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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同志 - 也许我不是爱情的好样本

(2021-06-12 09:36:21) 下一个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璃子捂着眼睛大叫。小微闻声凑过去,慌张地问:“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了?子手捂眼睛,用下巴示意前方。小微抬头,看见沙维尔(Xavier) 风度翩翩地进了商学院的休息室。

 

小微哭笑不得,打趣道:“又被晃着了?下次戴副‘防沙维尔魅力四射镜。”璃子拿下双手,远远地盯着沙维尔,轻叹道:“Isn’t he gorgeous? ” (他太帅了,难道不是吗?)

 

小微轻笑,接着做作业。璃子是日本二代移民,在温哥华长大。天性自由奔放的她,很小就成功地粉碎了爸妈想把她培养成日本淑女的梦想,长大之后对热情四射的南美男子更是情有独钟。

 

说实话,沙维尔的确是个美男子,个高略瘦,略卷的金发随意又潇洒,浓眉之下是一双深邃的棕色眼睛,一笑起来,牙齿洁白而又整齐,整个人散发着俊朗和温暖,与那些西班牙裔的影星也不相上下。

 

璃子在商学院开学的第一天,就被沙维尔深深吸引。之后她创造了很多‘邂逅’的机会,加以目不转睛的深情凝视,爱慕之心昭然若揭。可惜沙维尔似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报以的总是礼貌而文雅的笑。

 

漂亮开朗,从小到大身边男孩子不断的璃子,通常信号放出去,对方总有些主动的回应。这一次实在是匪夷所思。璃子被搅得寝食难安,更是无法专心学习。几周下来,为了挽救濒于荒废的学业,她决定孤注一掷,某个周末向沙维尔问个究竟。

 

周一小微在休息室见到璃子,从塌陷的背影已预料出问责的结果。璃子见到小微不觉红了眼睛,勉强笑笑,说沙维尔在南美已心有所属。小微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说,我们中国人有种说法,情侣之间要讲缘分,也就是这里人说的化学反应,不可强求。

 

璃子似乎充耳不闻,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在网上搜西班牙裔女明星的照片,边搜边问,你觉得他的女朋友会不会像这个明星,像那个明星?搜了一段时间之后,她自说自话地断言,沙维尔的女朋友一定像当红的影星佩内洛普·克鲁兹

(Penelope Cruz).

 

运营管理课上,教授要求同学们分组搞一个优化模型。璃子拉着小微,沙维尔,又找了两个同学组成了项目小组。一个同学通过关系,联系了一家位于魁北克北部生产冰球杆的厂家。沙维尔租了车,带大家去球杆厂参观并搜集数据。

 

车内狭小的空间缩短了同学们之间的距离,一路上大家谈笑风生,沙维尔尤为放松,连连讲了几个笑翻全场的笑话。璃子见缝插针,问沙维尔的国内女友长得像不像佩内洛浦。沙维尔似乎有些被惊到,很快顺势讲了个笑话就把话题转移了。

 

参观一切顺利,回程时却大雪纷飞,两个小时的路开了四个多小时,回到蒙城时已是深夜。沙维尔开车把大家依次送回家,璃子住得远,是最后一位。

 

第二天一早,大家收到璃子的电子邮件,说昨晚太累了,我和沙维尔送完你们,一回到家就睡着了。小微没有多想,因为自己也是回到家便倒头大睡。结果,有好事者对“我和沙维尔一回到家就睡着了”一句进行圈点,要求璃子和沙维尔多加解释。

 

小微看了大笑,看样子大家都看得出璃子对沙维尔的小心思,所以拿这个梗来说事儿。果然,璃子很快跳出来澄清事实,说大家是各回各的家,各睡各的觉,居心叵测者想歪了鼻子,后果自负。大家又起哄让沙维尔表态,沙维尔半天不反应,最后没头没脑地回了句“如果真如你们想象,生活将会如此容易”,就没了下文。

 

几星期后,优化模型展示,小组人员轮番上阵,最后以沙维尔演示他编的优化小程序压轴,反响甚好。

 

为了庆祝胜果,璃子邀请大家去她的公寓看日本恐怖片Ring (午夜凶铃)。已经开演了,沙维尔才来。整场下来,看得大家毛骨悚然,剧终也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璃子让沙维尔讲笑话,帮大家舒缓一下紧张情绪。沙维尔信手拈来,一个笑话正讲得起劲,突然听见璃子大叫,“沙维尔,你怎么穿着一双粉袜子?”

 

沙维尔一惊,转而一笑,说:“来比比,谁的袜子有我的粉袜子漂亮?”璃子一边喊着“大家和粉袜子照张相!”一边跑去拿了相机,噼里啪啦地开拍。沙维尔翘高了脚,大家笑作一团。

 

照片洗出来,璃子给每人发了一张。发给小微时,璃子拧着眉问小微,你说沙维尔为什么会有粉袜子?当时情人节刚过,是他给女友佩内洛普买的没来得及送,还是佩内洛普故意开玩笑,给沙维尔买双粉袜子穿?

 

小微不以为然地说,这里的人有‘男篮女粉’的风俗,很多国家没有,譬如在中国见到小男孩儿穿粉袜子,也不是不可能。璃子还是眉头紧锁,说,关键是他既不是小孩儿,也不在中国呀!

 

小微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眉毛也跟着皱起来。粉袜子背后的沙维尔,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但不知为什么,小微觉得他浓眉下的那双棕色眼睛里,有她没见过的淡淡忧郁。

 

再次见到那忧郁神情,是大考之后的一个午后。考试刚结束,平时熙攘的休息室空空如也。小微去储物箱拿东西,走进去,才发现沙维尔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目光忧郁地望着远方。小微故意加重了脚步,走过去,笑笑说,你没事儿吧?沙维尔收了目光,问小微,忙吗?不忙坐坐。

 

小微坐下来。沙维尔讲起他长大的那个南美小镇,讲起在镇政府居要职的爸爸和在中学里教艺术的妈妈,讲起他如何离开小镇到首都去读大学,工作几年后又如何辗转来加读研究生。

 

午后的阳光照在沙维尔英俊的脸上,他浓眉下的眼睛愈发深邃。故事讲得温情舒缓,语调中却有种莫名的忧郁。小微被这淡淡的忧郁情绪所笼罩,之后数日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故事里没有任何悲伤的情节,而那忧郁却实实在在地悬浮在那个午后的斜阳里。

 

来自俄罗斯的叶琳娜喜欢摄影,新近换了相机,说休息室的阳光最适合拍摄,所以整天在休息室拿同学们做实验。叶琳娜从不摆拍,同学们各行其是,她就自顾自地找机会。结果拍得还不错,小微很喜欢给自己拍得那几张,觉得拍出了真实的自己。叶琳娜有种理论,说人在不经意间,才能体现本我。

 

璃子对给自己拍得还满意,对沙维尔的几张却意见很大,说挺快乐挺温暖的一个人,怎么给拍得愁眉苦脸的?小微想起沙维尔与自己长谈的那个午后,空气中的淡淡忧郁再次笼罩着她。

 

小微便说,也许沙维尔也有忧郁的一面。璃子一听扭头就走,嘴里嘟囔着,你到底是我的朋友还是叶琳娜的朋友?

 

暑假过后,新生入学。璃子很快就和很多新生打成一片,包括颜值颇高,非常活跃的贡萨洛。贡萨洛也来自南美,经常和沙维尔凑在一起说西班牙语,璃子虽听不懂,还是常常跟他们混在一起。

 

不久之后,璃子和贡萨洛晋升为男女朋友,坠入爱河的璃子不再关心沙维尔的女朋友长得像谁。偶尔两人闹了别扭,璃子就跑到沙维尔面前哭诉,沙维尔就会找来贡萨洛说合,一幅兄长的架势。

 

两年的商学院生涯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毕业季。沙维尔在国内拿了个很好的职位,决定回国。璃子在蒙城找了个临时工作,等贡萨洛毕业。转年二人结婚,一起搬到阿省的石油基地。

 

小微像很多同学一样,毕业后搬到就业机会多的多城,开启生活的新篇章。大家天各一方,开始还有些来往。渐渐地,日子被工作,成家,生子填满,校园生活就有些渐行渐远的意味。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毕业已有十个年头。留校的同学组织十年聚会,报名参加的多是留加的同学。璃子新近又生了baby,和贡萨洛无法成行。小微在欢迎晚宴上,非常意外地见到了沙维尔。

 

十年后的沙维尔,英俊中又加了些成熟,笑容中仍透着那熟悉的温暖。不见的是那曾有的淡淡忧郁,整个人也似乎因此而开朗了。

 

小微正在思忖他的变化,见沙维尔端着酒杯过来寒暄。很显然,沙维尔飞了近二十个小时回蒙城,是本次聚会住得最远的同学。沙维尔问小微的生活状态,小微拿出和先生孩子的全家福照片给他看。沙维尔赞不绝口,说多么幸福的一家人。

 

说到自己,沙维尔语出惊人,说我和我的partner (生活伙伴)在一起好几年了,本打算和他一起来,介绍给同学们认识,结果他临时工作出状况,走不开。

 

 * Picture credits to the rightful owner.

小微嘴上说着下次还有机会,心下却暗自吃惊。两人约好了第二天下午喝咖啡,便继续和其他同学叙旧。 

 

午后的咖啡屋,沙维尔如约而至。浓眉下的棕色眼睛清澈明朗,曾有的淡淡忧郁真的如同空气般蒸发掉了。沙维尔拿出手机,说昨天没来及给你看路易斯(Luis )的照片。小微接过手机,跳入眼帘的是个比沙维尔略长的男子,浓眉短发,一幅成熟睿智的样子。后面几张是两个人的合影,和谐而温暖。

 

小微真心地说,真替你高兴。沙维尔笑笑,说这么多年才鼓足了勇气终于出了柜。你记不记得咱们同学彼得?这次没来。你知道我上学的时候多羡慕彼得,他的同性恋身份写在脸上,挂在嘴上,是个不用遮掩的人。

 

我那时候总觉得自己生活在谎言中,多高兴的事情也不能让我完全放松,好像这个谎言永远包围着我,随时可能被揭穿,那种恐惧无处不在。

 

记不记得我给你讲过我在小镇的生活?我高一交了第一个女友不久之后,就认识到我似乎对男同学更感兴趣。知道爸爸对同性恋的态度,我有意识打压自己的想法,很快换了女朋友,希望第一个女朋友是我不喜欢女孩儿的原因。

 

和第二个女友火速分手后,我知道自己无药可救,考大学时特意考得远远的,逃离父母。

 

首都对同性恋还算容忍,我在大学里还颇交了几个男友。一年暑假回老家探亲,小镇里发生了几起对同性恋的暴力行为和由此引起的同性恋自杀事件。我再也坐不住了,很快参加了同性恋热线服务,疏导精神上近于崩溃的年轻人。

 

这无形的炸弹在家里燃爆,爸妈从中读到了儿子的秘密,爸妈看我的眼神不再一样,妈妈的更多是担心,而爸爸的则充满愤怒。

 

之后,我一连数年没有回家,因为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父母。再一次回乡是咱们毕业后。妈妈生病,医院里下了病危令。也许是因为我的到来,妈妈有幸转危为安。

 

妈妈私下里跟我说,这次生病让她感到,人的生命多么脆弱。很多事情不能勉强,只要我快乐就好。记得我当时抱着妈妈嚎啕大哭,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恐惧一泻千里。

 

妈妈对我的接受着实令我宽心,最难的是爸爸这一关。爸爸眼里的愤怒虽不像前几年那样熊熊燃烧,但也绝没有熄灭的意思。一点儿不顺心的事情,就会让他大发雷霆,三个人能坐在一起吃顿平和的晚餐已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家里周末早上去爬山的传统,从那个无形炸弹爆炸之后,就没人再提起过。

 

妈妈再次病危,一手拉了我,一手拉了爸爸,让我们看墙上她早年画的画儿,问我们两幅有什么区别。是那种装饰画,区别不大的那种。我和爸爸看来看去,也没挑出很多大的区别。妈妈气息微弱地说,你们父子就像这两幅画,共同点多,不同点少。以后的生活要多看共同点。妈妈还留下遗愿,让我和爸爸继续周末爬山的传统。

 

送走了妈妈,我和爸爸迎来第一个周末。我们穿戴整齐, 一路安静地爬上去,没有交流。坐在山顶,也许是视觉效应,我的心感到宽大很多。我和爸爸谈起世界杯足球赛的入围赛,爸爸是个老球迷,就这样我和爸爸的关系逐渐改善。

 

这么多年,我们的禁区仍是我的性取向。我们都懂得巧妙避开,想让爸爸完全接受,也不容易,我也不再奢求了。

 

后来我碰到路易斯,在他的鼓励下,我对外也正式出了柜。出柜的过程是艰难的,但出来后的感觉真好!

 

讲到这里,沙维尔眼里充满了泪水。小微这里也有些唏嘘不已。谁曾想过漂亮温暖的沙维尔曾有的这般痛苦和煎熬?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拥抱道别,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只希望沙维尔和他的爱人同志(路易斯也好,后继者也好),能安静坦然地过他们想要的生活。

 

生于自然,长于自然 – 愿天下所有的爱人同志能过上自然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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