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呵呵。”叶叔自顾自地笑了。那个女人啊,无事不登三宝殿,而她的“事”,百分百是为了她自己。消失了这么久,摇身一变成了MetaGlobe的代言人了?还是她一直都是他们的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啊。那么好那么大的一笔生意,不会白白让自己咬一大口的,里面包裹的是麻药还是毒针?
叶叔放下电话,开启书架后面的暗门,进入了密室,通过网络进入秘密网站,连线远在墨西哥的Sam——他的老搭档。呼叫了半天,这老东西也没个反应。唉,最近Sam身体出了问题,时日不多啊。墨西哥那边的局势恐怕要地震。Carlos接替他叔父,顺理成章,但这家伙脑子不够用。要是他有阿Rain一半的智商就阿弥陀佛了。
叶叔最近很烦。谷雨在海上,还要将近二十天才能到坦桑尼亚,身边可信的人越来越少。他猛咳了一阵子,忽然又想起来慧慧和阿昌——太令人失望了。但是他还是想念他们在身边的日子。人老了,和年轻人在一起,还可以吸一点阳气。如今孤家寡人……
胡思乱想之中,他被电脑提示惊醒。一脸病容的Sam和怒发冲冠的Carlos出现在屏幕上,并且带来了令人震惊和丧气的消息:先前答应合作的Zambada家族的一个分支日前投靠了MetaGlobe,据说是帮他们搞生化实验室了,负责运输安保。他们认为比贩毒要安全许多,也上得了台面。更要命的是,剩下的一班人马,遭到了内鬼出卖,被墨西哥PFM清剿,损失惨重,甚至顺带打击到了叶叔和Sam集团的下游生意。
叶叔苦笑:立初霜这个时候来谈合作,真是会拣时机哈。
关于合作还是不合作,叶叔和Sam的意见相左。Sam主张合作,起码是和谈,退一步海阔天空,目前力求井水不犯河水,保存实力,以图平稳过渡,日后再图他谋。可是叶叔认为,MetaGlobe野心勃勃,只要是踏出了一步,就会得寸进尺。没想到,这倒是和Carlos的意见一致。他气冲冲地就想着报仇雪恨。
“他们希望哪方面的合作?听一听也无妨啊。”Sam退一步问。
“货运。Faith Lee提到,从东南亚开始合作。手里的洗钱大买卖,则是见面礼。”叶叔摇摇头:“没那么便宜啊。东南亚的货运新线路刚刚开盘,就遭遇海盗,还有海军,然后就来谈合作?鬼信啊?都是套路。” 叶叔故意没有讲广东小药厂的事情。他也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Sam沉下一张死白的浮肿面孔,嘟囔道:“你那边,我是说香港,应该有内鬼啊。还没有搞清楚?”
“船上的二副啊,都招了。”叶叔叹气:“贪心不足。他的几个老婆我都处理了。就是要杀一儆百。”
“那个Rain……你真的放心?”Carlos问。
叶叔点点头,说:“自己人。我们欠他老爹的。”
“那不妨等他回香港,和MetaGlobe接触下。你不信任Faith Lee,那就让MetaGlobe换人。他们这次搞我们的船,就是一种警告。硬碰硬,以咱们目前的实力,没有胜算。”Sam喘了口气道:“咱们都老了,将来都要交给年轻人。不妨早点历炼一下。”
“嗯。接触下也好。”叶叔也退了一步。“等Rain回来,我安排。”
叶叔退出视频,心有不甘。这几年生意难做,竞争对手步步紧逼。没想到老了老了,却脱不得身了。想当年自己发家,一步步提着脑袋走过来,一度也成了唐人名商,要地位有地位,要风光有风光。连美国政客都要敬他三分。这么一想,叶叔又想到了邓安达,更是凄凉,居然痴呆了。唉,人这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呢?
为钱?到头来能吃多少用多少?
为情?只要是人就没一个百分百可靠的。
看看阿Rain,一个立夏就让他魂不守舍。立初霜的出现,绝不能告诉他。不然,这个索仔一定乱了阵脚。真是命里的劫数啊……
Felipe紧锣密鼓地安排订婚事宜,在立初霜眼里,就是想迫不及待地要得到小夏,起初因为自己计谋得逞带来的快感,很快被失落所代替。不行,不能太快,订婚可以,结婚不行。而敏感的她,看到Felipe和小夏之间的那种很合拍、很默契,但又不够甜蜜的关系,极为迷惑。他们也会牵手,也会亲密说笑,也会长时间出去散步……但是,以前小夏和Patrick的两情相悦,和谷雨的亲密无间里,都有一种化学元素,说不清道不明,但却是恋爱必有的东西,可是,在Felipe和小夏中间却似乎没有。不过,小夏一旦决定结婚之后,对自己真是好啊。那种作为一个待嫁女儿的母亲特有的甜美和不舍,让立初霜有点晕眩。反正,他们也不会走远。立初霜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而Felipe和立夏则越来越习惯于他们之间的战友关系了。在Felipe忙着计划安排的时候,立夏就尽量迎合立初霜,尽量讨好她,放松她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同时,她也没忘了适时地通过小事,打击立初霜对于自己健康和精神状态以及记忆力的自信。
比如,早上立初霜起床,发现立夏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客厅里。她迷惑地问:“Lilia,这么早起来?你这是……要和Felipe出去?”
此刻的立夏会略带惊讶,却体贴地说:“妈妈不记得了?咱们约好要去花市的,早上鲜花比较多啊。”
立初霜对于自己完全忘了约会而懊恼起来。而立夏则甜蜜娇俏地安慰:“妈妈,没事啦。我下周让Felipe陪我去。年纪大了忘事情很正常。你最近太忙,而且吃药对记忆力也有影响。没事,有我呢。我看不清,记不住以前的东西,但对于日常生活还是记得很好的。我帮你。”
每到这种时候,立初霜是既感动又失落。
然而,时间久了,立初霜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另外,好几次立初霜说天气有点凉,立夏就马上说:“这么暖和,妈妈居然觉得冷。你怕不是发烧了吧?身体又不舒服了?”
立夏帮厨做饭,故意少放盐,立初霜说有点淡,立夏故作惊讶道:“妈妈,不会吧?你味觉开始不敏感了吗?”
她还会收集一些花粉,混到立初霜刚刚洗好的衣服里。立初霜打喷嚏、皮肤痒,立夏就难过地说:“妈妈,肾脏不好,真的会引起皮肤问题啊?”
立夏让Felipe送给立初霜保养品,不忘加一句:“Felipe说妈妈最近看起来憔悴很多,皱纹都多了不少呢。”
如此这般,最后立夏都忘不了加一句:没事,我们会帮你……
这是立夏的游戏,gaslighting(煤气灯效应)——一种隐秘的心理操纵形式,指施加者系统性地扭曲事实,让受害者质疑自己的记忆力、感知力和判断力,最终导致认知失调和自我怀疑。
但是立夏玩了一段时间,却越来越没有报复的快感了。当初小姨为了控制她,给她用药,让她失忆、失明,使她的人生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恨她。可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立夏觉得自己变成了小姨一样的人。模仿邪恶,心和手都污浊了。立夏越来越为这种行径悲哀。她决定暂且放下,等待时机,做最后的对峙和讨伐。
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原谅立初霜。小姨这样做,从来高高在上觉得自己有理,永远也不会懊悔,更谈不上道歉。没有道歉,何来原谅?
而在立夏渐渐拼凑的往事里,每一次灾难似乎都和小姨有关系:她记得自己受伤,记得自己看心理医生,记得自己迷失在树林里,记得自己在香港街头逃亡……每一次,都有立初霜。
她也多次在梦里和立初霜撕心裂肺地恸哭争执,仿佛是要维护一个人——那个目前在迷茫记忆中只有名字和身份的人——自己的未婚夫谷雨。在梦中,谷雨的眼睛有时会忽然闪现,有时候看不到他,却能感到他温暖的拥抱。那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半真半假,却屡屡让立夏沉醉其中。
他不可能是坏人。他的眼睛那么明亮坦诚,他的怀抱那么安慰人心,他怎么可能是坏人?
如果,他真的变成了坏人,自己该怎么办?立夏最害怕的就是这个问题了。她总是甩甩头,不愿去琢磨。她目前要做的,就是帮助Felipe完成他的正义使命。
终于到了订婚仪式的前夜。立初霜和立夏两人入住了一家高级酒店,吃了精美的晚餐,做了美容,然后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参加怀旧摇滚乐和爵士乐的音乐会。立初霜好几次怀疑自己记错时间,反反复复挑选外套,怕夜里冷,又怕音乐会热……立夏温柔体贴地安慰“妈妈”,帮她拿主意,极尽一个“女儿”的甜蜜职责。立夏心里很明白:她和小姨的相处模式、她们俩之间的心理地位的相对高度,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而自己即将“出嫁”,对小姨的打击还是蛮大的。
想到父母如果还活着,对于女儿要嫁人,一定会有更多的不舍和毫无保留的祝福欣喜吧。自己当年和谷雨谈恋爱,到了谈婚论嫁那一步了吗?她记不得。他的家人是怎样的?他们喜欢自己吗?她也记不得。小姨当时对谷雨的态度如何?
立夏忽然就记起来小姨那种奇怪的眼神了。她不喜欢自己的男朋友,那种感觉立夏记起来了。
如今看来,小姨是喜欢Felipe的。是出于爱屋及乌?还是出于自己的利益?
漫无边际的思绪中,音乐会开始了。立夏知道,Felipe的行动也开始了。
爵士鼓的鼓点敲击着立夏越来越紧绷的神经,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心里轻声道:“祝你好运!”
音乐会开始的时候,Felipe换了身衣服,佝偻着背,拄着拐杖,来到了立夏公寓的楼下。根据长期观察,他知道晚上七点多钟是两个保安换班的时间,一周当中的几天,正好这会儿有送货的人来。于是下班的保安在更衣室磨蹭,刚上班的急急忙忙去拿货,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前台基本没人。
Felipe利用这个空档,拿着当初复制的立初霜的门禁和钥匙,顺利进入公寓。先前他已经处理了监控镜头,此刻他知道立夏会要求立初霜关机欣赏音乐会,所以算是双保险。
他没有开灯,轻车熟路地摸进了立初霜的卧室,找到了壁橱里的保险箱,在旁边安装自己的针孔摄像镜头,然后准备开箱。
保险箱在一堆衣服后面,Felipe咬着一支手电笔,仔细研究起来,发现应该是指纹加密码的双保险。他用平时采集的立初霜的指纹早就做好了指纹套。掏出放大镜仔细查看,他从密码按键上留下的手指印记来判断,密码应该集中在三个数字上,外加一个#。
那三个数字是3、4、5。Felipe知道这种保险箱和公司给的是一款,那么就是八位数字密码。3、4、5,八位数,一共会有……3的8次方,六千多组合。靠一个个试是绝对不可能的。Felipe早就知道这个问题,所以今天的主要目的是安放摄像头,以图拍摄到立初霜开启保险箱的情形。但他也没有完全放弃今天就能打开保险箱的尝试。他和立夏谈过很多次,以图收集立初霜可能用于密码的数字——生日、纪念日、特殊日期、谐音……
当然,结果如同大海捞针,让两个人丧气。但是,天无绝人之路,立夏在开始打鼓之后,一些老歌的乐曲简谱的数字给了她启发。她兴奋地告诉Felipe:自己想起来了,小姨以前特别喜欢的乐曲就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她曾经拿开篇的曲调当电话铃声。
“Sol-sol-sol-mi……”,对应的是5、5、5、3,那么剩下的呢?如果是乐曲第二句,在乐谱中的变奏或者重复,应该是4、4、4、2。可是键盘上的2几乎没有经常被按压的痕迹。Felipe试了两组5、5、5、3,不对。又试了5、5、5、3、3、5、5、5,还是不对。而且,4这个数字该如何嵌入呢?
Felipe在手电的光圈里,盯着密码键盘,忽然想到了普通手机密码输入屏幕。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忽然发现数字和字母的关系。5、5、5、3,在C调乐曲里代表的是G、G、G、E,而这几个字母又落在4、4、4、3几个数字下面,有没有可能是这一组?
他兴奋地按下5553、4443、#,不对;再试。4443、5553、#。
保险箱发出微弱的一声“叮~”提示需要指纹。Felipe赶紧摘掉手套,把自己戴着指纹套的食指按在了小窗口上,“咔哒”一声,保险柜打开了!
Felipe半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笑了。于是,他迅速开始了查找和拍照,成功获得了立初霜手里的密钥、全球离岸金融机构网络信息,还发现了两本护照和一本古旧的中文书。在还原周遭环境之后,Felipe准备离开,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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