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珍说我还是去看看佩玟。乔治说佩玟辞职坚决,我劝她留下,她不肯。你去也不会有结果,总统要讲话,古巴的危机不知道最后什么结果,也许真要扔原子弹。艾珍说我去找佩玟帮她收拾一下,乔治说不要急,先听广播,战争可能真的要来。战争吓不到艾珍,艾珍想自己在娘胎里就有战争,战争是常有的,年年有,月月有,这世界上最不稀奇的就是战争,可是佩玟,只有一个。
艾珍来到佩玟家,门是开的,佩玟在里面收拾东西,看见艾珍,说你来,我不惊讶。艾珍说你就不应该惊讶。艾珍说自己找找关系,帮佩玟在这边找一份持久的工作,这些话艾珍说过不只一次,可佩玟并不愿意。这次佩玟依旧拒绝,说不要麻烦,自己早点过去。艾珍想佩玟决心要过去嫁人,留不住的。
佩玟说也许要打仗,你不担心。艾珍说我做不了主的事情,我就不担心,我只操心我能做主的。
佩玟说我真是佩服你,想的清楚,我是多少有些害怕。佩玟打开收音机,正是总统讲话。
艾珍看佩玟打理衣服,说你是真瘦,应该胖一点。佩玟说不是现在时兴瘦的,都说瘦的好看吗?艾珍说那是他们,我不管,我只希望你胖一点。佩玟想艾珍说话就是这样,口气好像孩子抢个玩具说是自己的,却又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执著而幼稚,佩玟好笑又难过。
艾珍说新英格兰冬天冷,我猜你厚衣服没有带够,我这里有两件新的,没穿过,我穿有点小,你应该合身,我给你放进行李里。
艾珍听见哭声,以为佩玟被新闻吓到,说不会打仗的。艾珍干脆把佩玟拉过来,收在怀里,说什么都不用怕,还有我呢。
佩玟的眼泪涌 出来。艾珍把嘴压在佩玟的脸颊,好像这里才是泪水真正的出口,一定要封好方能止住。
佩玟觉出这气息熟悉,想起上次是头发,这次真的是嘴。总统在说什么,佩玟听不清,突然想,索性大家都就丢原子弹,毁天灭地,别人的议论,自己的未来统统不管,让原子弹成全自己和艾珍,名正言顺的融为一体,千百万年后如同一块石头上的两只三叶虫,地老天荒。
总统讲完话,佩玟一下惊醒,知道这辈子再没有做三叶虫的奢望,只能老实当人,把身子从艾珍的怀里挣出来,说艾珍,我说过的,我们不可以。
这句话尖而硬,把艾珍扎漏了气,艾珍靠在墙上,想原子弹不怕,总还有个避难所,让你躲藏,比不上佩玟的一句话,让人成孤魂野鬼,逃无可逃。
两人道别,佩玟把自己那件尖胸旗袍送给艾珍,艾珍也不推辞,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好像抱的是一只猫一只狗,有个生命,一不注意,它就翻身跑掉。佩玟看艾珍离开,想这就是托孤吧,该送走的都送走,无债一身清,想到这里,心底居然生出些从容不迫,大义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