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sty从章K影楼出来,没有马上回陕西南路的家。他信步向外滩走去。来到上海一段时间了,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外白渡桥。这座在日本占领闸北地区时期,划分了人间地狱和歌舞升平的租界的桥梁,见证了不少历史变迁和重大事件。如今恢复了往日的自由和热闹。
他把双手插进衣服口袋里保暖,看着桥上行驶的电车的大辫子顶端噼噼叭叭打出火花来,在将夜的天空绽放,忽然有些想家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父亲的消息了。口袋里钥匙环上吊着父亲以前亲手给他做的皮革钥匙扣,是一个圆形套五角星的图案,中间是他们家的姓的开头字母B。记得当时父亲对他说:“这是我授予你的勋章。你是我的骄傲。”
街上的车“啪”地打了一个响屁,好像是人在身后放了一个冷枪一样,把Dusty给惊醒了。不用回头,他都能感觉到身后的“尾巴”。
刚才出门没多久,他就发现了章碧萱跟了过来。她穿了大衣,戴了一顶白色的毛线帽,在不远处跟踪。Dusty心里想笑,这顶雪白的帽子也太扎眼了吧!就她那种战战兢兢的跟踪方式,唉,幸亏跟的是自己。要是跟着一个狠角色,搞不好会被干掉的。
Dusty没有刻意去甩掉她。如果他的反跟踪技巧太突出,章碧芝一定会发现他不是一般人。今天反正没打算去哪里,就让她跟着吧。不过看到章碧萱跟踪自己,Dusty还是心里一沉。她这样,一定是接受了组织上给的任务了。这么一来就肯定了共产党已经把她拉到了队伍里,而且对自己有所防范。那么接下来自己的工作也就有了难度。目前看来,第一要做的是去除章碧萱的戒心,让她和她的组织相信,自己就是在上海滩混饭吃的普通记者。看来,要好好表现一下了。
章碧萱跟着Dusty在外滩荡马路,紧赶慢赶地才没有让大步流星的他给甩了。唉,谁叫他高那么多,自己本来就跑不过他,何况还穿着高跟鞋。她看到Dusty在桥边停了下来,自己也赶紧靠着廊柱歇口气。她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双脚生疼。就在她再次看向桥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Dusty不见了。
“哼,他一定是个狗特务,一眨眼就没了!”章碧萱一把揪下来自己的毛线帽,在心里骂。
“嘿,碧萱!”
章碧萱听到马路对面有人叫她,一看,更是吃惊。Dusty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来。这会儿正穿过马路,笑眯眯地走向自己。
“你在外面散步?”Dusty问。
“啊......对!散散步。上课坐了一天了,要运动一下。”章碧萱连忙说。
“那,咱们一起走走?”Dusty歪着头,发出了邀请。
“那,好吧。”
他们俩顺着南京路慢慢地走了起来。天色渐晚,街上还是有很多人。有的店铺开始打烊,有的却比白天生意更兴隆。
“你冷不冷啊?累了吗?” Dusty侧头问。
“嗯,有点。不如咱们去咖啡馆吃点心?”章碧萱太渴望坐下来了。
“不是刚吃过下午茶吗?还吃点心?”Dusty想想那些甜点就有点腻了,于是提议道:“要不你带我吃上海小吃吧?你带路,我请客。”
章碧萱笑了,说:“好啊,你喜欢什么?”
“生煎馒头。”Dusty脱口而出。
“那还不简单。我最喜欢的是大壶春的生煎。走,咱们去吃,还有咖喱粉丝汤。”章碧萱兴致勃勃地说:“就在四川中路汉口路,没几分钟就能走到。他们的蟹壳黄也好吃的嘞......”
Dusty看到章碧萱双眼闪亮,眉飞色舞,心中忽然生出来对碧芝的一丝愧疚。这一场剧,还没正式开场,已经让他担心该如何收场了。记得自己学汉字的时候,老师教他们“两男一女就是个‘嬲’,而两女一男就是‘嫐’。”至于意思,Dusty早就不记得了,但是他感觉到都是气恼麻烦别扭之类的。唉,没想到自己做特工,会陷入这般境地。
大壶春的生煎馒头真的特别好吃:外皮焦脆,内里暄软,肉馅带着不多不少的汤汁,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店里客满,他们于是外卖,拿了几个牛皮纸袋的生煎边走边吃。章碧萱很贴心地给妹妹也带了一客。
“为什么不叫生煎包子呢?”Dusty边吃边问。
章碧萱笑了:“阿拉上海宁一律叫馒头----生煎馒头、菜肉馒头、豆沙馒头......你在哪里学的中文啊,很厉害嘛。你是什么时候来中国的?为啥要来中国呢?”
该来的问题适时出现了。
Dusty早有了标准答案:“我父亲喜欢学习各种语言,我小时候就学了一点点。我去法国一阵子,好朋友说中文,我就进步很快。后来去香港工作,发现我说普通话,很多人不懂,于是我就到了上海。我才来没多久啊。至于为啥来上海,我觉得现在不打仗了,我是说世界大战,那么趁年轻可以全世界走走。我反正是自由职业,不是很好吗?”
章碧萱一脸憧憬,似乎完全把自己的“任务”给抛到脑后。她眨眨眼睛说:“那你喜欢上海吗?打算待多久?”
Dusty舔了一下自己沾满包子肉汁的手指头,说:“我很喜欢啊。只要是局势好,不打仗,我就先待下来呗。你觉得共产党会打到上海吗?”
章碧萱出其不意地听到“共产党”三个字,吓了一激灵。她立刻掩饰自己道:“我......也不知道啊。”
“那次在小巷,我看到和你在一起的人像是共产党啊。你们不是在搞反美运动吗?”Dusty又进了一步。
“那个......那个就是同学们组织活动啦,我觉得好玩就去了,我不是什么共产党。”章碧萱急着撇清自己。
“喔,是这样啊。那么你们年轻人觉得共产党好,还是国民党好?将来谁会拿下全中国?”
章碧萱决定不钻这个套儿。她带着半撒娇的语气说:“我哪里懂这些啊。你看呢?你觉得美国人会在中国一直待下去吗?为啥美国人要在中国呢?”
Dusty笑着想,这个十八岁的小丫头还挺机灵的。于是说:“我一个搞艺术的,也不管政党。美国人肯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啊。反正不关我的事,我希望别打仗,我可以四处去拍照。”
“哈哈哈.....那最好。”章碧萱敷衍着。她一看走到了自家影楼,就说:“我回去了。我们俩等我父亲回来一起回家。那么再会。”
Dusty仰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灯光,笑着点点头:“再会。”
他自己接着往前走,思忖着刚才的对话。看来自己的判断是对的:章碧萱是接受命令来了解自己的。可是他们为何对一个普通摄影记者这么感兴趣?他自认为自己刚来上海,还什么行动都没有呢,绝没有暴露身份的可能。也许他们是想让张碧萱借自己进入上海外国人的社交圈?甚至将来借自己进入美国,成为潜伏间谍?
如果判断正确的话,Dusty打算先配合着演一会儿戏,让章碧萱吃到点甜头。他自认为自己这个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应该可以把小丫头玩得转的。但是他也下了决心,绝对不伤害她。
不由自主,他又想到了碧芝。要是能单单纯纯地碰见单单纯纯的碧芝该多好啊。可是,以自己的身份,真的能对得起干干净净的她吗?
碧芝应该是单纯而干净的吧?Dusty忽然又没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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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写那一句,给我留出来无限可能哈:)
碧芝应该是单纯而干净的吧?Dusty忽然又没了把握。————最后一句是烟雾弹吗?难道不会说话的碧芝更是心里有数,比俩人都厉害???
先占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