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长篇小说:《离离缘》D

(2022-12-14 09:05:12) 下一个

长篇小说:作者马儿

                                      离离缘

                                          D

       它们变幻了面孔又来了。

       它们从遥远而深遂深遂的地方来,那个地方空洞、渊暗、无底、没有止境,但是,却阴凉而黑茫茫没有出处,也无边无际。它们如同一个虚拟世界中的飘浮物,相互间有距离也有关照,不声不响永无止息地、静态地、消然地来到你的眼前,它们类似卡通画面中的鱼群,疆硬着、刻板着、源源不断地从一个端口涌来,在一个似窗口又非窗口的地方,以同样的色彩,同样的大小,同样的面孔,出现,出现,重复,重复。那是经验中的宇宙吗?那是幻觉世界中的虚无吗?那是真实的梦境吗?它们是谁?你又是谁?你们都置身何处?

       她从虚落落地发问中醒来,没有底气地睁开了眼睛,一时间认不出周围世界了。

 

       遥遥走向社会的第一份职业是在一家婚育学校任教。很奇怪一个未婚的也没有恋爱经验的女孩子却成了婚育学校给那些要结婚的男男女女们讲课的老师。遥遥一直对自己和母亲当初的这个决定匪夷所思,其实还应该有更理想的选择,况且她们有这个条件。当然工作不忙,每周最多三节课,也不用怎么备课,上课可以放幻灯片,可以放一些录像带,需要讲解的只是一些挂图,还有一些生理和生育常识。

       去婚育学校是遥遥不太愿意的,这是什么不明不白的地方呀,都不好意思给同学朋友解释你在干什么工作,说了半天,要不就是别人不明白,要不就是别人奇怪地笑起来。可是遥遥的母亲劝说她一定要去那里,母亲说,市里刚刚开办了这家婚育学校,所有的设备全是新购置的,很先进,教学楼办公楼宿舍楼全是新的,现在能分到房子多不容易,再说人员也都是新组织和调整的,人不多,人际关系也不复杂,你读的妇幼保健专业,去了也是对口的,工作又轻闲,多好呀。这是母亲的理想。遥遥一想到她的很多同学在单位里住在十个八个人的宿舍里,每天白班夜班忙得半死,像遥遥这样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人,找一个轻闲的地方倒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母亲到底是母亲,对自己的女儿是看得很清楚的,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最好不要一下子就跳进复杂的生存状态中,那会大大打击和扭曲一个女孩子天性中有待成长和成熟的东西,变得怪异。母亲安排不了自己的人生,她却要来安排女儿的人生了。母亲通过父亲一些同事的关系,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这个问题,父亲还不明所以,他只说,遥遥一个女孩子跑到婚育学校当老师,不太合适吧。母亲把这话转给遥遥的时候,母亲还特意交待说:别理他。

       来听遥遥讲课的都是刚刚领取了结婚证的年轻男女。

       遥遥开始有些自己不好意思,匆匆地讲完了挂图,就急着放幻灯或录像,然后是参观人体生殖模型。挂图陈列室中赤裸的男体女体,内部生殖结构以及外在的生殖器官,赫然地展现着的时候,有的男人比女人还要羞涩,他们变得不太敢正视了,脸也发红,说话口吃,视线飘乎不定,只作着快快逃出去的打算。看幻灯和录像的时候,因为课室里黑暗,窗帘关闭,大家显得十分安静,没有一点声音,而且就因为课室里的黑暗,那些男女们就会相拥着有点亲密,等灯光突然打开的时候,你会看到他们的身体匆匆闪开,神情极不自然地笑着,谁也不敢看就急着出去了。参观生殖器官模型的时候,基本上就剩下了女人们,遥遥会给她们慢慢地讲一些常识性的保健知识,都是女人,遥遥也不紧张了,对那些人体生殖方面的结构讲得层次分明清清楚楚,就有女人们问遥遥,她们说,你这么年轻,还没结婚呢,怎么就懂这么多东西?遥遥每次都要哭笑不得地解释说,我学的就是妇幼保健。就有女人叹着气说,哎,我们做女人,可我们连自己的身体也不懂,那里还懂男人?

       遥遥的工作只有这些内容。可是遥遥后来在讲课讲到如鱼得水的时候,又涉及了一些性心理方面的书籍,关于性目的方面的变异、性心理症患者、性体系的发展、生殖区的首要性与前期快感、性无能与随落、处女禁忌与女性的婚前与婚后生活……等等。遥遥涉及到这些知识并不是她自觉的一种行为,而是她在工作中遇到了学员的疑问和寻求帮助的咨询,她不知不觉地就肩负起了心理医生的角色。

       来婚育学校听课的什么人都有,有刚领了结婚证尚未办婚礼的,有正准备领结婚证的,也有未婚同居的,也有刚刚已婚却有了问题的。总之年青者居多,上了年纪的好像从来没有问题,遥遥一直不明白上了年纪的人们有了问题又是怎么解决的呢?大部分人是来听完了课就回去自己解决一切问题去了,遥遥这个老师当得极为不需要负责任。可是有一天,就有一对夫妇,曾经在婚前听过遥遥讲课,可是在婚后,他们出现了问题。在他们的初夜之后新娘无论如何也不让丈夫再接近自己了,十天半个月之后不行,半年之后也不行,每次新娘都要哭,但每次新娘都要哭着说她是爱丈夫的,是真的爱丈夫的,可是她不愿意他碰她。他们来找遥遥。这是新娘的主意。

       遥遥听完了变得一头雾水,这个案例遥遥既不能从理论上来解释,也无法从实践经验来解释,她自己就是根本的无知者。遥遥找来了永虹,可是永虹也是根本的无知者,两人像一对低能的傻瓜,胡乱地说了一些什么,当然那对夫妇一定是极度失望地走了。他们后来又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解决了吗?还是让这个问题困惑了一生?

       这个悬案至今都会在遥遥的脑子中不经意间就闪现出来,今天的遥遥当然是知道了那对夫妇遇到的无非是一个处女认识与禁忌之后带来的婚姻问题。

       有研究说合卺时的献身与童真的夺取,有时可能促发女人对男人的古老恨意。奥地利剧作家、小说家士尼兹勒的小说《来森柏男爵的命运》,也许值得一述:有位风流成性的女歌星,她的情人在一次意外中丧生,濒死前咒诅下一个占有她的男人不得好死,用咒语重新赋予了她一种新的童贞。

       其后一段时间里这个女人深受这种禁忌的威胁,不敢纵情。后来她爱上了一位歌手,想方设法地计划着把自己的初夜许给追求她多年却从不成功的来森柏男爵,只为了转嫁那个咒语。果然那个咒语应验了。当来森柏男爵喜出望外地占有了她的时候,却得悉自己何以能有这样的好运,他竟然被吓死了。还有一个《处女之毒》的喜剧,讲述一位朴实的农村少年不愿意去娶他的心上人,观念中对于一位处女的恐惧,使他反而赞成她去嫁给另一个男人,一心只等她变成寡妇,不再危险,他才敢娶她。

      这些表现无非是想说明:处女因为性心理尚未成熟,面对着引导她跨入性生活的男人,不堪承受。那对夫妇之间的问题恐怕也是这个问题。

       今天的遥遥在经历了许多的人与事,经历了爱情,经历了性之后,对这个问题是有个非常简单明了的答案的。可是当初这个存在了几千年的问题在遥遥看来简直就是下一个世纪中才要来临的问题了。这有点像张爱玲的小说《沉香屑  第二炉香》里表现的另一种关于处女的事情。可是怎么解决呢?张爱玲来了也不行。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遥遥才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婚育学校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遥遥开始跑图书馆查阅资料,阅览室里多的是报刊杂志,《家庭》、《爱情、婚姻、家庭》、《家庭与生活》、《生活与健康》,可是这些报刊杂志中关于家庭的文章,关于婚姻的文章,关于男人女人的文章,看起来大篇幅大版面似乎很是热闹铺展着人生世界里真实的生活画面,很多人物和事情全写得有头有尾,合情合理,而且看完了你还会生出许多悲天悯已之情,叹息不止。但你若想真正找到一点能说到点子上的东西,有用的东西,找到能解决一个人灵魂深处困惑问题的答案,那是真正的痴心妄想。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那这些书还有什么用处呢?除了像口水似地泛泛的做人之道外,还能告诉你什么呢?遥遥能拿这些东西来给她的学员们讲吗?有什么意思。遥遥的良好感觉让她从这里跳开了,她开始涉及了一些性心理方面的书籍,关于性目的方面的变异、性心理症患者、性体系的发展、生殖区的首要性与前期快感、性无能与随落、处女禁忌与女性的婚前与婚后生活……等等。    

       可是这种充分的理论准备对于遥遥和她未来的情感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却是一点点的帮助也没有,甚至就在她读完了大量的此类书籍之后,依然不能够十分坦然地在男孩子面前面对婚育学校里的生殖器模型。遥遥只是在熟悉了这些知识以后,对父母的婚姻问题找到了依据而已。只变得会分析别人的婚姻与性生活而已。

       有一天遥遥正在上课,她正站在人体生殖器的模型中间,那些真人似的大腿、肌肉、会阴、毛发,那些踝露着的暗红色的大小阴唇、有空间的阴道,那些挺起或不挺起的阴茎、睾丸长长短短陈列着。遥遥带着几个男人女人正站在模型中间,正在讲每次都要重复的生殖结构,以至遥遥有时候会忽地生出些厌烦来。这一切多么无聊啊,对着一些活人讲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就长在他(她)们身上,他们自己难道还搞不清楚吗?他们自己去摸一摸也能弄明白嘛!先前没有婚育学校,那成千上万的人们不也照样结婚、生育、行房事?这还需要讲什么课?这是人的本能嘛,就是最低级的动物也懂交配。不用教的。这种事天生就会,你只要把一对男女放在一个世界里,他们会生孩子的,他们会。当然会做也不等于就做的有趣味,做的那么高级,高级到连带上心理感受和精神需求……真是越搞越复杂了。有时候遥遥和永虹也会发劳骚。

      遥遥穿行在这些陈列古古怪怪东西的课堂中,突然有人在外面连连叫着:

      遥遥,遥遥。

       楼道里是李强和另一位遥遥没见过的小伙子。他们突然出现在人体生殖器模型的陈列室门口,让遥遥感到萃不及防。遥遥当时的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一种周身发烧的感觉令人炫晕。遥遥难为情地想,天哪,他们怎么要来这里?倾刻间,那些人体生殖器的模型仿佛变得硕大无比,鲜红无比,暴露无比,丑陋无比。它们肆无忌禅地展示在那里,让人不能轻松。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再也没有比站在这一堆东西当中让人难堪的事情了。年轻的女孩子遥遥,站在这么一堆平日里难入人眼目的东西当中,站在男男女女者当中,似乎在眉飞色舞地讲解,言传身教的样子是个什么形象?更何况李强自己是第一次来,他还带了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来找遥遥?

       遥遥匆匆地解散了她的学员,遥遥匆匆地就出来了。遥遥看到那个身穿制服的男孩子很英俊,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

       李强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建国,他在税务局工作。

       李强说,这是遥遥。

       年轻的差不多少不更事的男孩子女孩子,三个人就站在那个人体生殖器官陈列室的门口聊了起来。这是一个十分荒诞的情景,充满了滑稽、刺激、色情、肉欲、赤裸,充满了真实、假象、矛盾、直接、突然,也充满了扑面而来的性感与生命力。这是一个多少让人难堪到不知所以的场景,这个场景一直跟随着遥遥的记忆,经常不断地出现在遥遥的脑子里,也经常不断地被遥遥讲给永虹听。三人聊天的时候,遥遥晃晃忽忽地思绪不定,虽然她可以面对学员侃侃而讲,那是因为大家都不认识她,而且上完了这一次课也许永远都不再见面了。可是这两个人不同,遥遥跟他们之间的情况完全不同,遥遥此刻知道他们以后会有很多相处的时候,他们会怎么看自己和这样一个工作环境?遥遥的思维七想八想,就无法集中精力了,说话也是东一下西一下的乱扯。

       那两个人神情更不稳定,他们的目光也像总是被陈列室里的什么牵引着,总是不自觉地就要用余光飘一眼,看的时候目光是飞快的,闪烁不定的,面部肌肉紧张,表情极不自然。他们太年轻,他们还都没有学会掩饰内心世界,他们还需要漫长的岁月才能磨练出一番处惊不乱的镇定。而此刻,那情景简直就像三个贼人,各自心怀鬼胎,怕让别人知道可偏偏别人已经知道了。

       大家尴尬着,非常没意思。

        遥遥说我们到办公室去坐吧。

        好。好。两人抢着回答。

        离开的时候,遥遥听到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遥遥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结果是三个人都笑起来,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的时候让大家都觉得轻松多了。

       建国那时候热衷于摄影,是一个典型的发烧友,用不多的工资增添了摄影器材,整天想着的就是要拍摄出非同凡响的作品,他要拍日出、朝霞,他要拍落日、晚霞,他对于早晨和傍晚的太阳有着自己的理解,说出它们为什么不同,特别强调色彩感觉,这让遥遥他们听得新鲜有趣。建国有时候为了拍日出,他会在凌晨起床,花两个多小时爬到老爷山上去等待日出。那个老爷山在西域城市里是非常知名的一座山,山的阳面长满了各种高原才有的植物、花卉、树木、灌木林、野菜、山藤,而山的阴面却长满了青石、悬崖、峭壁,山路奇岖。老爷山每年夏季,那个高原最好的季节里,就有民间的艺人们举办花儿会,男男女女脸上充满欣喜而期待的笑容,穿着少数民族服装,撒拉族、回族、壮族的服装色彩艳丽、古怪新奇、装饰品笨重而华贵,艺人们从县城来,从乡间来,从忙活的家田中来,从赋闲着的家中来。他们没有多少学问,也不认识多少汉字,可他们会唱。艺人们是一代代言传身教着将花儿的精髓部分保留下来,再把自己的情感体会一点点渗透进去,把那些民间流传的凄美爱情故事以口头文学的形式越来越编辑的引人入胜,耳目一新,令人为之心动。花儿会就是男人和女人们各自扮成有情人,扮成恋人,扮成有情有意者来对唱,唱词中充满了试探、挑逗、向往、憧憬、请求、失望、绝情以及威胁,充满了全部的爱情绝招。男人女人平日里收敛着的打情骂俏的情态举止全在花儿会上被人们光明正大地表现的淋漓尽致,发挥的尽情尽性,最佳男女会被选举出花儿王和花儿王后。花儿会上听众成千上万,比如今的港台明星的追星族们毫不逊色,每听到艳情处,大呼小叫不绝于耳,口哨吹得满山遍野地彻响。

       每年一次的花儿会都将爱情的声音留在了这座山上,越聚越浓,以致让山上所有的生命物质都充满了灵性,充满了情义。

       这是一个有情有意的老爷山。

       建国就特别喜欢这个老爷山,喜欢在老爷山上等待那个让他惊喜的日出时刻到来。每每是半个多月才有可能等到一次令人满意的时刻,已经让他欢喜不已。

       在他的建议下,那个初夏的清晨,天色还灰蒙蒙的,外面有点点清凉,有点稍稍的冷意,几个朋友们就相约着要去爬老爷山,去看那个被建国描绘的高原上升起来的太阳。大家嘻嘻哈哈地说笑着,穿行于花卉、树木、灌木林、野菜、山藤间,穿行于奇曲山路上。几个男孩子就在这空山野岭中模仿起了花儿中的唱段,可是没有一个女孩子接腔,女孩子们也是笨得真不会,他们只好自己爱自己地唱完。大家就笑。为了抄近路,建国带着走了一条坡度很大的石路,在女孩子们的大呼小叫中,男孩子做起了护花使者,必要地段需要牵手。李强毫无疑问是要留给枫的,枫就不肯松手,一直一直地抓着,极度开心,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遥遥被建国牵住的时候,她的整条手臂出现了异感。

       在她的记忆中,她连父亲的手都没有牵过,也许牵过?很小的时候?在她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很严肃的,小时候不记得了,大时候父亲从来没有拥抱过她,就连摸摸她的头发或者肩膀什么的都没有。有一次周末,她从学校回家,可是乘坐的公交车坏在半路上,司机修了很久的时间,回到家已是晚饭之后了。母亲已经吃过晚饭,以为他们都不回来吃饭了。父亲先遥遥到家,没有吃饭。遥遥到家的时候,非常非常饿,父亲的饭正吃到一半,父亲将碗推到遥遥面前说,要不你先吃了?我等你妈再做。遥遥楞了一下,她看到父亲有点微笑,心里动了动,就毫不犹豫接过父亲的半碗饭,父亲笑了,又挟了菜给她,遥遥心里一时间也不知是感动还是激动,眼里的泪花一闪一闪的。这是遥遥记忆中能够记住的父亲唯一的慈爱举动。再以后她就很快长大了,长的不需要父亲也不需要母亲了。像今天这样她被男孩子关爱地呵护着牵住手却是第一次,整条手臂有发麻的异感,这跟她小时候同男孩子扭在一起打架不一样,跟拉拉扯扯也不一样。遥遥觉得手臂已经不像是自己的手臂了,沉重如钢铁,非常不自然,所以一等跳过危险地段她立马保持出距离,而且一脸通红直到脖子,从没有过的神色和情态。

      永虹看到了,给遥遥一个鬼脸。

       其实大家都看到了。

       建国说,他以后要到沿海地方去拍照,最好能在那里生活,他要去拍大海边升起的太阳,那才是最让人心动的日出,高原小城里的日出永远也不会有大海的气韵,他强调着一个气韵,活像海边的太阳是另一个太阳,他在给大家讲自己那种想像的时候,感情充沛有点夸张,还用了诗意的句子。可是非常遗憾,建国的那份愿望至今也没有实现,他现在依然生活在那个高原城市里。倒是遥遥走了,远走高飞,她走过了丘陵地带的内地山区,她又走到了江边上的沿海城市。不走的人从来就是一直都停着,而不停地走着的人从来都是不停地走着的。人生的路究竟是生前就画好了的还是画好了才要走的?没有人能明白。她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就去看过日出,她还写信告诉所有朋友们她眼里的海边日出是什么样子。她写给建国的信中描述的最为详细,可是所有的朋友都给她回了信,表示羡慕,偏偏就建国没有回信。建国有点受刺激。人自己对自己的设计是没有太多用处的,只能是努力和安慰而已,只能是理想而已,而命运总是阴差阳错的给每个人不同的设计,设计得你乖乖跟着命运走,你不服也得服。

       所以叫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天命啊!人命也是天命!

       可了不得!

        他的到来给遥遥和永虹的生活中增添了其它的色彩,建国的到来似乎又标志着遥遥他们那个朋友圈子的再一次扩大。李强就和建国常常来找遥遥和永虹玩,枫也来。

       枫有一次说,遥遥,建国早就认识你。

      遥遥说我刚认识他不久,李强带来才认识的。

       枫说,咦,建国说他在图书馆经常见到你,他说他知道你是谁的女儿。

       遥遥想了想,怪不得这个人看着很面熟的样子,原来是在图书馆见过。可是他长得很像一个什么人?

       枫说,建国他妈就是省妇联的主任。

       遥遥一下子想起来他长得像他妈妈。遥遥的母亲跟他妈妈好像熟悉。

        建国喜欢摄影,还带来了另一个有摄影爱好的朋友小王。遥遥一看见小王就笑了,这个小王是图书馆的馆员,遥遥经常去自然认识,就是没有说过话。遥遥记得有一次,两人在楼梯上碰上了,也没说什么,对看了一眼,可是小王却一个趔趄几乎是要跌倒了,小王的脸忽地一下就红的像着了火一样。遥遥心里都要笑死了,回来讲给永虹听,永虹更是笑得说,那个人一定是想为你倾倒。遥遥再去图书馆的时候,小王的脸总是要一下子红起来,遥遥很是不以为意,时间长了,小王也自然起来。可是这会儿,小王却被建国带来玩,又见到了遥遥,脸哗地一下又红了。小王是个很腼腆的小伙子,性格内向,不太多话,参加在这班人中间,常常是让你觉得他在就跟不在一样。

       认识了这么两个摄影发烧友,那段时期里遥遥和永虹的宿舍里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照片,摆首弄姿,好不得意。这些照片十分漂亮,让遥遥一个长得漂亮又喜欢照相的女同学羡慕的不得了,常常央求遥遥能否通融一下摄影师为她也拍一点。可是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在做崇,遥遥一直也没为漂亮女同学帮这个忙。这些照片至今还收藏在遥遥的个人影集里,有一天遥遥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建国为她们拍了那么多的照片,而且还自己用药水冲洗、放大、加特技,照片拿到手里了,好像她们从来都没有付款,她们有过吗?建国他们是不是免费为她们拍了那么多的照片?遥遥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李强和建国总会在傍晚一起来玩,有时候小王也一起来。不知怎么,枫就变成了自己一个人来,来了有时候会碰上大家正在闲聊,她来了先抢白几句李强说好了的又不等她,害得她白白跑了一圈冤枉路之类的话。枫有点激动,说话的声音机关枪似地扫过。大家停下来听她的。李强开始还会讪讪地笑着解释几句,后来连解释也没有了。李强不再送枫回家。有一个周日,枫有一次来正赶上李强在遥遥和永虹这里吃饭,枫手里提了一大堆东西。枫一进门,看到李强先楞了一下,她这次什么也没说,放下手里的东西,并一件件摆出来,全是李强爱吃的食品。

      这些食品一件件摆放出来,仿佛这些东西也带着某种气氛,带着枫此刻的情绪,并且要打抱不平地成为武器,这些东西一件件摆得那几个人心惊肉跳的。李强万分尴尬,遥遥和永虹也尴尬起来。大家不知说什么好。大家只好不说什么。

       可是枫的眼泪落下来了。枫一句话也没说,就出了门。

       遥遥说,李强你快去把她叫回来。

       李强动也没动一下。

       遥遥只好自己跑出去。枫依然坚决地走了。

        枫走的最后一句话让遥遥糊里糊涂,枫说我懂了。

       也许恋爱中的女人是敏感的,枫已经懂了李强那么固执地不能唤回的一颗心已落何处。可是遥遥不懂,遥遥没能挽救枫留下来。

      遥遥回到宿舍,李强和永虹面对面坐着,永虹的脸上从未有过地出现茫然的表情,有点点傻瓜样子,李强似乎刚刚说过什么,只是因为遥遥进来而打住了,状态中还残留着一份激动。三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非常磨人,还有那堆枫带来的如同武器般摆放出来的食品,全都在折磨人并打击人。枫带来的食品,李强没有吃一样,永虹也没吃。遥遥说永虹快把它们吃掉吧,不然要坏了。最后是遥遥连吃带扔地在一周内才处理完了。

 

       不久之后,他们的话题又回到了谈论弗洛伊德、谈尼采、谈欧.亨利和杰克.伦敦、谈儒勒.凡尔纳、谈安东.德沃夏克、谈让.保尔.萨特、谈约翰.肯尼迪、谈西点.巴顿、谈毕加索、卓别林、梅兰芳、谈爱新觉罗.溥仪、谈冯.卡拉扬、谈英雄谈教养谈不朽的灵魂……这些话题其实是李强想引出来的,他的确想表现自己的才学。

       总是在谈论这些话题,好像在当时不谈这些不足以显示自己的深刻,被人说浅薄与无知是莫大的污辱。总在拚命表现自己的学问,而现在却反过来了,怕人说你深刻,这种深刻里有假扮的意思,所以每个人忙着要说我多没文化呀,我肯定浅薄,我哪有什么知识,我是白丁,百分之百的白丁啊。自嘲中却是掩饰不住的自得。

       极端。

       加进来一个建国,谈论就变得比先前更犀利更畅快。建国带有攻击性的言论飞扬拔扈地使大家耳目一新,李强的聪明就明显受到挤兑。大概因为建国爱好摄影,所以凡事都带着某种透视观,切入话题比较独到,但也有明显的盲目性。

       当然争执的面红耳赤的时候也是有的,可因为遥遥和永虹两个女孩子在场的缘故,又比较容易淡化矛盾,可是谁知道呢?也许正因为女孩子的在场才引起了男孩子之间的角逐心理?(待续)

 

本文为作者原创小说作品,如需要转载请联系马儿,谢谢!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