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sty被孙志击中左胸,没来得及反应,便昏了过去。
正在这个档口,门内的海军陆战队员拉开了铁门,向马路对面的枪手还击。孙志翻身逃跑。Dusty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立刻与乔教授一起被拖入院中施救。幸好有军医住在楼上,Dusty被及时止血,苏醒过来。
他侧头看了一眼乔教授不省人事的样子,心里一沉,对身边的军医说:“帮帮她,她是美国公民,请送她回家......旧金山......”
话音未落,Dusty又一次失去了知觉。大家立刻把他送去美国军队的关系医院做了急救手术。乔教授则当场毙命。她在清冷的月光下躺在一群美国人中间,躺在了美国领事馆的土地上,也算是回到了美国吧?
碧芝一早起来,梳洗完毕,穿着居家的泡泡纱无袖短旗袍,下楼去拿早报和牛奶。
她和Dusty订了中英文报纸,这几天才开始规律投送。碧芝从大陆新闻上看到了解放军气势如虹,直指南京,明白了Dusty说过“不要回上海”的警告。看来大陆是要变天了啊。碧萱在哪里呢?即将改朝换代的中国,是属于碧萱的那个“共产主义”吗?
碧芝在小阳台的茶几边坐下,摊开报纸,一边吃早饭,一边翻看。她喜欢看报纸,通常会把缝隙里的广告都扫一遍,以此弥补无法听收音机的遗憾,也是她了解社会甚至世界局势的最佳方式。
1949年4月21日的头版头条就是:昨夜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剑指南京。
南京要陷落了,那么上海是不是也快了?Dusty提到过在青岛的美国第七舰队早就有撤离的动向。那么上海的海军陆战队会很快撤离吗?美国人会不会有危险呢?碧芝一想到这些就心脏突突地跳。
面前的可颂和牛奶她动都没动过,完全没有胃口。她赶紧翻过一页报纸,看地方新闻、财经报道、娱乐版......直到翻开了分类广告。她渐渐平静了一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眼睛一扫之下,惊呆了。
在公告栏里,豆腐块的文字,却是碧芝心目中最动人的诉说。那看起来像是寻人启事的格式,写着:碧芝吾妻,别来无恙。夫身在远方,思念久长。归期可待,切请珍重。
落款是D.B.
碧芝捂着嘴巴,泪如雨下。她搞不明白Dusty是怎么想出来这个主意的。她不知道的是,自从Dusty接到了碧芝的“无声电话问候”,就急着找一个回应方式。他打电话给Tom,希望他能买束花给碧芝,却失望地发现Tom去了广州公干。于是Dusty找到香港领事馆的同事,想出来登报传情的主意,觉得比拍电报要有新意,可以给碧芝一个小惊喜。
Dusty在浑身的炙痛中醒来,一时无法理解自己身在何处。迷蒙中,他听到嗡嗡作响的引擎声、机轮声、无数人的喘息言语声、海浪声......灯光昏暗,周围一股机油味和男性的体味。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忽上忽下的,转头看见无数的美国大兵。难道,自己在军舰上?
他感到每次呼吸都充满痛楚,背后和大腿上的伤处也开始一跳一跳地疼,噬咬着他的神经。他的右臂因为肩胛骨受伤抬不起来,只得抬起插着点滴针的左手,碰了碰身边的一个大兵。
“兄弟,你醒了!”那个脸色泛红的大兵惊叫道。
“哪里?去哪里?”Dusty的声音很弱,却牵动肺部的伤处,引来按耐不住的咳嗽。结果没等大兵回话,他又痛昏了过去。
“唉,这哥们儿怎么伤成这样啊?眼看就要撤军回家了啊……”那个大兵和旁边一个瘦小的军人唠叨。
后者看看几乎衣不蔽体,只盖着军用毯子的Dusty,摇摇头接话道:“刚才还在找他的资料呢。应该是绑在担架上的资料袋掉了,没人知道他是谁。这可怎么办?”
红脸大兵叹了口气,说:“他能活过来就是上帝保佑了。我看他不是军队的人,要不脖子上怎么没名牌呢?”
“也许手术时摘掉了。能活着回去就行。估计到了厦门要住一段时间医院吧?”
旁边一个长官模样的人插话进来:“我看咱们在厦门也待不了几天。”他拿出香烟在鹰钩鼻子下闻了闻,道:“青岛海军基地估计要被共产党夺取。我打赌美军不会驻扎厦门或者台湾。”
“为啥?”几个大兵几乎同时问道。
“为啥?美军不想和解放军正面交锋呗。我猜去日本或者关岛的可能性更大,要么就是韩国。我他妈的就想回家!”
最后一句,让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似乎是魏德迈曾经说过:在中国作战,对每一个美国军人来讲,都是悲哀。二战期间,有超过二十五万美国军人在中缅印地区作战。直到1949年,美军才完全撤离中国。很多人死在了远东的土地上,而领事馆人员和老王这样的特工,有很大一部分被滞留在了红色中国,前途未卜。如此看来,捡回来一条命,并且能够和大军一起撤离的Dusty还算是幸运的。
碧芝拿起剪刀,把Dusty在报上登的小告示小心地剪了下来,放进了一个相册里。那里边有他们近期拍的一些照片,她打算带到工作室去上色。自己的古筝也在那里,周围没有居民,可以放心弹奏。
换好一身灰粉色的洋装,碧芝下楼准备出门,迎面碰上了邮差,递上来包裹取件单。碧芝从手提包里掏出来印章,小心地在三联单上敲了个名字,然后接过单据,走去街角的邮局取包裹。天气闷热,她很快走出来一身汗。上海还没开始热呢,正是江南最美的时节。唉,如今战火纷飞,余姚的杨梅今年是吃不到了。
从邮局取回包裹,一看居然是从美国寄来的。碧芝好奇至极,快步跑回家拆开,发现里面躺着一个拍立得照相机。天呐,Dusty找到它啦!记得碧芝当时在报纸上读到这种照相机,兴奋地指给他看。他当时没说什么,却偷偷去买了送来。碧芝的嘴角挂上了骄傲的微笑。盒子底部有一张卡片,里面夹着打字机写的一张纸条,写着:送给碧芝,望你喜欢。但是能不能借给我用呢?因为每次我拍你,都特别想马上看到结果-----你是我眼里最完美的模特。圣诞节快乐!爱你的Dusty。
看来,这个礼物是迟到了。想到它漂洋过海那么久才来到自己身边,碧芝居然有点“心疼”起来。就像她每次想到和Dusty的缘分,都有一点点的心酸的感觉-----多不容易啊,他们原本是隔着太平洋的距离呢。若不是打仗,Dusty也许永远也不会来中国。她永远也不会设想自己远渡重洋去地球另一边生活的可能性。如今她想明白了,无论去哪里,有Dusty的地方就是她的归宿。
碧芝准备去上班了,她锁门前环顾了一下他们小小的爱巢。里面有很多地方留着Dusty的痕迹:浴室里的用品,他挂在橱柜里衣服的味道,他的鞋,他的收音机、电话还有他为碧芝改装的门铃----除了叮铃作响,还会挥舞红绸带。
忽然好想他啊。碧芝也忽然替他担心起来。哪怕他去的时间久一点,哪怕他没有这么有创意的问候,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平安归来……
Dusty再一次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的却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房间。房顶是竹子做的,墙刷成了白色,敞开的门外鸟语花香,海浪温柔拍岸。两个深色皮肤,黑头发,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女孩子正拿着毛巾替他擦洗身体。水正从他身上流到竹床上,漏到地上,哗啦啦响。
阳光刺眼,Dusty又闭上了眼睛,感到身上的伤痛在慢慢苏醒,而护士的擦洗则带来清凉和镇痛。她们没有注意到病人醒了过来,而是一边工作,一边低声用Dusty听不懂的语言聊天,伴随着轻柔的笑声和哼唱。
这是哪里?难道是天堂?
天堂还有伤痛吗?Dusty稍微用力喘了口气,胸部的伤口痛得他动弹不得。
天堂里怎么没有碧芝?Dusty的理解中,没有碧芝的地方无法称之为“完美”。
碧芝?碧芝在哪里?“碧芝!”他哑着嗓子失声叫了出来,努力保持不被伤痛再次拉入昏迷。
两个女孩吃惊地看着他。一个女孩跑开了,另一个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问:“你醒了?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Dusty糊涂了。他记得爱人的名字,却想不起来自己的。
医生来了,简单检查了他的情况。
“我在哪里?”Dusty问。
“关岛。”医生回答。“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Dusty想不出答案。他脑子里唯一的名字就是碧芝。伤痛和疲惫袭来,他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到两个女孩开始帮他洗头发。清凉的流水让他感到自己似乎在海水中漂浮了起来。他看到白光里碧芝婀娜的身影,越来越近,直到在他身旁躺下,将头枕在他的肩上。
碧芝去影楼上班。
生意不好,她一筹莫展。联系了几个客户,计划自己亲自去他们公司做产品摄影。手里还有不少散户的订单没有完成。碧芝一头钻进暗房,忙到下午。
她吃了带来的三明治。走到古筝前坐下,抚弄了几声,终究没有兴致。休息室的小床上还有Dusty留下的一本书。碧芝走过去躺下,把书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很快,她昏沉睡去,觉得自己到了一个美丽的海岛上。
沙滩洁白细腻,纯净的蓝绿色海水温柔抚岸,天边的晚霞在水面铺陈出一片暖意,空气里却暗自浮动着上海弄堂里的白兰花香。真是个天堂般的所在。Dusty?他怎么不在呢?碧芝急切地寻找,却发现他躺在洁白的沙滩上,而海水已经漫过了他一半的身体,让他看起来似乎是漂浮在那里。他金黄色的头发温顺无助地随着海水的涌动而起伏摇摆。
碧芝跑了过去,在他身边跪下。奇怪的是,碧芝并不能看见自己的身体。她明明触摸到了爱人的脸颊,却看不见自己的手。
在Dusty身边躺下。碧芝感觉到了他的温度,感觉到他的肩膀。也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搭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可是她看不见自己。
在愈发的急切和惶恐中,她感到Dusty的胳膊伸过来搂住了自己的腰。那一刻,碧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感动。她不再焦虑地试图了解这是个什么地方。只要爱人在身边,只要他的拥抱一如既往,这里就是天堂了。
带着甜美的温暖,碧芝滑入了更深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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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玛,真的呀,快快,pass my hug to Dusty:)
那个可恶的孙子!夜未央,梦更长,让碧芝在梦中多跟 dusty 厮磨一会儿吧。可可算你狠:))
片片好美,急待续!
这个可恶的孙志,咋又让他跑掉了呢?这是为后面更多的不幸做铺垫吧?
其实日常可以唠唠叨叨写不少,不过原本就是几个大事件的构架,不然撑不住长篇。
同意,日常确实难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