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

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正文

那年夏天 (5)—— 魂游八极

(2020-04-03 22:30:40) 下一个

暑假达明走后, 宋瑾省了不少做饭,洗碗,收拾,甚至是睡觉的时间,忙忙碌碌,日子倒也简单。

她和吃饭的小姑娘们,特别是方瑜那个公寓的室友们已经很熟,暑假和萧潜修了同一门课, 一块儿做 PRESENTATION和PROJECT,有时候在系里机房上机太晚,她就挤在她床上过一宿,说从机房到公寓万一遇到坏人了,一个被袭击另一个还可以跑出去打911,其实就她俩的size,估计坏人一个胳膊就能抡倒俩,只不过多个人走夜路胆子大一些。

不上课的时候, 她报了个标准认证书考试, 一共考五门,暑假虽然考不完,但是能应付两门也不错。她上了CS系以后,觉得学的东西似乎不是很实用,觉得这么出了校门,自己啥也干不了,宋瑾一听那个标准认证,就决定利用暑假空余时间集中精力学一学。

除此之外, 她突然觉得生活轻松起来。

她再也不用天天收拾达明的“垃圾”了。达明是那种走到哪里只要有个平面就会随手放东西的人。 她经常要从车上拣回他脱下扔在车门兜里的袜子, 在沙发上的裤子和皮带, 书桌上的盘子果核, 换完撂下用完的灯泡。。。感觉有几天没注意就会没地方落座和下脚。  

她甚至连饭都可以不做了。自从到美国,宋瑾就一头扎进厨房,一天三顿都在家吃,她还真有点做烦了。现在突然恢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她好像要狠狠报复一下因为结婚失去的自由似的,把所有的锅都收了起来,包括电饭煲。 只剩一口万用锅, 每顿最多开一个火一只锅做一个菜,用面包代替主食,或者干脆鸡蛋肉丝青菜面解决问题。反正自己一张嘴怎么都好办。

达明的姥姥以前在开过餐馆, 他妈妈做菜是那种非常讲究, 一点红油辣星都不见,但是把味道做得既原汁原味又精致的人。 宋瑾的厨艺大概连婆婆的项背都望不到。 达明虽然没有要求她以他妈为光辉榜样, 但是经常会上了饭桌挑挑拣拣,“没有肉啊!”好像烧在菜里的肉不叫肉; “没有菜啊!”不是绿色的都不叫菜; 有肉有菜了又会说, “好久没喝汤了。。。做点鱼吧。。。”不光如此, 他的胃肠比较敏感, 宋瑾这个川妹纸只好戒掉了桌上所有的辣椒红色,想想以前在学校吃麻喝辣的日子, 遥远如上个世纪。

达明暑假实习走了, 好像那些把她Boxed in的壁垒和天花板全都不见了, 感受到好久没有的自在,她可以把音乐开得很大,而不必担心有人嚷嚷:“你疯了!耳朵听不见吗?”她喜欢被音乐淹没的感觉,不光是被淹没,有的歌手唱腔中那一点迂回婉转的气声,意味深长的吞词吐字,若隐乍现的声音处理,由远及近的戏剧效果, 好像不开到一定音量,宋瑾根本听不出来,现在她不用坐车里, 在家就可以把这些种种妙处听个痛快。

她在达明不在的时候,几乎打破了所有他制定的规矩。比如他极其讨厌她看电视剧,尤其文艺片,爱情片,特别见不得她边看边掉眼泪的样子,“这些东西这么酸不拉几,肉麻西西的,你都这么大人了!还在那里浪费时间!”

而且大明上床时间极其固定,除非哪天需要开夜车,否则绝不会允许宋瑾为任何不是“正经事儿”的事情耽误睡觉,到时间他一定要把她捉上床去,比原先老爸老妈管的严多了。

现在达明不在,宋瑾趁他没回来的周末,狂借电视剧,看完了一直想看的“人间四月天”,流了无数眼泪,熬了几夜,然后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简直觉得这样随心所欲的生活实在太美好,虽然心里有一点罪恶的感觉,可是,她觉得连这种罪恶感都是无法形容的美妙。

她觉得这才是她真实的自己,或者是她真实的一部分,她压抑许久的,在他来看根本不值一提,不屑一顾,不能按一板一眼规律生活的,一种散漫的天性。

达明在的时候,总是批评她,“你为什么总喜欢一些没有用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你脱离实际,魂游八极?!”。

他最喜欢用的句式就是, “你与其做B还不如做A”

A是所有他认为有意义,有价值, 有效益,有用的, 他认可的事情, 比如做功课, 做饭, 洗衣,干家务,打工, 锻炼身体。

B是所有他认为没用,浪费时间, 他不认可的。只要她做了B类, 他就会上来想把她扳到A类的康庄大道上去。

然后她发现自己喜欢的一大堆东西, 都没什么用。音乐,唱歌,看小说,电影,甚至是,和爱的人守在一起,静静地看看风景,或者两个人抱着, 聊聊天,看着彼此的眼睛,说说爱你,拾起他们恋爱时候的小趣事,就这么简单,如此而已。

达明把生活划分成如此清晰有用和没用的功利两色, 甚至两个人周末买菜他都反感一起出行, 不是宋瑾一个人去包办中美两种菜系,就是俩人分道扬镳, 一人开车去中国店一人走路去家门口的老美店, 因为这样“节省时间”。

宋瑾简直觉得过上了精准定时的机器人生活。她不知道达明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如果让她猜测, 她觉得都是那个他自以为终生骄傲的名校上的, 经过五年的锻压, 终于把从一个有血有肉的高中毕业生, 变成了现在这样抱负远大, 对己对人要求多多, 情感缺缺,精致利己的银河系中心。

达明在家的时候, 她有时候既不想做A, 在他的看管下也不能做B, 能做的就是抱着一杯茶坐在客厅窗户前面望着外面的大街发呆。

她家是那种半地下的两室一厅, 客厅的窗户完全在地面上, 对着外面的小院子, 院子从街上走几个台阶下来。 天气好的时候, 院子里,窗户上, 还有客厅里全都是阳光。

客厅的窗前是她觉得家里最温暖的地方, 邻居的猫会不时出现在屋前,地里散落着它吃剩的小碗。 太阳下它会在门前的干草垛上美美地缩成一个小肉团儿,一身斑驳的毛,柔软的脖子举着懒散思睡的脸。 有时候它还会躲进街上刚刚熄火的车底下, 迫不及待地享受车刚熄还尚存的余温。

宋瑾有时候一看呆就是一小时, 她觉得这是她家周围最活气的一个生物了, 而她自己, 好像身体和心里的什么东西都在慢慢死去一样。

在这个独处的夏天, 她忽然不用蜷缩在窗前唯一可以思绪放飞的沙发里, 她把音乐开着, 一任被旋律淹没,悠扬抒情也好,顽皮活泼也好, 充斥着空气里的每个分子, 缭绕着, 她就是花蕊中的甲壳虫, 在自由的舒展里, 那些久违的触角好像干涸结板的泥土遇到雨水,慢慢活了过来。

“如果这个时候窗外有风
我就有了飞的理由
心中累积的悲伤和快乐
你懂了所以我自由
你不懂所以我堕落
。。。。”

那是“人间四月天”里的片尾曲“飞的理由”,它正好符合她喜欢的某一类歌曲,音乐很轻,满篇都是情绪。

似乎不仅仅适用于爱情,可以引申为一种超越于凡尘俗事之上的一种思绪,而这些思绪也许从她看第一篇诗歌,第一本小说,第一首让她感动的歌曲或是绘画。。。开始,连同她在生活里中的点滴和情感,就如蚕蛹一般逐渐蜕化成一只小小的蝴蝶,有风的时候,就会悄然升空,轻盈地飞舞,风住了的时候,又会凝神栖息,安详宁静。无论蝴蝶是起飞还是落地,也无论是多么渺小,它的存在都已经不能被完全忽视了。

如果一只手接住了那只蝴蝶,它也许会陶醉地得到休憩,如果没有,也许就一直飞下去,直到坠落或者消逝在天边。 也许这就是“懂之我幸,不懂我命”吧。。。。。

。。。。。。。。。

达明回来的那个周末, 正好是宋瑾系里同学们安排的户外烧烤爬梯。

达明回来也要抽一天时间和老板见面开会, 虽然他现在在GE实习,和老板总在电话会议上交谈, 但是还是有好多事情见面才说的清楚。 

他周五到家很晚,第二天又把车开走了去学校会老板一天。

宋瑾在家串了一大堆羊肉串,虾串,青椒,蘑菇,鸡翅什么的,因为没车, 往达明实验室打了好几个电话, 都快急出汗来, 才把他召回来载着他俩去爬梯。

俩人把烧烤COOLER搬上车, 达明说起他和老板的会面, 大概最近实习占用了很多精神, 博士的研究方向就进展很慢, 老板颇不满意。 实习的内容也让他有初初上班的巨大落差感,大概他们那个方向在工业界的应用已经很成熟了, 再往下做的研究, 感觉边际效应其实已经很低, 玩儿的都是雕虫小技, 除了发文章赚点研究资助, 别的并没有大意义。

最后他总结说, “如果我上了班一天到晚干这个, 还不如辞职”,  宋瑾默默听了他一路抱怨,等他说完了, 几乎快到爬梯的公园, 她下车前说了一句, “没想到你心心念念的大好实习。。。这么令人失望。 不过吧。。。再怎么说,其实你有机会早早发现自己这个领域工作是怎么回事,应该不是件坏事吧,总比博士毕业了踏入工作才发现的好。。。”

宋瑾忙着去后备箱搬吃的, 达明忽然想起什么, 问了一句, “最近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他打到家里几次, 宋瑾都在看连续剧, 她既不想惹他生气,招来“与其B为什么不A”的讨论, 也不想自己被打断, 索性就没接电话。 她边忙边回头说了一声, “Trust me, you don’t want to know. ”  看着他迷惑的眼神, 又补充了一句, “你不是最不喜欢我缠着你。。。吗?Now you’re FREE!  ”

宋瑾和达明一出现, 就引起了她们系里的一点骚动, 不光是食物补充上来了, 达明的帅哥明星脸大概也有惊艳的效果, 他长得有点像香港艺人钟汉良, 加上一头卷发, 差不多跟钟一样玉树临风的身材, 引得好多人都围了上来。

经常在一起吃饭的小女生们更是, 本来跟她就熟络, 激动地问, “这是。。。你那个老公啊!帅。。。成这样, 吓死我们算了!”

“这么帅的锅。。。宋瑾你简直金屋藏。。。宝,藏得海底深 啊!”

宋瑾把在场的男生女生们一个一个名字介绍给达明, 达明一脸受用陶醉的样子。介绍完了之后, 大家围着他开始问长问短,哪个系读什么老板是谁实习怎样之类的, 接着达明开始有几个谈话对手侃侃而谈, 他好像特别适合众人围绕仰慕的场合,话匣子就像滔滔江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打开, 神采飞扬妙语连珠的。

宋瑾坐在听众席上, 专注听他讲完了在D城新买的钓鱼竿, 跟着同屋开始学钓鱼的故事, 别的好像她都知道了;她看着达明滔滔不绝嘴巴忙碌地开合,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专心听讲”, 他谈话的内容一会儿就飞出了宋瑾的耳朵。

按说她应该有种类似“妻以夫荣”的感觉, 但是她好像并没有, 那个进了家门就埋头忙自己事, 沉默不语的达明, 好像和眼前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一样, 她心里甚至涌起了一阵悲哀, 也许达明和她一样, 在彼此的摩擦中都收起了心灵自由翱翔的翅膀,差不多快成了断翅的蜻蜓。 甚至她对着这张帅气的脸, 都快忘记了他曾经是一枚多么引人注目的帅哥。 有一瞬间, 宋瑾扪心自问这枚“光彩夺目”的帅哥带给她灰暗无趣婚姻的感觉,反差之大,是不是自己出毛病了。

宋瑾默默离开了谈话的人群, 去烧烤炉子生火忙活她带来的各种串儿。

不一会儿大概是闻到香味, 有几个人过来看看食物进展, 和她搭讪。

方瑜走过来, 小脸红扑扑的说, “哎呀宋瑾, 难怪你从来不提你老公呢!帅成这样, 这是走哪都有被撬走的危险啊!”

宋瑾飞速瞟她一眼, 仍是回头盯着食物, 好像就那么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我家这位帅。。。爷, 谁要想take over, 只管来啊!”

说完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抬头有点惊恐地看了看方瑜。

方瑜的脸比她还惊恐, “你。。。你这话不是。。。。不是当真的吧?”

宋瑾有点懊悔, 但是已经没法挽救了, 她卡在既不能否认也不能承认的夹缝里,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尴尬地笑了笑, 没有回答。

等食物好了, 宋瑾把它们盛出来, 朝着人群吆喝了几声。 她在烧烤的过程中已经试吃了好几块, 这会子不饿, 就走到另外一堆桌椅那里吃水果。

不一会儿一个声音响起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吃 西瓜? ”

宋瑾一看, 是陈洋走过来坐在桌对面, 她嗫嚅地说, “呃。。。有点渴。。。”

陈洋接着问, “甜吗? ”

宋瑾点点头, “你带的? ”

他接话说, “嗯, 我这次没带别的, 就切了很多。。。水果。 ”

“你太太不是很会做饭? ”宋瑾想起来。 “她没来? ”

“周末她们最忙了, 哪里管得了我。。。”

宋瑾笑了笑,没说什么。  家家有本经, 好坏都在念着。 他们很快就切换到暑假修课的事上去了。 宋瑾和陈洋修的课不一样, 但是都在周二周四,

他offer说, “你要是没车, 下了课还是可以搭我车啊! 四点, 教学楼侧门老地方。 ”

宋瑾说, “我一般周二周四上完课就直接猫在机房把作业也做完。 经常没点儿, 有时候还会搞到很晚, 就在萧潜那里过一夜了。谢谢你啊! ”

“话说, 一直想感谢你前一阵老开车载我, 什么时候请你吃饭吧。 ”

陈洋开心地笑起来, “太好了!我正愁没饭吃呢!”

俩人聊了没多久, 就听到烧烤组织者们吆喝说, 大家收摊了, 下一场去附近AMC电影院看电影!宋瑾和达明算是最晚一拨来的, 带来的食物还没吃一半呢, 怎么就收摊了, 宋瑾忙不迭把剩下的食物用锡箔纸包了分派给大伙儿。

有人上来问她用了什么酱码味 , 还有的说问过她老公了, 人家说他一个指头都没动, 一无所知, 必须要请教她这个老婆大人正宗厨师。

宋瑾心里摇了摇头, 这也是她有时候不了解和不理解达明的。 那几样烧烤, 羊肉刷点带孜然的烧烤酱, 鸡翅撒点椒盐粉, 大虾抹黄油,或者不怕烤硬烤老的话,直接酱油伺候, 其他蔬菜喷点油雾撒盐就行, 达明早就知道了。

他每次遇到这种情形, 都会装傻指示给人家说家里老婆做饭, 一只或真或伪“贤妻”的帽子戴她脑袋上妥妥的。 她曾经问过他, “你搞什么名堂,做饭又不是啥偷鸡摸狗的事儿,为啥你就不能承认呢?”  他总说, “在家做饭,显得我多婆婆妈妈。。。” 有时候出门爬梯, 他做个新菜, 人家也跑来问宋瑾菜谱, 她简直一脸懵逼要交白卷了。

收拾停当宋瑾和达明开车去AMC, 电影院门口跟系里的同学们汇合。 随着人流进去的时候, 达明的明星效应再一次发挥作用, 被人裹着坐进了座位, 宋瑾努力跟上几步, 还是没能在同一排上挤到达明身边, 他自顾自地进了某一排的正中间, 后面方瑜和几个女生也顺着进了旁边的座位, 宋瑾眼看着自己和达明已经隔了三个人, 着实有点犹豫要不要追加在一排座位上, 但是后面还有好几个人押着, 推动着她只能顺溜走进同一排。

宋瑾坐下去的时候不免觉得有点尴尬, 幸好灯光很快暗下来, 她目不斜视盯着屏幕, 想尽快忘掉和达明这种, 走在外面也各自为政,不像夫妻的感觉。 放的动画片很抓人, 宋瑾在电影开始十分钟之后也就泰然若素了。

电影结束, 她迫不及待奔去洗手间, 然后找到泊车的地方。 看到达明放下窗户到处张望, “你到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找不到车。 ”

宋瑾答, “你没看到我跟你坐一排吧?我坐在你右边。。。隔三个座位的地方。  ”

“哦, 真没看到。。。”达明面无表情回答。

俩人上了车好一阵都沉默着。

宋瑾觉着这一天过去, 不知为什么让她心绪低落,特想回家来一杯drinks提神, 然后想起她最近追的剧, 《新乱世佳人》,是根据江苏女作家黄蓓佳的小说改编的电视连续剧,讲的江南水乡里,以董小宛和冒辟疆的后人故事为蓝本, 恰逢乱世,一家人特别是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们, 曲折凄婉的命运变迁。 小说, 编剧和演员都非常给力, 想想都觉得有drinks的提神效果。

宋瑾从随身的包里搜出一盘电视剧主题曲《雪候鸟》的碟子, 拿出来塞进了她家的胖头车CD机。

 

随候鸟南飞     风一刀一刀地吹

你刺痛我心扉    我为你滴血

你遗弃的世界    我等你要回

 

我不想南飞     泪一滴一滴地坠

我空虚的双臂     你让我包围

我有过的一切     你给的最美

 

我又回头去飞   去追   任往事一幕一幕   催我落泪

我不信你忘却      我不要我单飞

没有你    逃到哪里    心都是死灰

“这什么歌儿啊!凄凄婉婉的。。。”达明皱了皱眉头。

“一个电视剧主题歌, 《新乱世佳人》。。。”

“《乱世佳人》拍新版了?!”  达明问, “你又看电视, 听这种酸不拉几的歌。。。。”

“啪!” 达明上去摁了车载音响的power键, “别听了,我有正经事问你呢。。。”

宋瑾把CD拿出来放进包里, 坐着没吭声。

“你们系里人真多, 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不像我们系聚会, 大家好像都在抱怨老板各种, 简直有江河日下之感。。。 你说, 我这个博士是读还是不读啊? ”

宋瑾努力驱赶着刚才脑海里翻腾的新乱世佳人爱恨情仇, “这话题好大啊。。。。”

然后慢吞吞的说, “这个。。。你真得自己拿主意。。。。”

达明很不高兴地提高了声调, “我在问。。。。你的。。。意见呢!”

宋瑾知道达明老爸是个Prestigious professor, 留洋读博,功成名就大概是他最期望也是达明最大的背负了。

她对这个议题有自己的想法, 但并不想过多干扰和左右他。

她沉默了一会儿, 斟酌地说, “读博和读硕, 是两码事。 博士差不多就是挖个洞, 深钻下去, 面窄但可能在一个领域很有建树。 美国的硕士, 跟英语加职业培训班差不多, 要说计算机, 确实面很宽, 但是, 美国这地方, 面宽还是面窄, 都是能走出来的吧。 最后还得看你喜欢干什么,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人家说热爱才可能卓越, 至于。。。你喜欢什么, 爱什么。。。最后还得 你自己来回答。。。。”

达明说, “我就想快毕业, 挣大钱。。。”

宋瑾笑了, “那你应该去学经济学金融啊!”

达明说, “就是的!  我学金融肯定是一把好手!悔死了 , 当初在F大就有转经管学院的机会, 我那个老古董爸死活不让去, 真坑人。。。不然我哪至于现在还在这里挣扎!我这专业的贼船上不去下不来的。 ”

“你现在转金融, 也不是不可能啊。。。”

达明不耐烦地摆摆手, “算了, 那玩意儿跟初恋似的, 没够着的想想也就算了。。。”

宋瑾见他一个筋斗转换了话题, 有点好笑, 好奇想问问她自己这个“非初恋”退而其次的选择, 是属于读博这么膈涩的, 还是转计算机,起码容易的选择呢, 想想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就打住了话头。

回到家一直到上床前, 达明都在嘴里絮叨着博士还是硕士的议题。 宋瑾不知道他今天参加系里的爬梯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什么诱惑, 从来没见他对她的系这么动心。

这种絮絮叨叨的状态, 让她对接下来会进行的例行“晚间运动”倍感无情绪和分心。

达明出去好几周了,  正常状态他肯定会在今晚把她“就地阵法”。她磨磨蹭蹭爬到床上去的时候, 旁边这个多少有点距离感的男人, 让她紧张。

包括他压上来清冽的唇吻间的陌生感, 都叫人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谁那么笃信“小别似新婚”或者干脆把“似”换成“胜”的, 她现在特别想把他们都捉出来痛打一顿。  

她不知道这个新婚到底有什么好, 她的“新婚”甚至说不好是哪一天, 她婚就没有个正式的仪式。 如果按“第一次”算, 差不多算是Trauma三幕曲,那是一个她完全没有准备和意愿的校园夜晚,第一幕是等她思想回还,教室的地上已是一大摊血,血量之多,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吓得不浅; 第二幕是教学楼打扫卫生的师傅啪的灯光大开, 这种思想上的惊吓和第一幕眼里一堆血红色一样触目惊心;最后一幕是收拾残局, 她和达明从教学楼里找了拖把和水桶, 把教室冲洗干净, 弄到三更半夜。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她差不多一夜没睡, 有阵觉得自己需要看PTSD咨询师了。 如果新婚按她真正领了结婚证那天晚上算, 那是在她娘家, 她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怎么鬼使神差去亲了他的那个热热的部位, 然后他忽然说, “我在想这个时候PEE会是什么感觉”  当然达明并没有真那么做,但是她还是被屈辱和反胃给撅住了, 跟着痛哭起来。。那个晚上是怎么结束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她是再也不碰他那个可以PEE的地方了。

有人说新婚之夜是一支婚姻的标杆, 跟入学的摸底考差不多,虽然不是一考定乾坤, 但也足以分出婚姻的快慢班。 回望来路,  宋瑾真希望有人早早告诉她就好了, 省的她花了许多时间和努力来入学, 发现自己仍然徘徊在慢班里, 都快被劝退了。

那个所谓“小别”期望攀上的“新婚”标杆, 对她差不多就是个搅屎棍, 除了搅动婚姻河床下面的淤泥, 别无他用。

宋瑾躺在床上, 把那个跟小别, 新婚相关的词儿扔得老远。 说实在, 她觉得这种周而复始的床上运动, “用进废退”, “拳不离手”和“熟能生巧”这几个词语来形容恐怕还来得更符合常情。

宋瑾的身体不知道进行到哪里了,越过最初的生涩,没有痛感但也没有渴望,  她的思想只是不断跑马, 经过几周自由生活的灌溉, 那些多少有了“飞的理由”的思想, 现在更加肆无忌惮地四处乱窜。

“啊!这男人与女人。。。身体的。。。冲撞。。。是多么可笑。。。当你在进行着心淡意冷的。。。Xing交。。。”

天哪, 怎么跑来了劳伦斯的文字, 宋瑾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像锅里的冷番薯一样, 当它热的时候是那么地喷香扑鼻, 冷的时候不光没法下咽, 差不多要伤胃了。

宋瑾觉得身上的几个部件像一个family各自独立分离, 分别做着自己的事。

她的身体是家里那个最没有主见的孩子, 有求必应, 曲意逢迎。

她窝藏在胸腔的心灵, 则是那个阳奉阴违的孩子, 沉默不语, 从不抱怨, 只默默地关门扣锁, 挡住那些门外叽叽喳喳的鸟语和企图开门的无谓努力。

她的大脑, 那个思想的承载体, 就是爱瞎指挥的家长, 这会子正像高速选盘的CD机, 不停想选出能配合此情此景的伴奏, 包括热辣的电影镜头和她所看过的那些爱爱的文字。

但是CD机来回转了半天, 都没有选到合适的镜头和文字, 三体交响乐队奏出的全是凌乱的节奏,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倒悬着忙乎, 有一种无能为力的分离感。

大概宋瑾奇怪的表情引起了达明的注意, 他不满地说, “你们女的。。。。都像是地主, 躺在那里还可以。。。。三心二意打个野, 我们男的。。。就像长工。。。。辛辛苦苦地干活。。。。”

宋瑾忽然欠起身说, “好吧, 我来当长工, 我劳动。。。这行了吧。。。。”

他俩翻身交换位子, thank goodness, 宋瑾觉得是今晚最正确的决定了, 她脑袋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文字和想法总算被她压在身下没得飞了。 她把手臂撑在达明的胸肌上, 欣赏着眼前俊俏的脸和一身汉白玉,达明的皮肤好到让大部分女生都惭愧,无痘无斑,白皙有质感,毫无疤痕和黑痣, 晒不黑还不吃蚊虫叮咬, 什么不用抹基本上就是maintenance free. 宋瑾怀着些许崇拜的心情, 以膝盖和手臂为四点支撑, 慢慢游动起来。

但是达明很快就反馈了。。。。“啊!。。。。这样。。。太深了。。。太刺激。。。不行啊。。。”

宋瑾像俯卧撑一样, 把自己的身体剥离出去一点, 然后慢慢下落。

躺在床上的地主眼睛睁得大大的, 看上去神情紧张, 宋瑾觉得有点好笑, “地主, relax, 你不说能三心二意吗? 你这。。。是一心一意天要塌的样子。。。”

达明用胳膊撑住她的上身, 不得近前。

她放开了俯卧撑, 准备坐起来放松歇歇, 但是达明已经惊叫起来, “不能。。。坐。。。更深了。。。太紧 。。。。还是得我。。。在上面”

他欠身挣扎几下,但还是来不及了, 很快就啊了几声, 缴械“牺牲”。。。。

宋瑾茫然地坐了一会儿, 把毛巾盖在达明身上。 如果说上次她是奏章行到一半, 断了电, 必须要点着蜡烛把剩下的乐章奏完, 这次她则是序曲刚完, 正章还没开始, 连蜡烛都不用点, 直接可以就地解散乐队。

她翻身下来走到门口, 挑了一下电灯开关。 骤然的黑暗好像一个关机指令, 刚才凌乱奏乐的身体, 心灵, 和头脑,同时收到信号, “熄灯, 困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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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asalways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星如雨86' 的评论 :
可能是的, 宋瑾的性格在慢慢发展变化。。。都是撞了墙才会上心想想回头路
星如雨86 回复 悄悄话 宋瑾其实挺有性格的,可能过去真是被爱情砸傻了,才一忍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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