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今每日疼痛不已,只能吃了止痛镇定的药物之后就多睡。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睡梦中撒手人寰。
立初霜觉得这样挺好,于是放心四处出差,一来是要把病毒中心慢慢往墨西哥与哥伦比亚转移,二来则是暗渡陈仓地转移自己的财富,为将来最终的出走做准备。
从各方面来报分析,旧金山政坛的暂时稳定,应该是大风暴前的寂静。David频繁休病假,也很反常。Jeff计划在秋季开跑竞选市长,最近忙得不见人影。他告诉立初霜:“一切都在他掌控中”,而且最近从MetaGlobe申请了一大笔资金,说要釜底抽薪地解决警局问题,整合为他们所用的新关系架构。
Jeff不知道的是,芒果栽赃陷害一案引发的对人体器官走私以及黑手术室的调查取得了极大的进展。被俘的阿昌同意作为污点证人配合警方调查和指正Carlos为首的黑帮,对于袭击、栽赃邓安达的事件悉数认罪。唯一遗憾的是,阿昌对于叶叔的参与程度并不知道详情,也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以往所有的具体犯罪安排都是Carlos出面的。阿昌唯一供出来的就是叶叔藏毒,和墨西哥毒贩有一定的经济往来,目前正在建立亚洲的新生意路径。具体证据一个也交不出来。
“说说Luis Alberto凶杀案。”
“我没杀人。”枪伤尚未痊愈的阿昌看起来比以往苍白很多。
坐在阿昌对面的,是联合调查委员会负责人-----外表温婉的五十出头的白人女性Marlin。她个子不高,人精瘦,棕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了个法国扭髻。她的鹅蛋脸比同龄人看起来更为洁净紧致,眉目如画,表情很少-----也许这是皱纹也很少的一个原因吧?
Marlin出道很早,一路表现优异,这次负责大案,领导一个由警方、FBI、DEA、CIA等重要机构人员组成的国际性队伍。她一眨不眨的棕色大眼睛盯着面前的阿昌,语气平缓,甚至有点温柔地问:“那么是谁杀的呢?”
“我......Carlos让我一直监视Luis。”阿昌垂下眼睛瞥向别处。
“那天你去了现场。”Marlin沉声道:“最好由还是你来说。”
“我看见一个女人从后院出来。”
“你没有跟着她?”Marlin好奇地问。
阿昌皱了皱眉头,承认道:“跟丢了。”
Marlin沉默不语,仿佛等着阿昌继续。
阿昌低头道:“我告诉Carlos人是我杀的,拿了他的钱。叶叔......叶叔没有直接参与,但......”
“他也给你钱了吧?你的海外账户有两笔进账,来源不同。”Marlin幽幽地说:“今后对我们,最好别撒谎。”
阿昌不敢出声。
“你是否意识到自己没有太多选择?与我们合作是唯一出路?”Marlin问。
“我......我明白。我有条件。”阿昌急切地说。
“什么条件呢?我们会尽力的。如果,你是担心自己或者家人安全的话,那都不算是交换条件。那是我们的责任。”
阿昌仿佛是暗吃一惊,抬头和Marlin简短对视,说:“他们控制了我的家人,在圣地亚哥。”
Marlin笑了笑,反问:“如果现在是我们控制的呢?”
阿昌的眼眶放大了一圈,问:“什么意思?你们抓了我妈妈和妹妹?”
“不是抓。是解救。她们目前在安全屋。看起来就是逃走失踪了。还有去墨西哥的出入境记录。做的很干净,你放心。”Marlin说话的样子,仿佛在拉家常。
阿昌的眼里蒙上了薄薄的一层泪光。他垂下眼帘,点点头。
“好极了。你将会接受必要的训练和有关条例的学习。”Marlin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忠诚都有条件,回报都有代价,这个你我都明白。期待与你的合作。”
她站起身,走到阿昌面前,伸出手来。待阿昌迟疑地抬起手,Marlin主动上前结实地握了一下,说:“祝你尽快康复。好运!”
“Summer,我到美国了。你一个人在天津还好吗?照顾老人家很辛苦的。我帮不上忙,很挂住你。”沈无寒写下短信,眨眨眼睛,又把最后一句删了,再写到:“你多保重。嗯,等我训练结束之后,咱们通个电话?”
今天他将要开启封闭式训练,为此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剪掉了彰显艺术家风采的长发,开始健康饮食和每天的运动。他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有自己期待已久的技术培训,也少不了被扒层皮的体能训练。但是他太期待了。自打大哥带着他被美国海外高科技观察局招募,他就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连面对强势家姐都有了自信。父母以为他终于找到正经事做,还精神面貌这么好,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沈无寒在浴室镜子里审视自己,看起来的确有进步啊:晒黑了一些,好像也长高长壮了很多,不再是以往那种小忧郁的文弱艺术家范儿。当然,和那个Rain还是有点距离的。
停!沈无寒告诫自己:Summer只是朋友,除非......唉,算了,她和Rain都谈婚论嫁了。自己必须放下。而且这一年里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大哥交了女朋友,沈无寒从旁观察,再经过大哥提点,才开始觉得自己对Summer的那种一见钟情,也许并不是爱情------过多的惊艳和倾慕,外加一点同情和保护欲,却少了一种说不出的热情和欲望。大哥说,真的喜欢一个女人,是有占有欲的。沈无寒琢磨了半天,觉得也许有,也许没有。或许,自己这种个性,就是喜欢浪漫地陪伴,再往上升级,就需要别人带节奏了。
但沈无寒心里还是惦记着Summer。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让她与众不同,深深地吸引着身边任何接近她的男性。估计她的仰慕者,可不是一个两个吧。沈无寒对于自己只是他们其中一员,并无特殊之处,有点心涩。不过,他又觉得Summer是那种对任何人都很真诚的朋友。不像是有的女生,明明心里看不起你,但是需要用你的时候,又装出来一种狐媚之态。
Summer的友谊很干净,很坦然,这有时候让沈无寒觉得无以回报。琢磨着Summer最需要的东西,也许就是找到母亲火灾去世的真相,沈无寒在到达美国之后,再次通过暗网骇客了香港养和医院档案管理处的资料库。
越是一层层深挖,越是让他迷惑:立晚秋的病例居然是放在了封存档案部分,需要特别密码才可进入。经过好几晚的努力,沈无寒终于骇进去了,不由得得意起来------这点防护根本难不倒他。美国方面这次招募他,也是看中了他的骇客能力。
沈无寒继续搜索,乍一看,并没有特别之处------因吸入大量烟尘外加严重烧伤,抢救无效死亡。再仔细看看,沈无寒在一堆医疗名词里游弋,一边看一边学,发现了“颅骨外伤”的记录,更令他惊奇的是,立晚秋曾经被延续生命,为的是------器官捐赠!
这是什么意思?她身前签过器官捐赠协议?Summer知道吗?
捐给了谁?
沈无寒在医院器官移植部门的网站里又搜索了很久,发现立晚秋去世当日,有过肾脏移植手术,受赠者信息不详。
“信息不详”?沈无寒查看其他日期捐赠与移植记录,都是比较完整的,为什么这个“信息不详”?
沈无寒非但是个骇客高手,逻辑推理能力也是一流。他本着殊途同归的原则,开始深挖当日病房的药品使用信息,看器官移植手术和预后必须使用的药品使用者。
这一查可是把沈无寒惊到了:那日有八个曾经用了相关药品的人,其中赫然出现了Faith Lee的名字。沈无寒一早从Summer那里得知,那就是她的小姨立初霜。
立晚秋捐赠器官,立初霜是受益者?
再挖有关立初霜的就诊记录,居然空白。被人抹掉了?一阵寒意爬上了沈无寒的脊背。Summer和小姨关系不好,她应该是被瞒着的吧?
什么人,出于什么意图消除了一系列重要医疗记录呢?药品记录忘了被抹去,应该就是一个疏忽吧?
“颅骨”外伤?难道立晚秋受到了袭击?还是自己跌倒了伤了脑袋?
警方的记录呢?沈无寒的手指放在键盘上,犹豫了------他即将在美国接受特殊培训,这个时期去骇客香港政府机构-----还是警方的网站,风险太大了。再说,这种事情,还是应该先问问Summer吧。
可是沈无寒给立夏发短信之后,一直没有回音。直到三日之后,立夏写了一句:姥姥去世了。
姥姥如愿以偿地在睡梦中去世了。立初霜闻讯正从旧金山飞过来。立夏忙了一天的后事,筋疲力尽,连眼泪都被封存起来。直到晚上回到酒店,才看见谷雨的消息-----好多条,都是担心着远方的爱人。他说:“无论什么时间,给我电话。”
立夏拨通了谷雨的电话,压缩了一天的悲哀忽然释放,不由得大哭起来。
电话那边的谷雨刚刚准备去上早班,还没把装备穿戴完毕,握着手机心疼得僵住了。听着心爱的女孩在遥远的地方哭得肝肠寸断,谷雨的心也扭了起来。他知道,立夏一哭,先是红眼眶,再是红鼻头,脸上白嫩粉红,真真的是梨花带雨。好想把她紧紧搂进自己的怀抱啊......
“立夏,节哀啊。姥姥算寿终正寝了。你......别哭坏了自己的身体。”谷雨轻声说。
他仿佛能看见立夏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抽泣。
“对不起我帮不上忙。给我个地址,我找朋友帮忙订个花圈送过去。”
“嗯。”立夏哽咽道:“我好想你。”
“乖,好好睡一觉。我下班之后咱们再聊。”
谷雨放下电话去上班,一路上都心情郁闷,和旧金山阴雾弥漫的夏日一唱一和。下班之后,他看看时间还早,估计立夏还在休息,就匆匆吃了点东西,赶去赴邓安达之约。他们一家最近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搬到中西部小镇。
来到旧金山日落区那条熟悉的街道,谷雨百感交集:几年前自己刚刚跟着邓先生助选,就碰上了好几起事件,也是带给他认识大侦探David的机会,得到他的赏识,警校毕业后破格进入调查局重案组,跟着David这个好师父一路参与了不少大案的侦破。没想到,转眼间,物是人非。自己被贬为巡警,邓先生因病辞职,David则日渐疏远......他的侦探梦仿佛一夜之间化为乌有了。好在,他有亲爱的家人,亲爱的未婚妻。
“叮咚~”谷雨按下门铃,后退两步等着,抬眼看了看这栋普普通通的二层小楼,是日落区典型的那种深门洞(tunnel entrance )的独立屋,价值不过几十万,听说还是Mary父母的房子。邓先生从政多年,真的是两袖清风。可惜啊......
门开了,邓安达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长袖衫,深蓝牛仔裤,看起来胖了一点点,身姿比以往放松了很多。他看见来客,立刻展露出招牌微笑----眯眼露齿,带着抹不掉的政客热忱。但是,谷雨敏感地看见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喜,仿佛在问:你怎么来了?
没等谷雨难过,邓安达回过神来,双耳轻微耸动一下,说:“Rain!快进来,快进来。”
客厅里都是打包好的行李,沙发也包了起来,看样子行程将近。两个孩子看见谷雨来访,欢天喜地。谷雨特别带给他们两本书,一本是立夏很喜欢的旧金山历史,送给Lina;一本是旧金山各个时期的军事基地盘点,送给Leon。邓安达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们三人,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Mary买了外卖回来,看到谷雨特别开心,上前热情拥抱。寒暄几句之后,她带两个孩子去准备午餐,邓安达则请谷雨去书房坐坐。
书房里的物品也开始打包装箱了,显得有点凌乱。邓安达让谷雨坐在小皮椅上,自己则在空空荡荡的办公桌后面落座,眼角眉心的皱纹在充足恣意的正午光线里显得每一条都有诉说欲。他眼神清澈宁静地看着谷雨,说:“很快要离开了。舍不得。”
“我很理解你们的决定。小城市比较安静友好。”谷雨抿了一口咖啡,握着温热的杯子,说。
邓安达点点头:“是啊,那边没人认识我,对孩子们都好。而且,那个......那个.....谁......”邓安达顿了一下,动了动耳朵,眨眼想了想,说:“那个......Ryan在那边,我们心里踏实一点。”
没等谷雨接话,邓安达补充道:“Ryan,原来的旧金山市首席法医,你记得吧?你见过他吗?”
谷雨连忙点头:“见过见过,一表人才。”
“是啊。我们要搬过去,有个熟人,很棒。Ryan-----你认识吧?旧金山首席法医。人很好。”
谷雨再次点头,说:“是的,人很好。”
“Rain!你留下吃午饭吧?”Leon探进头来。
“喔,不了,谢谢。我刚吃了东西。”谷雨回答,瞥见邓安达迷惑地看手表,茫然地问:“要吃午饭了吗?对喔,是吃午饭的时间。”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邓安达说书商对他写的回忆录提纲很满意,还有TED Talk请他去演讲,也许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活跃。“我很好,放心!”他总结道。
“真好!邓先生,我回去了。有空我带Summer去看你。”谷雨起身准备告辞。
“Summer?你女友?对了。怎么没带来给我们看看?”邓安达走过来拍拍谷雨的肩膀,笑得温暖:“一定很漂亮,对吧?欢迎你们常来,反正住得都不远。”
谷雨忍住了解释的冲动-----邓安达早就见过立夏了,而他,即将远行。
邓安达送谷雨到门口,拉开门,忽然怔住了,问:“你要去上班?穿戴这么整齐?”
谷雨知道刚才一进门就告诉过邓安达自己刚下班,听这么一问,心里的闷酸闷痛终于一路冲上了鼻子和眼眉。谷雨猛然拥抱住邓安达,强压哽咽道:“邓先生,你多保重。”
邓安达用力回拥谷雨,拍拍他的后背。比谷雨矮一些的他伸手够住谷雨的后脖子,掌心里传递的父辈的温暖。顿了顿,邓安达双手握住谷雨的两臂,说:“有空就过来坐坐哈。孩子们喜欢见到你。下次带女友过来让我们认识一下。”
邓安达的目光抚摸过谷雨身上的警服和装备,加了一句:“要出警啊?注意安全啊。”
谷雨点点头,转身出门上车,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短促地鸣了两下警笛,闪了闪警灯,对门口的邓安达和Leon挥挥手,一踩油门,飞驰而去。直到快要逃出了他们的街区,才猛地擦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
转弯时,他忍不住再次眺望:在波动扭曲的视线中,谷雨看见邓安达还站在门前,身影沉稳泰然。忽然,谷雨对自己刚才那种怜悯心态感到愧疚。
邓先生曾经那么优秀,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都成绩亮眼,以往人生可谓顺风顺水。如今他病了,可他身上所呈现出来的那种温柔沉静的力量、对伤痛的以柔克刚之道,却是多年积累的力度和智慧所形成的顽强的人格魅力。也许,人的一生中有很多艰难困苦,是根本无法战胜的。那么,充满智慧地、甚至是充满力度地与其共存,在伤痛中活出自己的优雅,也是一份完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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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姥姥和立秋霜那天在说的事到底是什么?每集都有这么多的看点,可可简直是机器人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