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教授一身淡灰藕荷色的府绸旗袍,白色皮凉鞋,带着金丝边眼镜,短短的头发,发尾微卷,手里捧着一摞书。整个人清清爽爽的,像是溽热初夏的一阵清风。她看见碧萱和Dusty二人并肩而来,就在路边停了下来,脸上缓缓展现出温暖的微笑。等两个年轻人走近了,她推了推眼镜腿,用流利地道的美式英文说:“这位一定就是Dusty吧?我是苏珊•乔。幸会!”
章碧萱长大了眼睛,喜出望外,拉着Dusty的胳膊摇了摇,一脸骄傲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同济大学的乔教授。乔教授,你猜对了,这是Dusty。”
Dusty用中文打招呼:“乔教授好!认识你很高兴。你的英文真地道。在哪里学的?”
乔教授笑了:“我是在美国出生的。直到二十多岁才离开。”
Dusty惊讶地扬起了眉毛,马上和乔教授拿英文攀谈起来,大有他乡遇故知的样子。
“要不咱们找一间咖啡店坐坐?”章碧萱提议道。
于是三人进了路边的一间咖啡店,在天井里的桌边坐下。落座的时候乔教授悄悄地拍了拍章碧萱的背,和她相视一笑。
“Dusty,你现在哪里高就呢?”乔教授问。
“谈不上高就。我就是个摄影记者,在《申报》任职。”Dusty谦虚地说,看到乔教授眼睛眨也不眨的,似乎对这个答案早就了解了。
“很不错呀!”乔教授说。
“谢谢。不过,前一段时间身体不好,请了很多假,老板不开心,也许会炒了我。”Dusty看到在坐的两个人都吃了一小惊:碧萱本来端着咖啡杯,刚刚要把咖啡送入口中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中;乔教授脸上的笑容则轻微放大了一小圈,似乎要掩盖自己的失望。
“那你还要再找工作?”碧萱干脆放下咖啡杯,问道。
“还好,我有个朋友的朋友推荐我去领事馆当他们的摄影师。”Dusty在两个人眼里都看到了一丝兴奋被点燃,恰巧在“领事馆”三个字被说出口的时刻。
“领事馆啊?”碧萱的兴奋有点溢于言表。乔教授马上帮着她掩盖道:“还是朋友多好啊。上海现在找个稳定又收入高的工作不容易呢。”说罢她喝了一口咖啡,笑了。
Dusty也笑笑,余光里看到章碧萱洁白修长的食指在白色的台布上画着小圈圈,似乎在带动自己大脑的运转一样。而乔教授纹丝不动,但是她白色的皮鞋尖却在不由自主地打着拍子,好像在配合思考的节奏。
“乔教授的家人都在美国吗?还是和你一起回来了?”Dusty话锋一转,桌边的两个女人都吃了一惊。
乔教授捋了一下短发,说:“我的家人都在美国呢。”
“噢,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乔教授决心回国发展的?对不起,也许我的好奇心有点太重了。只是我自己遇到了去留取舍的问题,希望听听前辈的意见。”Dusty坦然地看着乔教授的眼睛说。
“Dusty,你觉得中国目前的形势,会怎么发展?”乔教授反问道。
“我不是很清楚啊。不过,我想无论是国共双方哪个胜利,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这么大的一个经济体,收拾和发展起来都不容易。应该寻求国际盟友的支持。要么是苏联,要么是美国。乔教授你的看法呢?”Dusty问。
“我也同意你说的。中国苦难深重,老百姓人心思定。谁能在这个时候代表老百姓的利益,谁就胜算大一些。你说对吧?”
章碧萱坐在那里,看一个虚拟的皮球在Dusty和乔教授之间丢来丢去,自己插不上手,只有听的份儿。
Dusty侧了一下身子,拿一边的背部靠在椅子上,说:“乔教授在美国长大,对于西方民主想必有深入的了解和认识。你觉得中国现在有搞民主的基础吗?”
“我觉得没有。”乔教授这次回答得快了一点,似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拿起小银勺搅了搅咖啡,也没喝,继续道:“五千年文化,积累了很多封建思想。而且抗日战争结束后,经济几近崩溃,民不聊生。一下子搞民主,会乱。中国需要的是全心为了老百姓谋福利的强有力的民主集中制度。”
Dusty点了点头,灰蓝色的眼睛投射出最后的质问:“那么就是共产党吗?”
“也许吧?我不太懂政治啊。我就是教生物的教授。你要是有兴趣,同济有很多这种研讨会的,欢迎你来参加。”乔教授给这个话题写了个句号。
三个人带着满足的表情,放松下来喝咖啡、吃点心、闲聊一二。乔教授问章碧萱:“你等下有空吗?陪我去挑几件夏装可好?”
章碧萱立刻点头。Dusty很快告辞,说是要回去休息了,估计还在发低烧。章碧萱略带心疼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对乔教授说:“刚才的谈话是不是太大胆了啊?”
乔教授笑了笑:“没事。我看咱们可以考虑策反他。如果他能够在领事馆找到工作,那么利用价值就太大了。碧萱,你要好好干。平时多和他探讨一下,多影响他一下。”
“不怕他会发现咱们的身份吗?”
“要发现早就发现了。你看他的眼睛,很厉害的啊。我觉得可以试着让他为咱们服务。起码在魏德迈访华期间,他的价值很大。我现在正式给你讲一下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咱们要配合组织其他行动小组,收集情报,在魏德迈访华期间,制造一些事端,影响他对中国形势的判断。”乔教授压低了嗓子,凑近章碧萱说。
章碧萱看了一眼乔教授,问:“要刺杀他吗?”
乔教授依旧压低声音说:“本来有的地区领导提出来暗杀的可能性。但是上面有否定的声音。”
乔教授和章碧萱从咖啡馆出来,的确去买夏装了。章碧萱很喜欢和乔教授在一起的感觉。她博学多才,为人平和,也有谋略。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章碧萱觉得自己都能快速进步。这么一想,她忽然可怜起碧芝了。她的世界,永远是在家里。除了读书、看电影、做手工、弹琴,她的眼界受到了很大的局限。要说合适与否,她和Dusty是不合适的。这么一想,章碧萱就觉得也许过一阵子,碧芝就自己能明白呢。
“碧萱,想什么呢?”乔教授问。
“噢,乔教授,你刚才说家人都在美国?那你是怎么来的中国啊?”章碧萱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违反纪律。
“是因为爱情。”乔教授笑了:“那时候我比你大个四五岁吧。我为了他留在了中国。他带着我加入了组织,参加了战斗。我觉得自己的生命从来没有这样有意义过。”
章碧萱心中一阵子敬佩和羡慕,她感慨地说:“能和爱的人并肩携手建立新中国,真的好幸福啊。”
“我都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不知道他的身体是否好。唉,很牵挂。等新中国成立了,我再也不要和他分开。”乔教授望着远方的街景,感叹着。
周日一早,Dusty和章碧萱约好在黄浦江边见面,美军的划艇比赛就要开始了。岸边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一片区域被拦起来,里面有一排排的座椅,一些老老少少的家属和身穿军服的洋人坐在里面。
Dusty戴着一副墨镜,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格纹衬衫和米色长裤,加了一副背带,和章碧萱的天蓝色洋装有着不谋而合的明朗。他依旧背着大包,但是背包带子上的小粽子不见了。他笑盈盈地把胳膊递给章碧萱挽着,向观赛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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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是超级大沙发(咋看着像带扶手的长板凳呢?),给所有可可粉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