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姐干脆扭头看窗外。上海的雨水见惯了各色年轻女人的脸,可是像徐小姐肯这样干净留白的,确实难得,一下活了心思,像孩子看见白纸白墙,要动手涂抹,不能轻易放过。
水滴串成线,一次次刷下来。玻璃上的徐小姐一会儿眼睛变大,一会儿鼻子被拉直,几下里居然凑成一张完美的脸。霓虹灯是热闹惯的,舍出一处红,往嘴上去,像石榴剥开个口子,给徐小姐素而淡的脸作个广告,说这后面其实如何饱含了透亮鲜明的汁水,要拿牙衔了,不能错过。大家这样热闹,然而徐小姐并不领情,转头回来,大家一轰而散,多少有些暗淡。
唐远贞没话找话,说你不常做电车吧。徐小姐直接,说这样可以省些钱的,我那个地方,早点晚点回去没什么两样。两人又乱说些工作上的事情,也不瞧对方。唐远贞只看自己的脚,徐小姐考察自己的手。车子晃来晃去,手脚也配合的动来动去,像是在那里回嘴,对影成四人的热闹。
徐小姐突然弹起来,说坐过站了。唐远贞也起身,觉的自己有义务陪徐小姐下车。两人慌乱的挤下去,才发现,这一站错的有些远,过了桥,往回走一段路,算起来和当初走路并没近多少。
徐小姐撑不开伞,唐远贞脱下外套,罩住徐小姐,两人在雨里连蹦带跳,躲进一家铺子。唐远贞说这都是自己的错,里外折腾,害的你又花钱,又走路,还淋了雨,几处不好都赶在一起,真对不起。徐小姐说,这不能怪你的,这条路每天走,可是在电车上和在路上感觉完全不一样的。两人气喘,看了彼此,都笑。徐小姐笑的认真,从头到尾,可以看见牙。唐远贞想这笑旁人没有份,就是自己的,痛快的如同包场看了个电影。唐远贞说徐小姐我请你吃饭吧,就在附近,我自己也要吃的。徐小姐还是拒绝,只说谢谢你陪我下车,连累你淋了雨。
徐小姐试试伞,发现彻底坏掉。好在雨小些,徐小姐说我可以走回去。唐远贞说我送你。两人顶着外套,路上躲来让去,处处狼狈,其实不知道赚了旁人多少艳羡,感叹这一对,真是罗曼蒂克,有伞不用,偏挤在一件衣服下面共患难。
进了门洞,徐小姐说谢谢你唐先生,屋里乱的,不请你上去坐。唐远贞险的说,再乱还有你生病时乱,那样我也见过的。这话自然说不出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徐小姐低头转手里的雨伞,唐远贞看清徐小姐头上的发卡,原来要别在这里,心里打了图样,如同偷师得门手艺,是额外的惊喜。
两人说完再见,徐小姐进了屋,几处雨水已经不请而入,呼朋唤友。徐小姐忙摆上盆盆碗碗,雨水砸出各种响声,好像一大家子,用的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徐小姐蜷在自己床上,反成了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