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在谷雨逃脱那天带着下属仔细搜索了公寓周边地区,找到了他挖出芯片的地点,并且在不远处的几个垃圾桶发现了他丢弃的各种物品,包括剃须刀、枕套和里面的一堆头发。他下令修改搜索通告:嫌疑人为光头,已经变装,腿部有开放性锐器割伤,通知重点监测各个药房、便利店和超市,观察是否有符合描述的人前来买药和包扎用品。
谷雨伤口恶化,发起来高烧,他害怕自己撑不到SSS的紧急求助点就要倒下了,于是下决心去买药。他远离九龙,在油塘地铁站人来人往的街边,掏出钱找个男孩帮他去买退烧药。哪成想,那个男孩的父亲其实是店主,于是问谁让他买药,男孩顺手一指,店主便看到了街对面的谷雨,虽然他戴着棒球帽,但身形和警察通告上描述的人有几分像,而且他给街上的人让路的时候,明显一瘸一拐的。店主让小孩把药拿给谷雨,看到他转身走开,于是打电话报警。
很快,两个便衣警察朝谷雨的方向走来。谷雨的余光发现了他们,但他依旧镇定地往前走,并且拿出水瓶把两粒退烧药吞了下去。他顺着热闹的街道往南走,在两辆货车交错的时候闪身其后,加快了脚步,一头扎进了一家海鲜酒家,迅速往后厨跑去。
“卫生署来突击抽查喔!”谷雨大喊一声,厨房顿时乱了。
很快有经理跑出去,正好撞见两个便衣,于是经理冲过去礼貌“纠缠”,好给后厨赢得一点时间。谷雨趁乱从后门跑到了小巷子里。他低头弯腰大口喘气,这才发现伤口出血,顺着腿流到脚面,裤腿都已经被血浸透了。回头一看,一路都是他的血脚印。只是耽搁了这么片刻时光,后面的人便追了上来。谷雨只得抬起头,奋力向前跑。
他在街口转弯,却忽然被一只手拉住了胳膊。
“阿琪?”谷雨大惊。
“来,快跑。兜回去上车!”阿琪拉着他往前奔跑,谷雨体力不支,腿伤剧痛,头昏眼花,渐渐跟不上她的步子。他拉了阿琪一把,闪进旁边小巷的垃圾桶后边,靠着墙就跌坐到地上。
看着他满头大汗,地上一条血迹,阿琪的眼泪就忍不住了。谷雨打开背包,翻找绷带。阿琪看见,赶紧帮忙。
“阿琪,你别管我。我自己走。”谷雨挣扎着站起来,刚要拉起来背包,就看见小巷口冲进来两个人。
“站住,别动!”其中一人举起来枪。
阿琪把背包递给谷雨,顺手抽出来里面的尖刀。她拉着谷雨的手就跑,拐个弯就到了三家村码头旁边。见三个便衣冲过来,阿琪把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我係廖天强的妹,你们别过来,不然我就不活了。”阿琪大喊。
“阿琪!”谷雨惊呆了。
“你快点走啊!走!”阿琪喊道。
谷雨看到阿强正从另一个小巷子冲出来,一脸的杀气。他怒吼道:“阿琪!放下刀!”
“走啊!”阿琪带着哭腔喊,刀尖已经划破了她的皮肤。“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谷雨含着眼泪和阿琪对视半秒钟,冲着路边栏杆跑了几步,翻身而过,一跃入水。他把背包甩了出去,自己则往另外的方向潜泳。
密集的子弹射向水面背包的位置,谷雨感到自己的肺因为憋气而火辣辣的。身体状态糟糕,让他的潜泳时间大大缩短。
不得不换气的时候,他听见枪声,和阿强的大叫:“阿琪~”
谷雨呛了一口水。
海鲜街旁勾勒岸边的五彩小灯把浑浊的海水映照出一片朦胧迷离的色调,谷雨在无助的下沉中看到子弹在水里窜游的轨迹,眼前却仿佛出现了阿琪的面庞——才五六岁,梳着齐眉短发,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雨哥,鱼会不会哭?人在水下能不能够流眼泪?”
“傻女!”小谷雨总是笑阿琪的脑子稀奇古怪。
海边的水并不深,谷雨很快落到了布满垃圾和礁石的海底,他的耳边响起阿琪的叫喊:“快点走!快!”
任热泪在冰冷的海水里奔流,谷雨转身往离岸方向游去,很快抓住了一艘小货轮的船底。他浮出水面,悄悄攀上甲板,躲在满船的海鲜运输空箱子后面。他探头看见岸边一片混乱,警灯将海水照射得斑驳刺眼。
不一会儿,小货轮启动马达,调转船头,在星罗棋布的游船和货轮间穿梭而过,离开三家村码头,南下过鲤鱼门,驶进了更为宽广的水域。
灯红酒绿、高楼鳞次栉比的两岸慢慢被抛在身后。确认维多利亚湾在右手边,谷雨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谢老天爷,这条船的航线和自己的逃亡路线慈悲地吻合。不到半个小时,东龙岛(也称东龙洲)上的北码头清寥的灯火已经在薄薄的雾气中隐约可见了……
谷雨在入港前就跳下海,冲着无人的海滩游去,上岸之后平躺下来,对着漫天繁星感慨不已。阿琪不知道如何了,听阿强的哭喊,她应该是非死即伤。自己欠她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
周身伤痛疲惫,谷雨眼皮发沉,不一会儿就在渐冷的海风里昏睡过去。直到半夜,才被水鸟的鸣叫和涨起的海潮惊醒。他挣扎起身,向SSS的求助点进发。
东洲岛人烟稀少,到了晚上更是漆黑死寂。谷雨一脚高一脚低地赶路,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程,他走走停停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完成。当他看见岸边那幢破旧的白色房子时,知道洪圣古庙到了。
拖着伤腿,咬紧牙关,由古庙旁的小路上山,很快他就听见了自己的目标:鸽笼。
一个破烂农舍中有一排鸽笼。原本熟睡的鸽子听见他的动静,都“咕咕”地呱噪起来。谷雨上前,确认鸽笼号码,伸手打开密码锁,取出一只鸽子,找到旁边的小盒子,拿出来红色和蓝色的脚环给鸽子戴上,然后一扬手,那信鸽就振翅而去,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空中,仿佛是一道闪电。
约定地点在山顶的南堂顶三角测绘站,大致要一个小时的攀爬。体力不支的谷雨,手脚并用,在三个小时之后才到达预定地点,远眺了一眼漆黑一团的山林和低沉怒吼的大海,他找到测绘站外墙一个避风的角落,终于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立夏从梦中惊醒,坐起来喘着粗气,满头大汗。今天在图书馆的经历还让她心有余悸。
自从开始和立初霜在香港安定下来之后,立夏觉得小姨的身体日渐衰退,整个人精神不济,对立夏的管控也松懈了很多。加上立夏很会哄她开心,所以对立夏提出的合理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这些天,立夏争取到了去图书馆学习中文盲文的机会,让她兴奋不已。
在图书馆,立初霜把立夏放在盲文义工区,自己则去图书馆大厅的咖啡区工作。立夏拿着盲文书,迅速摸到服务台,询问有关盲文电脑的信息。几次下来,工作人员帮助她学会了如何用盲文电脑上网。但是立夏生怕立初霜会突然出现,所以每次也就上去几分钟。
她首先搜索的,就是“Rain Gu”。戴上耳机,几次断断续续地听搜索结果,立夏完全明白了谷雨曾经陷入的官司,对他当年受到的委屈感同身受。他身陷囹圄三年,自己又失联,该是多么伤心难耐啊。他出狱之后,肯定也是找过自己的吧?为何他要加入黑帮呢?Mike对他痛下杀手,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自己?
记忆并不清晰,碎片彼此对抗纠缠,立夏好多事情还是搞不明白。她记不住自己电邮账号的名字和密码,也不记得谷雨的账号。还有那首Yellow间奏的音符对应的密码到底有什么意义,她也搞不懂。Felipe在哪里?他不会也死了吧?
她上网还不熟练,速度很慢,每次都提心吊胆。但是,那网络中的些许自由时光让她着迷,也时不时让她沮丧。不过立夏静下心来告诉自己:对于自己痛失的人生,急是没有用的。别急,只要自己保持身体健康,那么记忆和视力都能慢慢恢复。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她不能自乱阵脚。她要保存实力,她要为谷雨报仇。虽然夜夜以泪洗面,但白天她要扮天真无邪,她要麻痹她的敌人。
于是,她干脆放弃了不断查询没有结果的东西,转而开始研究食疗,研究中药,那本药典的内容在她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
“妈妈,我读了有关中药食疗的书,对你的身体应该有帮助的。咱们要不试试吧?”立夏大着胆子建议。
立初霜怪感动的,她笑着说:“当然好啊,咱们俩都补一补。”
于是,立夏和立初霜搞了一堆增强体力的药材,在家试着给她们俩做药膳。看到这个情形,立初霜和Mike都松了口气。
进一步,立夏撒娇地求Mike买奇花异草给她。从简单的扶桑,到难淘到的兰花,Mike有求必应——虽然他目前被很多突发事件搞得焦头烂额,但每天来看望立夏的时间,是他日常的高光时刻。只有看着她,Mike才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和生命的意义。
所以,当立夏提出给她买一些哥伦比亚特有的花卉的时候,Mike满口答应了。
“你想要什么花?”
立夏甜甜地说:“我喜欢哥伦比亚的茉莉和凤茄花,英文叫thorn apple,据说很好养,一年四季都能开花呢。我可以种在阳台上。”
Mike拉起立夏的手,放在唇下轻轻一吻,说:“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他不知道的是,凤茄花,也叫曼陀罗——有毒的喇叭花(注)。
在立初霜家里喝了立夏煲的汤,浓浓的中药味,Mike并不喜欢。可是立夏说了,是很滋补的,而且是妈妈配的药材,说男生和女生喝的不一样。于是Mike欣然享用。这几天事情太多,他总是周身燥热,晚上辗转难眠,也许真的要补一补了。
从立夏那里出来,Mike心烦意乱,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酒吧喝了几杯。正在他感觉周身开始放松,一夜安眠可期的时候,祝总的电话打了过来。
“出事了。”祝总简单的三个字让Mike直接从吧台高椅上弹了起来。
“廖天强疯了。”祝总这次多说了两个字。
Mike一时没明白“疯了”是个什么意思。他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了?谷雨抓住了?被他干掉了?
“疯……疯了?”Mike忽然感到口干舌燥,招呼酒保给他一杯冰水。
“谷雨在便衣眼皮底下跑了,廖天强的妹妹为了帮他逃跑,抢夺便衣警察的武器,手枪走火,被打死了。廖天强在现场。他当场就疯了。”祝总冷冰冰地说。
Mike一阵晕眩,十指发麻,忍不住想吐。
“Mike?”祝总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
“噢,祝总,我在……我在。”Mike忍着恶心,小心地说:“廖天强疯了,我们必须要想好应对措施。”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祝总听起来放松了一些。
Mike灌了一口冰水,脑筋清楚了不少。他分析道:“廖天强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万一他胡说八道,还是很麻烦的。或者他借着撒疯的机会,完全倒向北边,摆咱们一道就麻烦了。”
“程力的事情进展如何?”祝总无预警转换了话题。
“有过初步接触。这次立初霜办事还是挺给力的。泰国目前形势很乱,程力黑帮以前收买的政府关系网估计要完蛋。他们想找靠山、找出路是可以理解的。”Mike说。
“嗯,泰国红衫军的力量可是不小啊。但军队那帮人是有大国背书的。我判断很可能发动最终的政变,然后修宪,成立独裁政府。我们的内部消息说,及早站队,将来好多项目都可以分一瓢羹。比如基建、医药、电讯、博彩,当然了,大头我们拿不到。不过金融方面,推进我们的区块链还是有可能的。新的权力,就有新的服务需求。”
“祝总说的对。”Mike应声道。
“我想,香港这边就暂时放弃吧。安全第一。你们全部撤到泰国。在那边成立我们的分公司,占个地盘先。我感觉,美国在泰国和整个东南亚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弱,这个对我们来讲是好消息。”祝总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尽快安排,和立初霜飞到泰国。我也会派人过去的。”
“好的。我马上办。”Mike挂了电话,脑袋跳着疼。新的战场要开天辟地,可是他满脑子还是“谷雨跑了”。只要他还活着,就后患无穷啊……
老天爷真是能开玩笑。当初Mike原本是打算带着立夏去刑讯谷雨的。他知道谷雨肯定受不了看立夏的委屈,一定会招供。但是Mike最后还是舍不得——舍不得立夏。他不能再带给她任何惊吓 了。于是他想出来一个“打野鸭子”的戏码,不是为了逼供,就是为了让谷雨死在痛苦的高潮。
可他居然没死,还跑了!
阿强,那个混账东西。他一定是拿着谷雨想去北边邀功领赏。Mike闭上眼睛回想谷雨被射杀的一幕,茅塞顿开——阿强抢着开枪,是有原因的。
自己怎么那么笨啊,如今仔细回顾当时的画面,他发现漏洞百出:谷雨身上是换了衣服没错,但是透出来的血痕分布很可疑啊,都在胳膊上,胸前一条血印子都没有。那就是说,衬衣下面是防弹背心了?
该死的廖天强!Mike恨不得现在就去医院了结了他。于是,他又给祝总去了个电话,再次提出不能留有后患。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找人去办。”祝总简单一句就把他打发了。
Mike心想,也好。他目前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带着立夏去泰国。只要立夏在身边,就是后福无穷。
两天之后,Mike就要启程的时候,祝总来电:廖天强中风抢救无效,死了。
注:
曼陀罗花整株有毒,种子毒性最大。花的主要成份为东莨菪碱及少量阿托品,而起麻醉作用的主要成份是东莨菪碱。它的作用是使肌肉松驰,抑制汗腺分泌,因此古人将此花所制的麻醉药取名为“蒙汗药”,相当于迷魂药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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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妹更新得这么快,辛苦了。
立夏被拐到泰国了,不过看到她越来越机智,Mike开始中毒了,希望立初霜也是这个下场,她几次给立夏下药,太坏了!
祈祷谷雨得到SSS救助 祈祷立夏报仇成功 祈祷他们早日重逢
阿强和阿祺都死了,唉,一对可怜人。谷雨和立夏还都在危险中,不过谷雨应该离得救不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