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一天的一大早,邓安达和李主任就冒着小雨驱车南下。邓安达动用关系,拜托当地警局,严防消息泄露。无论如何,他们必须占有主动权。
万万没想到的是,半路上立初霜打来电话:“邓市长,新年好啊!”
她的声音很高昂,惹得开车的李主任侧目,却看见邓安达皱着眉头,咀嚼肌直跳。
只是那么一瞬间,邓安达就一扬眉毛,换上笑脸应道:“立女士啊,新年快乐!”
“听Mary说,你自己跨年呢?”
听见立初霜哪壶不开提哪壶,邓安达就开始反感,他选择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感情。
“你们有洛雪的消息吗?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不接电话啊。他爸今天找她,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邓安达听得仔细,在立初霜流畅的陈述里听出来极大的好奇和一丝焦虑难耐。他嘴角冷笑一下,平静地说:“立女士最后一次见到洛雪是什么时候呢?”
“噢,我很久没见到她了呀。嗯......你们的绯闻之后,那个......我打电话安慰过她。”立初霜回答道。
“那的确是有段时间了。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开始担心她了。也许,我们应该报警?”邓安达没等立初霜回应,接着说:“查出来她最近所到之处。你说呢?她去没去购物?有没有度假?到没到过任何酒店?”
“邓市长是不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呢?”立初霜把球直接挡了回去。
“不是。李主任给她送过洗好的车子。当时阿标也在,是他兄弟开的洗车行。”
“那,真是令人担心。”
“是的,我想应该报警。”
两人闲聊几句就结束了对话。邓安达看了李主任一眼,后者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面的道路。
“李主任,等下我去认尸就好了。你恐怕没这方面的经历,不是一个愉快的感受。”邓安达说。
“好。”李主任简单地回答。
他们驶过海湾大桥,天空放晴。迎着2008年第一天的朝阳,车子一路向东北,经过沙加缅度,再南下。邓安达在高速公路上可以看见那天他入住的酒店。那晚的一幕又在眼前上演。
不知道洛雪是否逃出酒店之后,也是这样一路开到了死亡谷的?
在停尸房里,邓安达看到了洛雪的尸体------已经是尸斑累累的,但是面部表情平静。看着她裸露的肩头,邓安达忽然就一阵恐慌:自己恐怕是最后一个接触她的人了吧?好在目前验尸结果是吞服过量安眠药自杀,不然如果展开刑侦调查,自己必定被卷入其中。
不过,谁能证明自己是洛雪接触过的最后一人?Faith Lee?她会以此来要挟自己什么吗?应该也不至于,况且她不会承认自己知情,也没有实际意义。
这么一想,邓安达稍微放松了一点神经。随后,他们两人去Inyo县警局领死者遗物。李主任很有眼色地说自己在外边等。于是邓安达自己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躺着的黑色皮夹子-------自己的旧皮夹。
他在文件上签字,拿着一包东西出来。李主任马上接过来说:“我先保管,等洛雪家人来了给他们。”
“没事,放我这里吧。我干过警察,不忌讳。”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老李,才发现这么多年来,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其实是自己最亲密的战友。
老李快六十了,秃头,消瘦,淡眉,细眼,单薄的鼻梁下是很薄的嘴唇,据说有这样嘴唇的人都能说会道。嗯,也许他的沉默低调是一种选择吧。
当晚他们留宿Inyo县。邓安达在灯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折成小方块的旧红包,上面有自己的字迹----- “Snow,谢谢你”。那是去年春节,邓安达发的红包,没想到她还留着。
邓安达回想着洛雪皮夹子里的东西,心里五味杂陈:皮夹子里的布局和邓安达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在右边的“窗口”,透出来的是一个用马克笔画的简笔画-----一家四口。画里面的人物都眉开眼笑,有父母和姐弟二人,应该是洛雪的家庭吧?不过,父亲那两道平直浓眉,则是邓安达的“招牌”。
难道自己和洛雪父亲长得很像?还是洛雪从小就渴望父爱?想到这儿,再想到那一夜的不堪画面,邓安达觉得一阵反胃。他把那个旧红包撕了个粉碎,冲进了马桶里。
Faith在这一出戏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自己会去兴师问罪吗?意义何在?不过无论如何,这个女人不可不防。一向敏感多疑的邓安达毫不犹豫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就职典礼在即,自己要步步为营。当然,今后的路,都要步步为营。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立初霜打电话过来。
“邓先生,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谈谈。”立初霜语气严肃地说。“关于洛雪。”
邓安达对着台灯眯起来眼睛,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立初霜左思右想,对于洛雪的失踪非常不安。她直接想到的可怕结果就是:这孩子想不开,自杀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立初霜愤恨不已。这些女人怎么都这样?争取自己的利益就是要有牺牲啊,一点儿挫折都扛不住。现在好了,对邓安达的制约少了一条。自己手里的录像还算是有价值,但是不能放久了,要不然效力会打折扣,而且也不能给邓安达有机会去计划报复自己。要趁着Mary闹脾气,邓安达最低落的时候把这张牌抛出去。对了,还有他那老要咽气又老也咽不了气的老爹。邓安达最怕让家族蒙羞了。所以,要快。
于是,立初霜立刻拨通了邓安达的电话。
“什么事?”电话那头的邓安达听起来十分平静。
“我想还是约个时间当面谈吧。关于你们俩。”立初霜不想绕弯子。
邓安达沉默了。
立初霜暗自笑了一下,说:“明天晚上八点来我公司。我替你保管重要资料。你放心。”
放下电话,立初霜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她心里明白,和一个强有力的对手真刀真枪地对决,后果难以预料。立初霜对邓安达一直有点忌讳,要不是祝总逼她,她是不会这么快翻脸的。
当初祝总提出这样的要求,说是“测试”,让立初霜悲愤难平。她甚至想过,联合邓安达,对祝总反戈一击。可是,她思来想去,发现邓安达和祝总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要是真的找靠山,邓安达不够格。
那么,就只能牺牲他了。
唉,最近真是身心俱疲。小夏的状况不好,应该立刻恢复冥想催眠的。立初霜想到这儿,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厨房准备草药茶。小夏这边必须赶快稳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而且都是扎堆儿地来!
煮好草药茶,立夏刚好从浴室出来,闻到屋子里的药味,怔住了。但是很快,她挂上笑意道:“妈妈,今天冥想吗?我觉得咱们最近都挺焦虑的,真的应该恢复冥想了。”
立初霜听了好开心。她递给立夏一杯茶,笑着说:“你先喝了。我去冥想室擦擦灰。然后咱们就开始。”
立夏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点点头。
回到久违的冥想室,两个人心里都很感慨。大钟摆还在忠实地拨动着时间和空气,也拨动着立夏的神经。
“来,小夏闭上眼睛吧,放松......”
立夏在妈妈轻柔的引领下闭上了眼睛。
“你从爆炸现场逃走,别怕,自由地奔跑......对,前面就是阳光和草地。来,草地上有一扇门,你去推开它。”立初霜热切地盯着立夏的脸,一步步带着她走向自己设定的场景。
“告诉妈妈,那扇安全的门后面,你看到了什么?”
立夏朱唇微启,轻声说:“我看见了妈妈。”
立初霜心里一紧,不敢确定立夏是看见了晚秋还是自己的身影。
“妈妈叫我快跑!”
立初霜的眼睛瞪大了一圈,不敢置信。
“然后呢?小夏还看见了什么?”立初霜迫不及待地问。
“大火,浓烟,爆炸。不,我不要去,我怕。我要跑走,我要回家。救救妈妈......”立夏的额头渗出来汗珠,呼吸急促,两颊发红。立初霜怕了,赶紧安慰道:“小夏不怕。妈妈就在这里,妈妈很安全。来,咱们慢慢离开。一起走......小夏醒过来......”
立初霜唤醒了立夏。
立夏眼泪汪汪,问:“我刚才好像梦见了火灾。妈妈,在那场火灾里,出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立初霜回答之后,心跳漏了一拍,立刻问:“小夏说什么火灾?”
“妈妈,我很清楚,我经历过火灾。”立夏鼓足了勇气,直视妈妈的眼睛道:“香港,铜锣湾,流丹园,1308号。2004年6月10日,大火,瓦斯爆炸......”那是谷雨后来告诉她的具体信息。
立初霜的脸变得煞白。她轻轻摇头,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立夏,迟疑许久,才艰难吐出一个字:“不......”然后她猛然提高声调问:“谁告诉你的?”
立夏眨眨眼睛,说:“我自己想起来的。”
见立初霜愣在那里,立夏接着说:
“妈妈。发生了什么?我记得自己在阳台,浓烟呛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被救了。可是我在喊‘救救妈妈’。”立夏的眼泪极速滑落,嘴唇颤抖,最终问道:“妈妈,你在大火中吗?”
立初霜这次猛地摇头道:“不,不!小夏,相信妈妈。没有告诉你,是怕伤害你啊。”
“那就是有这场大火?我没有记错?”立夏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立初霜深吸了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但是憋不住自己的泪水。她一边滴泪,一边说:“对,你记的没错。是有一场大火。不过,妈妈不在里面。是小姨。”
立夏无声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这猝不及防的答案,让她颓然瘫软。
立初霜则收拾情绪,破釜沉舟道:“小夏,你的记忆很混乱。小姨和妈妈长得如同一人,你记混了。对不起,妈妈没告诉你真相,就是怕刺激你啊。当年你失忆住院,整天大哭叫妈妈,应该是以为妈妈死了吧?”
立夏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知如何作答。
“可怜的孩子。你放学回家,遇见在家里等你的小姨陷入火灾。你被大火和浓烟逼到了阳台上。你的潜意识里一定是对自己没能救小姨产生了极大的负罪感。你的失忆其实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立初霜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伸手轻轻握住立夏瘦弱颤抖的肩膀,说:
“孩子,那场火灾就是意外。你要好好活着。我相信天堂里的小姨希望看见你健康开心地活着。妈妈和姥姥也是这样希望的。”立初霜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你父亲也是。”
想到小姨活活被烧死,立夏喘不上气来。
立初霜再接再厉:“相信妈妈。我修过心理学,知道你的感受。你肯定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没有能力救小姨而感到愧疚。所以,我们一直瞒着你。你知道吗?对自己的亲人撒谎,有多难?况且姥姥那么大年纪了......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很怕自己的亲外孙女再出事......我......也很难啊......呜呜......”
见妈妈哭出了声,立夏彻底崩溃,上去和立初霜抱头痛哭。立初霜紧紧搂着女儿,轻轻摇晃,拍拍她的背,柔声说:“小夏,好孩子。忘了吧。以后好好生活-----替小姨好好生活。”
立夏哭得更凶了。
立初霜抬起泪眼望着虚无的远处,哀怨中带着如释重负的胜利姿态。
在刀锋上行走而过,汗毛未损的立初霜没有料到,立夏病了。受了刺激的她发高烧,胡言乱语。从急诊回家以后,立夏仿佛受了魔咒一般,不愿意开口说话。
折腾了一天的立初霜差点忘了晚上和邓安达的约会。情急之下,她拨通了Mike的电话。Mike极速赶来,守着昏睡的立夏,让立初霜放心去开会。
看着心爱的女孩面色通红地躺在被子里,Mike心疼不已。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立夏的脸。一会儿给她敷上温毛巾,一会儿给她喂水。
忽然,立夏的手机响了。Mike看见频幕上的短信-----来自Patrick:宝贝,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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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邓安达不会束手就擒,感觉谷雨和Steve会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