?关键是破解他的密码,才能进入他的电脑。”
警长的眼神激怒了陈大川,他忍不住一下子咆哮了起来:“什么?这么简单的活你们都干不了?”
白静赶忙拉了一下陈大川的手,陈大川克制住情绪:“看来是你们愚蠢的死脑筋耽误了抓捕行动,否则爱德华也不会遇害。我今天晚上就让你们得到证据。”
两个警察愣住了,互相看看,不知陈大川哪来的那么大底气。
陈大川又反问道:“哼,破解密码有什么技术含量?”
他坐在了一台电脑前,连说带比划把自己的方案告诉了警长。
警长一手托着下巴,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想了一会,又离开了。陈大川判断他又是去向上级请示。
这次才过了五分钟警长就返回,他向陈大川点了点头:“我们只能一试了,已经发生了枪击案,不能再拖下去。”
当天晚上,陈大川带着白静来到野马咖啡厅,坐在“土狼”前方不远处,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网。白静打扮艳丽,亲热地坐在陈大川旁边。一会儿,她拿出一个小镜子抹起口红来。同时慢慢转动镜子,先在镜子里观察了一下后面的“土狼”,又微转了下镜子角度,看到坐在“土狼”后面的便衣警察。便衣警察使了个眼色,点点头。白静就开始说起话来,当然用汉语,还不停地用手指指点点电脑屏幕,看这样子他们是在玩电脑游戏。但嗓门过大是华人常犯的错误,陈大川劝她说话轻一点,白静不听,继续喋喋不休、指手画脚着。陈大川无奈,只好提高了音量训斥起白静。
那边“土狼”被两个华人的争吵声分散了注意力,抬头看了一下前面,但很快又低下头,手不离键盘,操控着电脑。突然白静打了陈大川一记耳光,清脆的响声又吸引了“土狼”,他望向陈大川、白静。前面的这对情侣动起手来,陈大川推搡白静,白静身体后仰眼看就要摔倒。就在“土狼”分神、视线离开自己电脑的一瞬间,那个便衣警员猛扑上去,一把抢过“土狼”的笔记本电脑。“土狼”明白过来,想要夺回电脑。显然警员更加身手矫健,抱着电脑像抱着橄榄球,晃动几下,闪了过去,“土狼”只抱住了警员的大腿。同时门口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伴随着座椅倒地声,数个警员冲进,按住了“土狼”。
陈大川一把扶住快要摔倒的白静。他看到倒地的“土狼”还在挣扎,屁股乱扭,就忍不住冲上前去,朝着“土狼”的屁股猛踹了两脚。
因为“土狼”正在用最高权限登录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所以警察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这一最高权限,可以查看电脑里所有的信息,可以把电脑里所有的资料拷贝下来,甚至可以对暗网发出最高指令。
陈大川这才觉得自己的脸颊生疼,用手按抚起被打红的面颊。警长笑嘻嘻地走过来,伸出了手。陈大川只好放下自己的右手,与警长握手庆贺。白静趁机用自己的嫩手轻轻揉摸起陈大川的脸颊,几个警察笑了起来,陈大川的脸反而更红了。
警长拍拍陈大川的肩膀:“还是你的破解方法快,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果不其然,重要的证据都在那个笔记本电脑里。“土狼”及其同伙被绳之以法,陈大川终于为爱德华复了仇。
(作者 徐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