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多年的教师,徐爽确实也干不了别的了。工厂和公司,连想都不用想;中小学也不适合自己;正规的大学、学院都要正式的调动手续。
怎么办呢?徐爽将业余时间全用在上网搜集这方面的信息上了。一天,她发现了一个外省的专科学校,新成立不久,是才由中专改成大专的,俗称为“中专戴帽”。由于层次提高了,师资力量就需要大大加强了,正在全国范围内广招人才。招聘启事上还特别写明:有高级职称的,40岁以下的教师优先考虑(若需另外建档,将不会影响工龄的延续);不但解决至少两室一厅的住房,还提供5万元的科研启动资金。真正吸引徐爽的就是这括号里的一行字,她内心一阵惊喜:总算有希望了!
虽说专科的层次比较低,但好歹还属于大专院校,没准儿,哪天还能“升本”。先调过去再说吧,于是,徐爽将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位轻声细语,慢条斯理的女士,她自我介绍说是校人事处长。徐爽将自己的情况简短介绍了一下,人事处长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她让徐爽将自己的毕业证书,教学科研成果,教师资格证书,职称聘任书都复印好,用快件寄给她。说研究好了就给她信儿。还说不用担心“档案不放”的问题,学校在这方面已经有操作的先例和成功的经验,他们曾经为一位东北的博士重新建立了档案,还“内部消化”了他在东北某县幼儿园里当幼教的妻子,也就是在学校给她安排了相应的工作。女处长似乎也不介意徐爽的“独身”身份,她像个朋友似地跟徐爽在电话里聊,徐爽感觉好了许多,轻松了不少。
或许是想着很快会脱离“苦海”了,她的脚步迈得快了,笑容显得灿烂了,话语也明显增多了。她在教学上,也更加卖劲儿,白天上课,晚上辅导,周末批改作业,教学环节一环扣一环,每一环都尽量把握得让人没得说的。
过了一段时间,女处长亲自将电话打到徐爽的家里,告知:研究决定,引进!徐爽听了恨不能热泪盈眶。处长又说,虽然她是人才,但还得照章办事,也就是,“试讲”这一步不能省掉。这对徐爽来说,简直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在本科院校里讲了十几年的课,教学效果一直被认为“优良”,还怕到大专学校里“鼓噪一番”?她痛痛快快地跟女人事处长约好了“试讲”的时间,后利用学生期中进行认识实习(不上课)的机会,坐车去了不太远的那所城市的专科学校。
她还记得,那天,一位和蔼可亲的教研室主任接待他的情景。他在与这位本科学校的女副教授寒暄时,带着一种探寻的崇敬的表情,还夹杂着一些诚惶诚恐、手足无措的小动作。教研室里几个年轻人在听讲课时,也是十分好奇,头不乱动,目不转睛,不但认真地听,还细心地记,没有交头接耳的现象发生,让徐爽过足了“远来的和尚会念经”的瘾。试讲结果可想而知,只有一人提了一条意见:徐老师讲课的节奏有点快,怕专科生跟不上。其他的评语就都是赞美了,老主任将其作了归纳总结:
声音洪亮,板书工整,条理清楚,重点突出,画图规范,例子精湛,提问及时,总结适当……老头儿大概小时八股文读得多了些,竟将这“四字经”一样的评语交给了女人事处长。当然,老主任的“迂腐”不会影响人事处长的评判,在徐爽试讲完返回矿院的第二个星期,她又打来电话,告诉徐爽她的试讲通过了。不过,她让徐爽不要忙着辞职或离职,再等等看,因为他们在发出调令前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
徐爽觉得反正这事儿差不多了,那就再等等。有了希望,徐爽倒不太着急了,况且,徐爽对这个给了她荣辱的地方也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的。当她沿着矿院的林荫大道,往教学楼走时,看到在道路两旁的树丛中飞来飞去的小鸟,都感到新鲜亲切,都想走过去跟它们对对话。她的脚底下像装了弹簧一样,走起路来极富节奏与生气。
时间过了一个星期,又过了十天,徐爽有点沉不住气了。她想,人家说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也许需要更长的时间,再等一个星期看看。一个星期之后,仍然没有消息,她实在按耐不住了,拨了一个电话过去,这次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的女性,她热情地说,李处长不在,开会去了。隔了几天,徐爽又给对方打电话,电话那头变成一个男性了,听起来声音也很年轻,估计是个办事员。对方问:你是哪里?徐爽直接告知:东海理工学院。
之后,徐爽听到那边一阵骚动,好像还有另外人的声音,男的吱嗡了几声,像是得到了某种指示,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你是徐老师吧?是不是关于调动的事呢?是这样的,我可以将有关的情况给你转达一下:校长办公会议研究决定,暂时冻结外聘高职教师,先考虑从应届大学毕业生中选拔合适的人才。我们是专科学校,你是知道的,对教师的要求也不是太高。”末了,还补上一句:“在本科院校当教师,比在这儿,前途远大。您说呢?”在对方放下电话的瞬间,还传过来一句话:“这个半老徐娘,干嘛硬要往我们专科学校挤呢?”大概以为徐爽放下了话筒,跟办公室其他人说的。徐爽好长时间缓不过劲来,直到电话里传出“嘟嘟嘟”的短音好久,她还半张着嘴,拿着听筒呆立在那儿。
徐爽虽不相信“冻结”的说法,但却知道这次又黄了。她再未给那个学校打过电话,也永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怎么也没想到,社会经验丰富的李处长,远不是徐爽这个“掐了尖的葱叶——直不隆冬”的“傻妞”儿能比得了的。她想到:一个本科院校具有高级职称的教师,怎么肯“下放”到一个专科学校呢?这其中必有点缘由吧?为了对学校负责,她决定了解了解情况,于是,打了一个电话给矿院的人事处长。
那天,正好机械系上任不久的副主任韦君在人事处与处长商讨事宜,处长一边与韦君谈话,一边心不在焉地拿起听筒,当得知对方的意思时,就说,正好机械系的韦副主任在这里,他知道的情况比我多,让他给你说几句吧。随后,将听筒交了出去。已经在官场上混出点人样的韦君不慌不忙地接过话筒说:“徐老师这几年一直在折腾调动,不大安心工作。我们在这方面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但收效不大。他愿去你们学校,这也是她的自由了,我们也不好硬加干涉……唔,你是说教学方面?啊,不是,是为人方面?怎么说呢?人不错,很直爽,只是欠缺一点与人交往的能力和团队协作的精神,群众关系也不是太理想。对了,她的党员没能按期转正,具体原因我就不说了吧。”
显然,韦君的话让对方吃惊不小,女人事处长到底老道,很快调整过来,慢悠悠地说:“我只是打电话随便问问了,徐老师也没看好我们学校。看起来,她还是敬业爱校的。可能,接人待物的方式与别人不同了,这个还是可以理解的,每个人的个性都不一样嘛。我说,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不要为难她啦。”
几次调动失败,徐爽感到,她就像孙悟空,被如来佛攥在手心里,翻多大的筋斗,都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
她终于死了心,不再联系调动了。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遥远冰冷而又美丽神秘的,在世界上面积第二大的国度——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