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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之夏】Day 12 城里老鼠和乡下老鼠

(2022-09-02 16:00:23) 下一个

早上醒来,蒋先生一脸懊恼。他说,原本打算等孩子们睡着了,他就跑去附近的PINBALL游戏室玩上几局。结果陪着陪着,他也睡着了。

我笑着说:“Married…with Children,你还期盼什么个人自由?

Married..,with Children》是一部老牌美国情景喜剧片。当初蒋先生推荐我看时,我们还没娃,只是当喜剧片,一笑而过。要说,电视剧里的生活与我们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太多共通之处,剧中的孩子们都已是TEEN,比我家俩娃要大得多,每一集的故事也比较dramatic。但是这剧名,只是简单三个词,却饱含了父母们心领神会的千言万语。每每我们想要叹息一下有娃以后的身不由己,都会忍不住引用一番。

蒋小诗一晚上都在发烧,身体滚烫,但醒来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吃完旅馆提供的免费早餐(主要是喝了一大杯牛奶),她回到房间,自己脱光衣服,说要洗泡泡浴。我找不到儿童沐浴露,就让她在房间玩iPad,我去车里取。

车其实就停在窗外,但是房间只有一道门,开在正对着窗户的另一侧,通向走廊。这家旅馆的格局是三栋独立的木板排楼,各自为营。每栋楼由面对面的两排房间组成,中间隔一条走廊。住客必须得从房门走出去,穿过走廊,才能走到外面的停车场。

蒋先生和儿子起得比我们晚,这会儿他俩出门去吃早餐了。我拿好房卡,锁上房门,走了出去。走廊上放着服务员清理房间的大推车,若干间房开着门,大概有许多客人早早就退了房,此刻服务员正在清理。一个粗壮黝黑的墨西哥裔年轻男子本来站在推车附近,看到我出门,立刻闪身走进一间开着门的房间里。

我快速跑到停车场,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工夫,便拿了沐浴露重新回到走廊里。那位男子此刻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看到我进来,又闪身进了另外一个空房。我想,这个服务员可真害羞啊,看见客人就躲。

我给蒋小诗放好洗澡水,她乐呵呵地坐了进去,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我坐在马桶上陪着她,一边拿手机填写ArriveCAN。这个入境申请表,提前72个小时递交即可。

十几分钟后,蒋先生和儿子也回来了。他们见蒋小诗泡澡,就集体躺倒在床上,争分夺秒地上网玩游戏。

有人敲门。

我站起身,拧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陌生的白人女子,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红发披肩,穿了件绿色紧身T,黑色牛仔裤,右肩还挎了一只背包。看打扮,并不像旅馆的服务人员。

我问:你有什么事吗?

她的神情颇不自然,目光并不聚焦,像是在看我,又像是看着我身后的那扇门。她用平板的语调,几乎背书一般说道:如果你信任我,能不能让我借用一下你的卫生间?

我一愣。这是什么奇葩要求?住在旅馆,被陌生人敲门要求使用卫生间?

话虽这么说,她一个年轻女子,又带着一句如果你信任我这般可怜兮兮的开场白,放在平时,我也是没法拒绝的。可是,想到正泡在浴缸里的女儿,我歉疚说道: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使用。我女儿正在洗澡。

这个时候,蒋先生也好奇地探出头来,问怎么回事。那女子看到门边突然多冒出的一个人头,仓皇说了声“OK“,转头就走了。

关门的一霎那,我突然发现斜对面那间房开着门,不由得一阵膈涩。如果那女子真的尿急,跟服务员说一声,去开着门的那间房不就行了,为什么偏偏要来敲我们的门?联想起之前在走廊上遇见的那个墨西哥男人,我脑海中BING的一声:他应该不是服务员吧?条纹T加牛仔裤,都没有穿制服或围裙。这俩人,是不是一个组合,团体作案啊?男子先踩点,寻找合适的作案对象(譬如我这样一个亚洲女子,孤儿寡母),再派让人不设防的年轻女子登堂入室。然后呢,说不定女子的背包里藏着一把刀,或者一杆枪。。。

我把这浮想联翩的一连串跟蒋先生说了,他笑着拍拍我的脑门,说:你写小说呢?他躺回床上,捧起电脑,说,我觉得,最坏的可能,是那个女子想借用我们的房间吸个毒。

我白了他一眼。中年危机的老男人,一见到年轻女子,智商自动下降一半啊。我说:好几间房都开着门,她去哪儿吸不行,非要巴巴地敲开一扇门来,当着陌生人的面吸?

他说:那就算他们想要作案,动机是什么?

我哪知道,也许看我是亚洲人?我顿了一顿,以为亚洲人都是Crazy Rich Asians?”

蒋先生盯住我身上那件面粉口袋一样的旧裙子,欲言又止。他说:“Crazy Rich Asian会住在这个小破旅馆吗?

我一想,也是哦,总不能因为怀疑亚洲人有钱,就不择地点地跑到这里来作案,坏人哪有这么笨。可能我真的是想多了。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但我心中警铃大作,心想要不是蒋小诗在泡澡,我说不定就放了那女子进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就算只是吸个毒,那也不行。带着小娃,还是不要乱动恻隐之心,陌生人一律不准放进门。

也觉得,这个旅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十点多,我们来到美加边境。队伍不长,没排几分钟就轮到我们了。海关人员问了我们一些常规问题,譬如在美国待几天,买了些啥,就放行了,都没有看我们的ArriveCAN

驶过边境线,蒋先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说:自由了!

我说:你在美国不自由么?人家可是民主自由的灯塔!

蒋先生说:不一样的自由。在加拿大,你可以自由感个冒,断条腿,或得场新冠。

我笑。说到底,还是没钱闹得。老实说,我也担心蒋小诗的发烧会与新冠有关。她年纪太小,还没到打疫苗的年纪。虽然蒋先生的工作单位有海外旅行保险,谁知道能COVER多少。能不去美国的医院,最好还是不去,那是恶名昭彰的贵。

 

俩娃一路拌嘴。我早已练就自动屏蔽的功能,与蒋先生商量着白天的计划。蒋先生说,他在安大略的阿姨最近也在BC,住在他哥哥家,帮他哥哥收拾新建的房子。话说他哥对这栋房子倾注了后半生的梦想,新房子盖了两年,还未完工,每个人都很焦躁。我们打算一会儿先去他哥家停留半天,瞻仰一下他哥的梦中情房,然后搭晚班轮渡去维多利亚。

蒋小诗突然在后座号啕大哭,问她为什么,她抽抽嗒嗒地哭诉,我们一个字也听不清楚。蒋先生心疼不已,拐进路旁的停车场,把女儿抱下车来安慰。

听了半天,我们才明白,原来蒋小诗在生蒋大核的气。她说,她讲了一个笑话,但是蒋大核没有笑,她很伤心。这句话,倒是把蒋先生给逗笑了。

 

之后来到哥哥的新家。哥嫂还在上班,家里只有阿姨和哥家的两个儿子,分别比蒋大核大了五岁和十岁。大侄子已经是青春期的青年了,有自己的朋友圈,自然不屑陪俩小娃玩闹。他只是招呼了一声,礼貌陪我们坐了一会,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小侄子杰哥,正一脚踏在TEEN的前沿,将迈未迈,童心未泯,热情地带着俩小娃打游戏,陪蒋小诗去未完工的后院采摘家花。蒋小诗立刻迷上了杰哥,跟前跟后地与他黏在一起,称杰哥是她最好的朋友。

蒋小诗展露招牌笑容

应杰哥要求,蒋先生带着他与大核小诗一起去了温哥华的Hillcrest Aquatic Centre玩水。这是每次来温哥华的传统项目,据说杰哥盼望已久。

车上只坐得下四人,我留守,陪阿姨聊天。她带我在新房的边边角角走了一遍,给我介绍房子的各种奢华小细节。哥嫂及其讲求生活品质,家里的每样用品都是精益求精,不是名家设计,就是名品限量,连看似不起眼的木板门,都运自欧洲。我感觉自己像刘姥姥,踏进了大观园。

话说这年头,连开关都这么卷了吗?

 蒋先生说,他与他哥哥,就像那本著名的儿童读物:城里老鼠与乡下老鼠(City Mouse and Country Mouse)。他哥哥度假,首选大城市,住高档酒店,买名贵红酒,吃米其林,逛精品店,是典型的雅皮士。相比之下,他就是只乡下老鼠,热爱原木森林大海沙滩的味道。我嘀咕,你住个帐篷像受刑,受不得热又受不得冷,旅馆差一点还得自己带铺盖,是只挺讲究的乡下老鼠嘛。大概,在乡下,老鼠们也分三六九等,有的老鼠住别墅,有的老鼠住仓库,像我这种,就只能扛只帐篷住玉米地了。

 

哥嫂一直到六点才下班回家。新家厨房还不能开火,家里也没有餐桌,哥哥点了外卖,带我们去附近的伊丽莎白公园野餐。坐定后,嫂子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一路过来,你最喜欢哪一个城市?她不说地方,她说城市,让我愣了又愣。蒋先生替我回答:我们大部分时间在野外,譬如国家公园之类的,只经过两三个城市,底特律,芝加哥,和苏瀑,都挺美的。哥哥饶有兴致地追问:那你们去了芝加哥,住哪里了?看来他是芝加哥的常客,想与我们分享各大酒店的住宿心得。我失笑,说:我们在城外露营来着。

所谓话不投机。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七点半,我们告别哥嫂,赶到Tsawwassen轮渡站,顺利排上了九点那趟末班船的等候行列。

停好车,才不到八点,我们去轮渡站自带的小市场Tsawwassen Quay Market转了一圈。里面有不少小店铺,主要是快餐甜点,还售卖一些特色商品,譬如衣服鞋帽纪念品。价格么,比肩风景区,挺贵。给孩子们买了冰激凌,超小的两盒,$12

小市场外面有一个Playground,有娃的家庭倒是很容易打发时间。

九点上船,本以为会黑灯瞎火过上一个半小时,没想到太阳下山这么晚,我们有幸观看了整场超美的落日。

蒋小诗站在甲板上直打哈欠,蒋先生就带她回车上去了。小姑娘还发着烧,能够撑到九点,实属不易。

我和蒋大核坐在船头观看落日,难得小伙子兴致如此高昂。不知是轮渡让他感觉兴奋,还是马上要到奶奶家了。我们许诺,到了奶奶家,会连住好几天,不用每天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等我们回到车上,蒋小诗已经熟睡了。蒋先生正在阅读随身携带的金庸小说。

我无聊,盯住前方那辆被装点得粉嫩的吉普车出神。这么自信,这么有情趣,车主一定是一位性感妖娆的女生吧?真想见识一下她的绝代风华。

蒋先生读书的间隙,抬起头来,悄声说:别看啦,车主至少两百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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