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a和几个小学同学在人民大学附近的一家京菜馆子里边吃边聊。这三个闺蜜是从上幼儿园开始就和Pia结成的死党。个子高挑的丫丫,在人大读博士,脸色苍白,单眼皮,直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惜字如金,总是一副审视和沉思状;还带着婴儿肥的小琪梳着小丸子头,满身的bling bling;齐耳短发,衣着考究的博雨,黑色镜框后面的大眼睛有一种看穿人心的魔力,都是这几年在各种企业里练就出来的本事。
“小雅,这次待几天?咱们一起去天津玩儿吧。听说现在发展不错呢,什么都便宜。”小琪说。
Pia把象棋盘上面的棋子造型的豌豆黄放在嘴里细细品尝,满意地点点头,口齿不清地说:“喔,明年才回去。”
“啥?这次待一年?”小琪大叫。
几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博雨拍了小琪的脑袋一下:“你真是长不大。到2003年还有几天啊?”
小琪吐了吐舌头,说:“认真的啊,小雅你会不会考虑海归呢?你爸妈都在这边,现在海归就业形势还可以吧?”
博雨双眼含笑说:“还不错啦。但是我觉得小雅都美国化了。不是说中文忘了,是说那种劲儿。这边企业的文化太不一样了。”
“那外企呢?”丫丫插了一句。
“外企也差不多。还不是中国员工加一个外面回来的老总?不少还是靠着中国副总撑起来的呢。我是看透了,在哪儿都一样,玩儿的都是人。”博雨一边给Pia夹菜,一边不动声色地抱怨。
Pia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是爸爸。
“小雅...... 那个,你在外面?你们......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爸,我不是和你约好了去烤鸭店碰头吗?我们四个好不容易见一面,打算腻上一下午。”Pia说。
电话那头有些沉默。Pia问:“爸?有什么事儿吗?”
“啊......小雅,你是不是拿了你妈妈的那个提包?”
“是啊,我妈让我给她带回去。怎么啦?”Pia夹了一筷子乾隆白菜放进嘴里,满意地点着头说。
“没......没什么。是这样,我也在人大附近呢。我可以帮你把包带回去。你们出去玩儿就不用拎着了,怪沉的。”爸爸说。
“不用了。没多沉。爸,你甭管我了,忙你的去吧。”Pia心生奇怪,爸爸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
“我还是去一下吧。就在你们附近。我去给你结账哈,还带了三份海鲜干货礼包给你的闺蜜们带回家过新年。”
“真的要吗?好吧,谢谢爸爸。”Pia挂了电话,对小伙伴们说:“还要吃啥,多点几样,我老爸来结账。”
小琪听了欢呼起来:“古叔叔最给力啦!我要再来一客卤煮。还有拔丝土豆!”
“瞧你那出息!”丫丫作势去拧小琪的脸,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小汤碗。
博雨招手叫服务员。Pia忙打开妈妈的提包去摸纸巾。妈妈总是带着一包纸巾的。
她拉开提包的拉链,找不到纸巾,却翻出来一个小巧漂亮的锦缎做的小包,打开一看,是口红和避孕套。Pia愣住了。
博雨递给Pia餐巾纸,问:“你怎么啦?”
Pia“啪”地一声关上了提包,笑笑:“没事啊。开始犯困了,时差上头。喔,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接着吃。”
Pia没有理会小琪说“我也去”。一个人飞步跑到洗手间,进入一个隔间,关上门。天,还是蹲位!Pia嫌恶地看着污浊的地面,一阵子作呕。这么大这么漂亮的餐馆,厕所怎么还是这么脏?
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把提包打开,搜索里面的物件:名牌太阳镜、皮手套、钱包,还有一个工卡挂牌。
Pia把缠绕在工卡上的红色吊带打开,仔细看上面的信息:刘巧兮,销售部副经理。是爸爸上班的公司。
怎么会是这样?!早上的一幕悬疑未解,这个重磅炸弹倒是炸出了豁然开朗的答案。爸爸出轨了。那么这个提包是小三的。她和妈妈有一摸一样的提包。估计是今早仓皇出逃时拿错了,或者忘拿了。那么爸爸急着赶过来,应该是为了这个提包?他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如果Pia没发现提包的乾坤,就可以想办法调包,瞒天过海。
Pia的心开始突突地跳。这猝不及防的踏空,让她汗毛倒竖。等下怎么办?就这么把“赃物”交还给他们?爸爸这是怎么啦?这个刘巧兮是什么人啊?看她的员工照,一副清秀乖巧的样子,才三十出头吧?
想到妈妈这么些年,一直有点“战战兢兢”地过生活,尽心尽力地配合爸爸,任劳任怨地照顾家庭,Pia鼻子一酸,哭了起来。但是她很快用巴掌抹了一把眼睛,告诉自己,还不是哭的时候。
小琪敲了敲门,问:“小雅?你好了没?别是喝多了掉茅坑儿里了吧?哈哈哈!”
Pia甩了甩头,走了出来。“好了,咱们回去吧。这个蹲位可真不习惯了呢。”
几个女生接着吃,接着侃大山。把共同的朋友八卦了一圈儿之后,开始八卦彼此。“丫丫,你的学哥明年毕业,留京有希望吗?”博雨问。
丫丫皱起来纤细的眉毛,无精打采地说:“也许吧。他要是肯留校,估计没问题。可是他想去深圳,说是工资高。毕竟家庭负担重。”
“唉,你也是,北京的好男生那么多,非得找个甘肃的。”Pia说。
“小雅,你是不知道,西北的汉子可是有味道呢!好看又有男子气概。”小琪拿牙签扎了一块山楂糕,也不吃,在鼻子前面转动牙签,似乎那山楂糕是西北的汉子一样可以砸吧出滋味来。
“那你怎么不去找一个?就死守着王胖子?”博雨说。
“还是那个高中的同桌啊?其实挺好的,对小琪没得说,关键是做饭那么好吃。啥时候给咱们来个私房菜?”丫丫说。
“小雅,你不会还单着呢吧?怎么回事啊,你这么卡哇伊,美国人都什么审美呀?对了,你会考虑白人,黑人,红人吗?”小琪说着就笑了起来。
Pia踹了她一脚道:“什么乱七八糟,还红人!棕色人种好吧?我没想过那么多。反正没碰上合适的。”
“我们公司有从英国来的帅哥,但是我觉得我妈要是知道我交了一个非中国人的男朋友,一定要发疯。”博雨掏出来口红和小镜子补妆,为自己的午餐画上了句号。
“哎,小雅,你高中大学那么多洋人同学,真没有试过?连普通朋友都没有?”丫丫问。
Pia满心都是那个手提包的事情,被这么一问,随口答道:“今年认识个朋友,还挺合得来。”她话一出口,就惊到了自己。什么时候把Chris归到了“谈得来的朋友”一档的?
“真的?快说说,什么样的?黄头发黑头发?帅不帅?干嘛的?”小琪一听就来了精神。
“啊?谁啊?”Pia晃了神。
“你真是时差没倒过来,傻呆呆的。说你的那个朋友。”博雨提醒道。
“喔,他啊,七十八了。老顽童。灰白头发,很高,估计以前是个大帅哥,哈哈哈。”Pia都没想到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能如此机智。
“敢情是个忘年交?”小琪大叫,然后把脸凑过来,仔细研究Pia。“你们看看,加州水土就是好啊,小雅都没用粉底,这皮肤水嫩水嫩的,还是长途飞行之后呢。大眼睛下一条卧蝉,会不会日本帅哥喜欢这款的?”
“行了,我的小姑奶奶。”Pia正说着,看到她爸爸走了过来,手里拎着礼品袋。
几个女孩子“古叔叔”叫得亲,接过价值不菲的礼品,眉开眼笑。Pia把提包递给了爸爸,看到他笑了:“好,好。那么你们去玩,要不要我的司机送送你们?我打车回公司就好,很近。”
“不用了,不用了。”大家客气道。
“爸,我还没去过你公司呢,不然跟你去玩儿?等你下班一起回家?”Pia问。她知道他爸不会答应的,但就是想看看他的表情。
果然,古尘的脸色像是低空飘过一朵云,快速地掠过阴影,但马上回归灿烂,说:“今天我还要开会呢。改天带你去玩儿吧。你们坐我的车,我先走了。车就在街对面,还是李师傅,小雅你认识的。”
Pia没再推让,说好。于是她们去坐古尘的车,看着他拎着那个提包打车走了。Pia摸了摸大衣口袋里刘巧兮的工卡,咬住了下嘴唇,一阵子伤心。
晚上Pia和爸爸前后脚到家,妈妈接过来爸爸递给她的手提包,把自己的小包放进去,张罗着大家去餐馆吃饭。Pia上前挽起妈妈的胳膊说:“妈,我帮你提包吧。” 夏露笑笑,开心地把提包递给了Pia。
晚餐后回家,Pia和姥姥已经困得不得了了。大家都早早上床休息。睡到半夜,Pia醒了。她自己走到门口的衣帽柜旁边,拿出来妈妈的提包,打开看。里面有钱包、围巾、手套和一个小本子。Pia翻开,发现是很多数字的记录。仔细研究了一下,她顿时眼泪汪汪,那些是爸爸的血压。一天不差。也就是说哪怕妈妈没在爸爸身边,也是提醒他自己监测的。多半时间是早上起床的时候。Pia忍不住想,那个时候,妈妈打电话过去问爸爸的血压,而爸爸身边很可能躺着另一个女人......
Pia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独自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头疼起来。她揉着太阳穴,看着窗外白光光的一片。月光吗?好像又不是。于是她走到阳台上,在晾着的衣服缝隙间,她看到了外面的大地被一层薄雪覆盖着。
什么时候开始下雪的?是不是在人们温暖而安全地熟睡的时候,最无防备的时候?那雪会下多久?积雪会不会结成坚硬的冰?是该铲掉还是等着它融化?
雪开始变成鹅毛一样,在一片无风的黑暗中兀自飘落。Pia忽然感到整个世界都好像在垂直移动,令人晕眩。她忽然很想念Chris。他在机场的眼神和笑意,那么温暖,那么令人向往,似乎是来自Pia留在身后的另一个空间----虽然不甚完美,但是绝对比现在好-----那个让Pia想一头扎回去的空间。
好多事情都回不去了吧?就像这雪,一旦飘落,就再也回不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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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纯属虚构,原创作品,未经许可请勿转载,谢谢!
一是慢慢加人物,二是淡化次要人物的故事。
我的前车之鉴。不过可可已经写完两个长篇了,应该比我有经验。
这个小三真是着急上位啊,感觉就差没直接打电话给Pia的妈妈了。可恨又可悲!
垂直移动,唯美,也隐藏着生活/心境 即将一落千丈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