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越来越严重。进入四月,美国已经有几十万人感染了。数字天天攀升,搞得大家有点麻木了。我一直在家上班,偶尔能和Dan见上一面。我知道他最近快要忙疯了,平时连电话都不敢打给他。见面的时候也时间不长。不过他会通过预定的鲜花和奶茶来传递一下问候。
工作室的休整基本完成,但是Dan完全没有时间去收拾。我去过几次,除了稍加整理之外,也不敢乱动他的东西。在一片散乱的寂静空间里,我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孤独。Dan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新沙发和新毛毯,温暖地静立在那里,又给了我一丝安慰。尤其是上面的两个枕头,像是两张未来的船票一样,给我很多期待。
我又想画画了。
支起画架,放好白色的画板,我拿出来Dan的黑管,放在枕头上。高高的窗口投入的几缕阳光正好洒在沙发上,把纺织品和黑管的细节烘托出不真实的鲜活。我决定画这样一幅静物,希望画出来黑管无声的诉说和毛毯绒绒纤维里隐藏的思绪。
“给我一点时间。”
Dan的话在我耳畔响起。每当他问我要时间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有些难题前单打独斗。而这样的时候,他并不是要时间来解决问题,而是要时间来解决自己的思路。除了给他时间之外,我也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我画了一会儿,Robert打电话给我,看着他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出了,我很意外。
“嗨,Sam。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蕾蕾一直有焦虑症。她最近喝酒喝太多了。我是说......前几天喝到送医。她被父母接回家了。”
“怎么会这样啊?她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就是问问,你可不可以常常去看看她?她开始看心理医生和吃抗焦虑的药。我很担心她。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想......这个时候亲人和朋友的陪伴也许是治疗的重要一环。”
“当然当然。谢谢你告诉我。我会去的。”
放下电话,我真的是感慨得很。蕾蕾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她非但是功课好,而且是身上有一股子劲头,让她在人群中很耀眼。但是这几年她名校毕业,进入人人称羡的公司,却整个人慢慢黯淡下来。她总是带着小疲惫、小焦虑。万幸的是她遇到了Robert,而且好在她父母没有反对,这才是她起起伏伏的情绪里最为安定的一个依靠。
我由此想到了Dan。自从他对我承认了忆帆是他姑姑之后就没了下文。当然,他最近是太忙了。但是我不由得怀疑,自己还不是他的“依靠”。我们相差八岁,平时在一起并不觉得有那么大的差异。可是想想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上小学了;我上小学的时候他正是青涩少年,是不是已经有了第一个女朋友?而我在二八芳龄的时候,他就开始跟着妈妈在商海浮沉了...... 我妈总是嫌Dan大我太多,是不是也有一定道理?这八岁的距离,会不会让他总是把我当个孩子来看?
我望着画布上的几个色块,觉得今天不会有什么进展了。于是我开车回家。在路上给蕾蕾打了一个电话。
“嗨,你怎么样啊?”
“Sam!我还好啦。是不是Rob打电话给你了?”
“是。他很爱你。”
“我知道。最近有点乱。过几天咱们出去走走吧?我都快闷出病来了。”
“好啊,过几天我去找你。”
我在一条街之外停好车,慢慢地向我的小出租房走去。刚刚拐过街口,我就看到Dan的车子停在车道上。车窗开着,他靠在椅子背上,睡着了。好久没见到他的“真人”了。他看起来比zoom上更加疲惫,人也瘦了。
正在我琢磨着不知道他来了多久的时候,房东阿姨戴着大口罩,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她开门的声音把Dan吓得跳了起来。
“哎呀,你找谁?说过的不可以停在车道上!”
“噢,对不起,我马上走。”Dan慌乱地把口罩戴上,然后一眼瞥见我,笑了出来。
我看着他把车子倒出去,在路边停下,然后下车向我走来。正当他揽住我的腰,想隔着口罩啄一下我的脸时,房东阿姨又叫了起来:“社交距离呀!这样随便是要扩散病毒的,晓得不啦?哎呀,小句头......”
Dan的眼睛在黑色的口罩上挤出来一个酸爽的形状。然后他看看表,说:“我路过,想来看看你。但是时间不够了,我得回去开会。要不,明天再约?” 他从车里拿出来一盒点心递给我,拍了拍我的脸,上车开走了。
我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车远去,心想,明天他估计也会很忙吧?
回到我的小窝,摘口罩,刚刚喘了口气。房东阿姨就打电话来:“Sam啊,我们决定疫情期间还是不再出租了。我们家有老人的呀,要严防病毒的。我会出一封信给你,一个月哈,你再找地方吧。”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就是刚才的一幕刺激到她了?现在大家的神经都绷的这么紧吗?
正在我消化这个突发事件的时候,我妈打电话来,又一次劝我搬回家去住。她和爸爸都对我一个人在外面不放心。我想了一下,也好,反正现在上班都在网上。而且我需要多存点钱,如今酒吧已经无法开门了,我的备用金库消失了。为了将来自由度大一些,我接受了我妈的建议,决定投入她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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