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标题党,知道你一定会惊掉下巴。在中国医院经常会发生病人打骂医生的事情。而在美国,这种事却不常见。一是美国对人身攻击和伤害处罚非常严厉,警察来后会立即把打人者拷走,随后受害者就会起诉。二是病人有什么不满会找律师打官司,如果有袭医前科,这官司就不好打了。而作为医生,我们的准则是对病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这跟病人打架是怎样发生的呢,听我慢慢道来。
这事发生在2020年四月份。我去Ohio的一个county医院ER值班。这个医院我已有几个月没有来了,这次是因为有一名急症科医生家有急事,求我来顶班。我刚进ER办公室,老印医生Dr.R就乐呵呵地跟我打招呼,他说现在诊室里有一名患者,do you know him? 这种问法一般是指一些经常光顾ER的患者,我们叫他们frequent flyers 。我还好奇地望了诊室一眼,只见一个留着长胡子的中年大汉,像一头囚在牢笼里的困兽一样在诊室里来回地走动,我说不认识。Dr.R 说:he is from Michigan, how come you don’t know him? (笔注:我是从Michigan 来的)说完他自己哈哈大笑, 然后告诉我说:这人名叫David, 今天凌晨被人发现在高速公路上独自行走,警察拦下他盘问,他说他从Michigan 开车过来,有外星人在追赶他,他要亲自去Washington DC的FBI 总部去报告,没想到车开到中途没油了,就决定徒步行走。这是个典型的有Hallucinations 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现在正在试图联系他的家人,他的既往病史和药物使用情况一概不知。
这样的Psychiatric 病人被警察送进来后,我们都要给他们做常规检查,包括体检,血尿检验和X 光检查。因为精神专科医生只能在我们给了medical clearance 以后,才能interview和接收他们做进一步的治疗。Dr. R跟我说David 的血尿检验结果都回来了,基本正常,现在就等胸X光报告了, 说完他就算交班走了。我有过前车之鉴的教训,就是不能光听上一个班的医生结论,必须自己查看病人和检验结果。这一看,还真看出问题了,Dr. R 因为David 心率加快order了心电图,可他疏忽了自己没看(事后他抱怨说护士做完后沒交给他)。心电图上很清楚显示病人有心颤导致的室性心动过速(Atrial Fibrillation with Rapid Ventricular Response). 这是一急症,需要做控制心率的治疗。可这就意味着David一时半会儿也转不了院了。
我刚要拿起听诊器去检查病人,护士就把刚送来的胸片报告给我看,胸片报告说病人左肺有玻璃样的病变(ground glass opacities),怀疑有COVID-19 感染。那时新冠刚开始在美国流行,包括我们医护人员都紧张的如临大敌,赶紧叫负责他的护士Sara戴上N95, 穿上防护服,把David 转到Negative pressure 房间去。由于David 拒绝躺在病床上,无法做心电监护。我只好让Sara把病人的Vital signs 通过屏幕报告给我,病人除了心跳在每分钟120次左右,体温,血氧饱和度,和血压都正常。于是我决定先做快速鼻咽拭子试验,等待结果出来后,才开始给他做进一步检查治疗。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节省点儿PPE,要知道那时候PPE奇缺,一个N95口罩要戴好几个星期。
David 可能是被幻觉的使命感驱动,要继续他的旅程,要求马上出院。对于这种患有精神分裂症又有急性病症的患者,我们有权强行扣留,剥夺他的自行出院权利。被拒绝了几次的David开始烦躁起来,最后自己走出了房间。Sara试图阻止他,被David 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David 是身高近六英尺,体重近二百磅的大汉,身材矮小的Sara哪是他的对手,被重重地推到了墙上。这时候,当班的唯一男护士Luke,很勇敢地一个箭步挡在了正走向门口的David面前,David 又要伸手推他,被Luke一把给拽住了。没成想暴怒的David 突然挥拳,一拳就打在了Luke的脸上,把他的眼镜都给打飞了。但是倔犟的Luke虽然受伤,却也使劲地抓住David 的双手不放。我这时候觉得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不能再让他伤到其他人员。来不及换N95口罩,我拉开医生/护士站的门,冲着David 就扑了过去。
David 这时刚刚挣脱了Luke的纠缠,一回身就跟我来了个面对面,我知道此刻已不能再跟他理论什么,必须先制服他。趁他立足未稳,我猛一弯腰抱住他前面的左腿使劲地向上一翻,同时我的肩膀也猛撞他的前胸,一下子就把他摔了个四脚朝天。这一招还是当初陪儿子练习摔跤时学来的。要是David就这么仰面躺着,我们还很难控制住他。但他犯了一个错误,一翻身想要两手撑地站起来。这一下给了我机会,我一下就骑跨在了他的背上,双腿使劲夹住他的腰,双手按着他的肩膀使劲往下压。这时候,Luke 和Sara也都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拽住了David 的胳膊。我们三个人终于结结实实地把他按到了地上。
Luke被打得真惨,嘴唇肿了一大块,嘴角和鼻子都在流血,Sara的后背也被撞得生疼。我一回头,只见另一名护士Anna 和receptionist Megan 两个人就站在我们身后,只见她俩双手捂嘴,眼睛睁得老大看着这一切,显然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Sara 大喊: Megan, 赶快叫security 呀。我则冲着Anna喊:赶快给他打两毫克Ativan, 和五毫克的Haldol。她俩都急匆匆地跑走了。这时候医院的员工们也来了一大堆人,都站得远远看着。其中的院长助理Jane 见到我,还不无揶揄得喊了一声: Welcome back, Dr. L。过了一会儿,医院里的三个保安匆匆赶来了,我一看马上制止住他们,要他们先去戴上N95口罩。Anna也拿了两个针管回来了,一下子狠狠扎进David的屁股里,不一会儿,David 就不再挣扎了。随后被保安们抬进了诊室,四肢也被绑在了床上。(幸运的是David 新冠测试阴性,然后接受治疗,收住院。这都是后话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马上去医生休息室换了口罩和Scrub 。当我回到医生/护士站的时候。所有的医护人员都给我鼓起掌来。Megan称我是一个hero,Anna则说:when you were on top of him, you looked like a badass 。我这才知道badass 还是一个褒义词。我随后到诊室去查看Luke的伤情,他还是一名焦虑症患者,这时候他全身颤抖着,开始哭泣起来。我赶紧帮他止住了鼻衄,处理了伤口,又给他服用了镇静药。然后告诉护士长他今天不能上班了,必须回家休息。Luke也对我千恩万谢的,他对我说,这种事以前也在ED发生过,但是沒有一个医生帮忙干预的,因为他们都认为这是护士和保安的职责。我现在有点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感激我了。但同时内心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是不是有点太沖动了,这样做有点不符合做医生的身份。但是转念一想,谁让咱是山东人呢,生来就具有打抱不平的性格。就像我们当年的老乡,水泊梁山好汉武松一样,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岀手。
这件事一下就在医院里传开来了, Dr. R见到我后直竖大拇指, 说中国的martial arts 真是名不虚传。更过分的是另一个男护士Steve,他只要跟我一起值班,在rooming病人的时候都这么介绍我:今天值班的是Dr. L, 他的brother是Bruce Lee, 他的cousin是Jackie Chan, 他本人也是功夫了得, don't mess with him。所以有好几次我走进诊室,刚介绍自己是Dr.L, 病人马上说: we know, you are the Kung Fu Master。
太佩服你了,希望你继续写下去。
别的医生不上前是不是怕惹上官司啊?
才知道你也是山东人。老乡好!真是天南地北山东人,到哪都是好汉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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