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在修养期间,托龙哥调查一个人:陆一鸿。阿强说他回到了香港,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想到万一是真的,立初霜会不会联系他呢?谷雨不愿意放弃任何的可能。
结果龙哥还真有收获:陆一鸿回到香港了。他病入膏肓,目前住进了九龙明爱医院。
“明爱?”谷雨皱眉想了想:“那里处理好多急诊的对吧?他什么病?”
“自杀未遂。”龙哥答。“送医后发现是癌症晚期,估计是不想继续痛苦了。”
“雨哥,我可以去问问。”纷纷说。
谷雨摇摇头:“算了吧。万一警方守株待兔就麻烦了。阿强很可能把这个情况早就汇报给上级了。”
“也对。这样吧,我找人盯着。”龙哥说。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很多了,应该可以启程了吧?”谷雨问,他实在是待不住了。一想到立夏在Mike和立初霜身边,他就寝食难安。
“我正要说这个事情呢。”龙哥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来之后,在桌子上展开一张手绘地图,指点着上面的路径,说:“这里是入关口。我们改变了原本从山区入境的计划,一来怕你身体不行,二来还是不想冒险。所以,走正常关口。”
“正常关口?”谷雨不解。
“我们在深圳的线人经常会来香港送货。他有自己的养鹅场,做餐馆和批发生意,人称烧鹅仔。”龙哥指了指地图:“他的养鹅场就在边境附近,每个月会送一次鹅来香港。你可以躲藏在他的货车里过关。你放心,烧鹅仔人非常可靠,而且和关口的人特别熟。他以前帮助过不少需要进出的人。”
“太好了。”谷雨兴奋起来。
“我去送你。”纷纷说。
谷雨摇头:“不要了。谢谢你们。我自己就好。这种事情人越少越好。”
“谷雨说的对,这也是特工原则。”龙哥继续讲解了一下路线,然后收好地图,说:“后天出发。”
“你们会继续留在香港吗?”谷雨问。
“嗯。应该是的。”龙哥拍拍谷雨的肩膀,说:“我们以前在MetaGlobe的情报人员撤出之后,也会去泰国。他要在那边工作一阵子,主要针对MetaGlobe在泰国的行动,也是针对程力。这个情报人员是金融人才和电脑高手,也许,他对你寻找立夏能提供协助。”
“好!”谷雨恨不能马上出发,奔向立夏的所在。
“你们知道吗?我学生的泰国名字叫Champoo,好像洗头水的发音耶。”立夏在餐桌上说笑。
“哈哈哈,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Mike问。他今天带来意大利餐厅的美食,看着立夏吃得津津有味,比自己吃还要开心。
“非常美,是莲雾的意思。”立夏笑着说。“她好聪明,每次学了英文又要学中文。说将来这里中国人会越来越多,会讲中文恐怕比会英文还有用。”
“有道理啊。”立初霜转头问Mike:“最近局势怎么样?”
“英拉(前泰国总理)没戏。”Mike简单地回答。
“民主党的素贴会上台?”立初霜问。
“我看应该是军方的人,那个巴育野心勃勃,而且应该是得到了大国的支持。”Mike叹口气:“咱们现在保平安就好。世道要乱一阵子呢。不过,你等着看吧,军政府上台之后,废除民主制度,推行言禁,用人唯亲是肯定的。据说那个巴育很喜欢发布自己的语录,让大家都要熟记,我看啊,将来会让全泰国人都背诵的。”Mike摇摇头:“如果政变成功,西方国家一定是抵制军政府,甚至开始禁运。中国就会得利,咱们的布局就有施展的空间了。”
“我可是听说北边的军火商都很开心。对了,还有建筑商和造高铁的那批人。高铁项目一直无法推进,好多不符合地方法律的地方和环保的考量,很多私人土地房产也难搞。这批开发商当中不少是MetaCoin的老客户。他们这几年等得都快急死了。等着吧,他们还会回来的。高铁也会被新的军政府顺利特批。我们新的金融架构要慢慢搭建起来。Mike,你前途无量啊。”立初霜逢迎的笑容,让Mike心里作呕——当初她是不是就是这样拍Felipe的马屁的?
“5月份不会太平。我怕政变之后会宵禁。已经有过几次短暂的宵禁了。咱们要做好准备。”Mike说。“我订购了一些物资,到时候屯起来。”
“香港好像形势也不对劲啊。”立初霜叹气:“民意已经被压在高压锅里太久了。今年内恐怕要有大型的游行示威。”
Mike笑了:“还是泰国军政府厉害哈,不同意见的格杀勿论。不过,香港现在也搞不大,毕竟变天了。这世界太乱,必须重组。”
立初霜没有接话。
立夏一直用心听着,没有插嘴。她知道,任何混乱,都可能是机会。但“重组”是什么意思呢?她管不了那么多。日前最大的成果,就是Mike放松了警惕。他几次试探立夏,确认她真的不记得有关谷雨的往事,才允许立夏去莲雾家给她上课——当然,看守就在公寓门口转悠着。看来Mike还是对立夏不放心,怕她跑了。
谷雨终于要出发了。那天下雨,烧鹅仔把自己裹在雨衣里,帽檐下的眼睛敏锐沉稳。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讲解了一下计划,就把谷雨藏进了改装后的货车里,上面堆满了空的鹅笼,一路顺利,很快过关到了深圳。然后他给了谷雨一张中国身份证,把他送上了火车。
不出一个星期,谷雨已经踏上了缅甸的土地。在和中国瑞丽接壤的缅北木姐市,SSS的人把谷雨带上了一辆小面包车,抱歉地说要蒙上他的眼睛,也要检查他身上是否带着追踪器。他们在路上颠簸了快两个小时,终于在一个山中小屋前停了下来。一路上,谷雨虽然看不见外边的景象,可是他能感觉到木姐位于山区。每当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来,经常能听见路人讲中文。看来这个地区是华人聚居啊。听街道上的车声、人声、牛声,谷雨也几乎可以判定这里并不富裕,但因为地理位置,还是比较繁华的。
谷雨原本对缅甸一无所知,在香港养伤期间突击了解了个大概,发现这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土地。在二战期间脱离英国独立,和日本结盟但最终反戈一击,曾经有过战后短暂的平静期。很快在缅甸共产党的煽动和支持下爆发了多个民族地区的武装冲突,在民主议会执政三届之后,发动政变夺取政权,效仿中国文革思想,带来长达26年的与世隔绝的独裁统治,让缅甸陷入前所未有的贫困。1988年学潮发动反独裁政府的示威游行,被军政府残酷镇压。随后昂山素姬领导的民主联盟取得大选胜利,却被军政府宣布无效。军政府统治时期武力冲突不断,民不聊生,直到文官统制才稍有好转。这些年各个民族武装势力都需要大量资金和军火,让这片土地上的邪恶贸易也长盛不衰。SSS作为民间反毒品组织,在各种势力的夹缝中求生存,实为不易。
木姐是掸帮的重要边贸城市,经由木姐到中国的年贸易总额高达50亿美元左右。白糖、石油、汽车、农产品、武器、毒品和各种走私生意火爆。这里也是SSS的重要基地之一,人口流动性强、经济贸易发达,都是有利的条件。然而,因为相对于社会主义国家缅甸,与西方国家关系相对良好的泰国公民更容易获得签证,所以SSS一般会送需要到美国的相关人员到泰国,获取新的身份。
根据常规,谷雨会在缅甸等待下一批去泰国的人一起走。这期间他需要和美国总部沟通,甚至通过必要的问讯,才能获得归队进入隔离期的资格。通常美国任务组会派出相关人员前去泰国美国大使馆,或者在安全屋进行接洽。
但是,谷雨现在想尽可能规避这个程序。他的时间耗不起。所以到了SSS基地之后,谷雨提出要和他们的领导谈谈,商议一下如何协调和美国方面的沟通。
“你先休息一下哈,明天,我们的负责人之一会过来的。他也是个中国人。”一个基地的员工对谷雨说。
“好,谢谢!”谷雨接过来这个年轻有礼貌的大男生送上的干净衣服、洗漱用品和一篮水果,被宾至如归的温暖感动了。自从在叶叔集团卧底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放松。他沐浴更衣,刮干净脸上的络腮胡子,整个人焕然一新。看着脖子上挂着的那枚订婚戒指,谷雨在心里对立夏说:“我没死,很快就来。”
这一段时间立夏和她那个叫做“莲雾”的学生相处得非常好,已经成了闺蜜一样。莲雾很聪明,不但英文有进步,也学了不少中文。她一家人都很喜欢立夏,也对她充满了同情,私下议论这么美丽善良的女孩,却是个盲人。
一大一小两个女生在一起,很快把话题转移到了男孩子身上。莲雾今年十三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好多小秘密只肯说给刚认识的大姐姐听。立夏耐心又可靠,是个可以保守秘密的好听众。
“Summer,你有男朋友吗?那个Mike是追求你的人吧?可我觉得你不喜欢他。你妈妈也不喜欢他。”莲雾眨着大眼睛,想了想,又小声加了一句:“其实我也不喜欢他。”
立夏笑了,她伸出手,莲雾马上握住,说:“我觉得你的男朋友,必须要比Mike帅,比他要……嗯,真诚一点。Mike也很nice,可是不真诚。”
立夏摇了摇莲雾的手,说:“就你最贴心。其实……我有喜欢的人。可是妈妈不喜欢,还不让我们联系。”
“真的啊?”莲雾大惊道:“你这么大了,还必须听妈妈的话?”
立夏低下头,眼泪掉下来:“我一个盲人,又有好多事记不清,人生地不熟,能怎么办?”
“怎么人生地不熟?我就是你的朋友啊。”莲雾急了:“你男朋友在香港?你不可以给他打电话吗?可以上网吗?”
“我没有手机,而且,也没法上网。我看不见啊。”
“太可怜了。”莲雾都快哭了,她搂着立夏的脖子,在她耳边说:“没事的,我帮你!”
立夏伸手摸到莲雾的脸,仔仔细细地感知,温柔地说:“你好漂亮,和你的心一样美。”
“你想上网吗?我帮你啊。”
“谢谢!我需要的时候一定找你。”立夏说:“来吧,咱们该聊聊功课了吧?”
“嗯,我们在读莎士比亚的戏剧,有点难。”莲雾不情愿地掏出书本。
“没事,我帮你。来,你先读给我听。是哪一部剧?”立夏笑着问。
“是《仲夏夜之梦》,我其实偷偷看完了,就是有些词汇不太懂。比如……”莲雾把英文单词拼了出来,可是立夏好像并没有反应。她抬头一看,立夏眼神空洞,正在发呆,又好像正在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
“Summer?”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Midsummer,midsummer……Simmer Dim……”立夏自顾自地嘟囔着。
“什么是Simmer Dim?”莲雾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这个词很重要。”立夏怅然若失地垂下来眼帘。
“哎,是不是想念你男朋友了?给我讲讲呗。他长什么样子?”莲雾凑过来好奇地问。
立夏顿时湿了眼睛。
她转头对着莲雾说:“我曾经好几次失忆,但是我最终找回来了几乎所有关于他的记忆。以往每一个美好的岁月,都是我坚持下去的力量。莲雾,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他怎么不来找你?”莲雾问,然后很快自己回答:“他找不到你,对吧?”
立夏点点头。“不过,我知道他早晚会来的。”
说完这句,立夏心里的伤口再次开裂,再次鲜血淋漓——他死了。
但是立夏不打算告诉莲雾。她只是说:“来,我给你画一个他的样子吧。”
“好啊!”
立夏拿过来莲雾的铅笔,把鼻尖凑到纸上,在模模糊糊中伤心地勾勒着谷雨的眼睛,泪水很快滴落,让笔下的那双眼睛也变得眼泪汪汪……
谷雨到达SSS山中基地的第二天是个雨天。他吃好早饭,正在公共电脑上看新闻,忽然听见一阵骚动,抬眼望去,一辆军用吉普车开了过来,泥水四溅地停在廊前,跳下来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短短的头发,中等偏上身高,浑身带着军人特有的矫健和精准,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军绿色的长裤。他对周围的人点头致意,有时候简短地说上几句,招呼他们把他车上的物资卸下来。转过身来,他一眼看见了门口的谷雨,线条硬朗英气逼人的面孔挂上了笑意。
他大步走过来,站在谷雨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锐利却带着江湖风雨都不能污浊的清亮,伸手给谷雨握住,说:“你好!是谷雨吧?我是赵忆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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