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篪和张茂,最后在一间隐密的内室,找着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太,躺在地上,已半昏迷。王篪把老太放床上,把门关上、灯灭去,叫张茂把住门,轻轻摇老太,晃亮一个小火摺子,把蒙脸巾拉下,小声问:你是庞老夫人吗?老太嘴唇哆索,说不出话,只是点头,眼中流泪。王篪说:“不要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请你不要出声。”王篪用一床薄被,把老太全身裹好,只留口鼻出气,又撕开两条床单,把被子捆得松紧适度,像一个大袋子,然后背在背上,拉上蒙脸巾,示意张茂开门,两人轻轻走出,向后园而去。碰到几次乱蹿乱杀的士兵,具被他们打退。
两人迅速来到后园,突见一身材高大、像貌凶恶的禁军将领,一手持火把,一手持滴血腰刀,搜查过来。王篪让张茂把老太抱入一个杂物间,自己隐身树后,想设法把此人引开。来人正是厉如虎,他不但武功高强,心地狠毒,而且办事精明干练。他一下就判定杂物间藏有人,尽管身披铁甲,还是一跃就到门口,打算推门。王篪无法,只好跃至他身后,用四成力,一剑刺去,被厉如虎伶俐躲过,两人交起手来。
张茂见机,把庞氏背起,向墙根轻轻走去。这时,厉如虎见急切间不能取胜,大声叫人,十几个兵丁奔来。张茂已到墙角,但围墙甚高,背着庞氏,跃不上去,心中着急。王篪杨手一石,正中厉如虎面门,哎哟一声。王篪转身欲走,厉大叫士兵去追张茂、庞氏,同时用手中刀急掷王篪后心,带着风声,势大力猛。王篪转身,将来刀击落,突然,他的面巾掉下,露出苍白俊美的、还带有孩子气的脸。
这脸一年前在汝南王府门前见过,厉如虎大叫:“原来是乳臭未干的王家小儿,老子认识你,你胆敢包庇反叛,逃不了杀头之罪。”王篪怒气勃发、剑眉竖起,喝道:“那小爷只有先杀了你。”连人带剑,化为一道白光,直射厉如虎咽喉。厉一身铁甲,行动不便,闭目待死。王篪毕竟没杀过人,下不去手,距喉4寸,剑往上一划,在厉如虎脸上,从左颊到右额,拉了一道长口。厉惨叫一声,王篪一脚将他踢倒,喝道:“若胆敢再与小爷为难,天涯海角,要你狗命。”王篪返身向张茂跑去。
张茂已将庞氏放在地上,打倒两个兵丁,正与其余七、八人交手。王篪加入,刺伤两人,踢倒一人,飞石击中两人,余人后退。王、张抬起庞氏,一跃上墙。兵士大叫:有反叛越墙逃走,墙外的把他们拿下。同时,两个会武术的,脱去铁甲,也持刀跳上墙来。墙外兵丁听见,高举火把围过来。王、张不敢下去,沿墙走动。墙顶很滑,幸亏他们穿着‘抓地虎’快靴,尚能奔走如飞。王篪背着庞氏,张茂一手持剑、一手捏镖,不断改变位置。墙上两士兵持刀逼来,被张茂用镖打下一人,王篪踹下一人。
这时,只听厉如虎高叫放箭,几支箭射来,两人用剑拨开。墙内外人越来越多,箭也越多越急。王篪为保护庞氏,已身中两箭,张茂左臂也中了一箭。眼看支持不住,张茂问:“篪哥,到时候了吗?”意思是要毁容尽节。王篪说:“胡说,沉住气。”两人形势越来越危险。突然,一声长啸,蹄声响亮,一骑从远处驰来,黑盔黑甲,黑马黑槊,如一团乌云滚雷。王篪大喜,也是一声长啸,穿云裂石。
张茂大叫:“二哥快来,把这些士兵驱散。”黑骑士势如霹雳,冲杀过来,立刻有七八人丧命落马,余众见此人凶猛,辟易不前。王篪和张茂趁机由墙上跳到空马背上,王篪扛着庞氏当先纵马冲出,张茂紧随,刘曜断后,三马绝尘而去。士兵正犹豫间,厉如虎已穿着铁甲跳上墙头,满脸鲜血,狰狞可怖,令墙外调50骑去追。一名百夫长,带人追出四条街,尚能听见前面蹄声。突然,斜刺里走出一队步兵,有二百人,懒懒散散,把他们挡住。
百夫长喝叫让路,这些人不但不让,一个醉醺醺的小头目反而抓住他的马嚼,大喊:拿贼。百夫长一鞭抽去,此人伸手抓住鞭稍一带,百夫长被拉下马来。眼看要爆发一场混战,一位青年公子骑马过来,高叫:住手。小头目立即退下,向他报告:这一群人深夜驰马,扰乱安宁,违反京禁,不听约束,小人正在同他友好商量。
公子向百夫长拱手:“小将兵部骑都尉刘倪,奉命带队巡夜,维持治安。阁下是何人军队,深夜驰马为何?”百夫长忙说:“刘大人,我们是楚王的军队,正在追拿叛逆。刚才贵手下带酒……”一看那人,目光清澈,恶狠狠望着他,哪有半点醉意,“总之,是误会了,请大人放我们过去,不要让反叛脱逃。”
刘倪回头斥责那头目:“楚王部下捉拿叛逆,还不赶快协助。”又问百夫长,“往哪个方向去了?”百夫长往前一指,刘倪:“一起快追。”于是并马而行。步兵夹在骑兵中,磕磕拌拌,行走不快。刘倪还一边罗索,痛骂杨骏。
百夫长很快发现,即使手下人没醉,这位刘大人肯定醉了。又走了两条街,眼看无望,刘倪说:“你我分道追赶,谅他们逃不脱。”带着他的人走了。走前,把一块大银子塞入百夫长怀中,把他手握了一下,百夫长几乎失声呼痛,银子被捏得像一条面团。百夫长继续追赶,直至天明,自然未见踪影。
刘倪是刘昆的二哥,兵部尚书逍遥护国公刘诵之子。杨骏全家被杀,他的堂弟杨浑、杨兆全家也被杀。贾后指使楚王司马玮,准备大屠杀,并收杀杨骏徒党。如果实行,杀人当以数万计。羊觚(荆襄都督)、王浚(龙骧将军)、刘诵(兵部尚书)、石崇(光禄大夫)和裴危(司徒)等,一起谏阻。
同时,江州刺史杜预、凉州刺史张轨、青州刺史刘舆、幽州刺史王笺,一齐飞章上奏,希望减少杀戮,只及杨家。这些都是有力人物,白痴皇帝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请,一切由皇后贾南风指挥楚王司马玮控制局势,众人上奏,贾后不得不有所顾忌,于是灭杨骏亲党,杀与杨骏关系密切的七八家。
这次政变,共杀两千多人,血流成河,京城震恐。这是西晋第一次政变流血,开了一个恶劣的先例,晋朝从此走向衰亡。杨骏的女儿杨芷是皇太后(武帝的小杨皇后),按理不会波及。她的母亲庞氏老夫人(杨骏妻),被王篪、张茂救入太后宫中,暂时受到庇护。
赵王司马伦,在贾后指使下,奏称:太后谋反,有帛书为证,应废为庶人,禁锢金墉城冷宫。所谓帛书,就是上写‘救太傅者有重赏’射出宫外的求救信。这是太后情急救父的下策,也是一个弱者的无力呼吁。可见‘诬以谋反’的政治陷害,是古今共同的,连太后都不能免。贾后的一切行为,都是通过白痴皇帝,使用青纸诏书。
用现在的话说,惠帝没有‘行为能力’,原来一切听杨骏的,现在一切听贾南风的。赵王本一上,羊觚等更是坚决反对。贾后通过皇帝假惺惺地下诏,说:太后虽然参与谋反有罪,但看在先帝面上,不予追究。这一招是很险恶的,先把罪名坐实,再慢慢收拾。赵王联合更多的趋炎附势之辈,联合上书,要傻皇帝‘大义灭亲’,坚持原则。
两边正斗得热火朝天,羊觚因年老,因生气,因劳碌,突然去世。这一派人的力量大受打击,许多人见风使舵,投入对方。王浚、刘诵、裴危、石崇等无奈,降低调子,说:太后护父虽然有过,有失母仪,但无负于先帝,建议削去太后称号,降为‘武帝皇后’。
这是退一步的折衷办法,目的是保护太后,知道太后一倒,她和庞氏老夫人的性命难保。对方有皇帝招牌,有赵王司马伦复掌的禁军,有楚王司马玮一万人马,驻扎四门。一般老臣想支持杨太后,主要是报武帝知遇之恩。羊觚、王浚不用说了,刘诵(刘昆之父)曾当面顶撞武帝,一次宴游,武帝得意地问:我可比历史上哪位皇帝?马屁精们的‘可比尧舜’刚出口,刘诵就说:可比汉代桓、灵二帝。满座大惊,这好比给武帝一耳光。须知桓、灵二帝是有定评的暴君和亡国之君。
众臣想武帝必会动怒,不想他愣了一下,笑说:我总比他们两个好点,我有这样的大臣敢直说,他们没有。的确,就这点度量而言,似乎可比唐太宗了。他为人较宽容,尤其对臣下。所以,老臣怀念他,千方百计保住他所爱的小杨太后。但斗争尖锐而残酷,能保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