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宋词,文字里的音乐,歌赋里的历史,是我们家三代人都很喜欢的东西。
之所以用"喜欢"二字,而不是"热爱",因为我们真的就是喜欢,远远不能作诗填词,对韵律也只是天然的欣赏和领悟,不能逐字逐句分出个平仄之所以然。甚至很多时候,我们说不出一个诗句的出处,或者讲不明文字背后的历史,不了解每个诗人的生平。
但是,那不妨碍我们纯粹的喜欢。
记得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父母就会把诗词灌溉进我简单朦胧的生活里。也许是我坐在小板凳上看他们煮菜的时候,也许是在送我上学的路上,也许取代了睡前故事,也许让我鹦鹉学舌好在亲友间炫耀......连年长我很多的哥哥,也和我唠叨诗词,甚至拿糖果、游戏来引诱我背诵。记得为了央求他带我打羽毛球,我同意了对一个小学生来讲有点困难的任务----背诵《滕王阁序》。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背诵的时候,这些美句子还是能懂,可是其他的内容却颇为艰涩。不过,我背下来了。不过,当时也信誓旦旦:以后我有了孩子,绝对不逼她背古诗古文。
可是,我有了孩子,却还是忍不住在她面前唠叨唐诗宋词,好比是看见美丽的风景,忍不住要指给最亲爱的人看一样。
颇为意外的是,先生居然也喜欢这些。拍拖的时候,天地良心,这完全不是我们对彼此的"考察项目"。可是当我们发觉可以接上对方嘴里的一句古诗的时候,是多么的惊喜啊。恰逢我们一起出游长江三峡,那时的我还可以整篇背诵《岳阳楼记》,于是狠狠地炫耀了一把。
搬家到大洋彼岸,无法带太多的书,可是箱子里还是塞进了几本喜爱的诗词:
到了大洋彼岸,发现先生家也有诗词书,很是开心。一本中英对照本,让我着实惊讶----原来外国人也喜欢研究呢。还有一本繁体字版本,后面有十分有意思的《增广贤文》。
有了女儿之后,记得是刚刚会走路,她就学会接我们嘴里的几句唐诗,不过,却是她的幼儿天真版,每每引得朋友大笑:
白日依山~~尽(不错)
黄河入海~~牛
欲穷千里~~木棍
更上一层~~楼梯
最近,我发现九十多岁的母亲记忆力开始下降的厉害,于是视频的时候和她做算术题,背古诗,采取的方式和对待年幼的女儿一样,我写半句,她接半句。
女儿在家的时候,给姥姥出的题目:
没想到,记不得早上吃了什么的母亲,居然记得很多诗词。她自己也得意非凡。我夸她:"你比外孙女强。"
她施施然道:"那是当然,她是个外国小孩。"
每天在白板上给母亲出诗词题目,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我们一起听"虫声新透绿窗纱",一起"轻罗小扇扑流萤",一起赞叹"错错错"和"默默默"的创意,一起在纸上描画"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而对和父亲一起读诗词的记忆则更多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视野里看到的是更为广阔的"月涌大江流",体会到遥远的"梦回边角联营"和当时无法理解的"可怜白发生"......
因为读诗,学会了听雪压竹,学会了看零落成泥的花瓣,学会了叹梧桐叶、三更雨,明白了好多或细腻婉转,或英勇豪迈,或失志扼腕的感情。
到了自己有了孩子,真的希望她也能窥探其中一二。
但是,我没有压着她背唐诗宋词。她的童年,是恣意快乐的。她小时候念歌谣,长大了背The Raven, 学拉丁文读The Aeneid Virgil。
也许,在开车送她上学的路上,鹦鹉学舌跟着我读了一些诗句,但我从来没考过她。不过,她喜欢那优雅的韵律和词语的精炼。
后来,我带着她读。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十分喜欢。无奈,她的时间被太多其他的东西充斥了。不过还好,她对唐诗宋词保有了纯真的、不功利的喜欢。
记得有一次我涂鸦,发给女儿看,她马上来一句"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我惊讶得都要泪目了。
也有时,突然蹦出来的"不应有恨",完全用错了地方,却也令人开怀。
当然,我画了另外一幅涂鸦,她就不知道了。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一次次体会那词中的深意。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虽然姥爷给她买的几大本经典诗词,她都没翻过几页,但知道她明白那些文字的美好,我也算是释然了。看到我随手写的小纸条,一直贴在女儿房间墙上,还是很开心。
先生有个习惯,看到美好的诗句,就会在小贴纸上抄写一遍。女儿于是送给他一个漂亮的皮革笔记本,上面还用心画上了花纹,让爸爸写诗词用。可惜老爹舍不得,说自己的字不好看,还总是写错字,于是至今还空白着。我鼓励他用铅笔写,好更改。也许,将来写满了,就是传家宝呢。
李白杜甫白居易苏东坡李清照辛弃疾......你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吧,千百年后,普普通通的三代华人,还在有一搭无一搭地咀嚼赏味着你们的不朽文字,还会在彼此的分享中无为而治地做了文化的传承?
三代人唇齿之间的诗词音韵,仿佛是洗尽铅华的璞玉,温润暖人。
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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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和姥姥的古诗互动那一段,太贴心了。
喜欢可可写的字,工整秀丽。
======牛!好牛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