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碧池，田纳西何辜

一. 那个碧池

 

这两年，特别是今年以来，中美之间的各种交锋就没停过。在各个层面上，不时就爆出一个热点来。12月3日，中国日报欧盟分社社长陈卫华，在推特上骂美国参议员玛莎·布莱克本为"碧池"，成了一个报道和讨论的焦点。

 

 

英文Bitch是很难听的话了，在多数正式媒体中是不能登场的，必须打上叉叉才可以出现。

 

 

两位都是体面人，为何骂得那么难听呢？

 

原来，陈社长针对的，是布莱克本参议员的这条推特：中国有着5000年的欺骗和盗窃历史，有些东西将来也不会改变……

 

布莱克本参议员的这段话，不但笼统地以中国为对象，还上溯5000年，下追无限远，像是放了一个巨大的地图炮，难怪陈社长会发怒。

 

陈社长的另一则推特，更详细地写下了他的看法：这是我见过的最种族主义和最无知的参议员，一个永远的碧池。

 

 

中美间的争吵，特别是来自双方体制内的人士间的交锋，多数集中在针对对方体制、意识形态，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对问题的不同看法这些方面。像布莱克本参议员的这种攻击内容，印象中我是第一次见。

 

既然都是体制内的人士，这两位在某种程度上都能代表各自的国家。而中英文对“国家”这个概念，在表述上有些不同含义，值得我细说几句。

 

中文里“国家”涵盖的意思比较大，而英文的表述比较细化，有几个层面的差别：

 

Country - 比较偏重指国家的自然属性，如山川地貌，风土人情，比较不具政治性。

 

State - 指的是国体，政权的组织形式，以及在这些体制下相应的治理方式。如美国是共和制和总统制，英国是君主立宪制和内阁制，中国是宪法所规定的社会主义制度。

 

Administration - 指的是具体的执政当局，如川普当局，约翰逊内阁，中国的本届政府。

 

中文的“国家”一词，可以包含上面三个方面的总和。而两国交锋，互相指责的多是在State和Administration层面的。1949年以后中美长期处于敌对状态，中国批评的对象是美帝国主义(政府/当局)；对美国人民，是尊重和肯定的。像布莱克本参议员推特内容那样一勺烩的，的确少见。

 

川普的前国师班农，对内气势汹汹要对福奇博士斩首，对外喊打喊杀要对抗遏制中国。他尚知道把上面的几个概念分开，对属于Country层面的表示善意，对中国人民，说他是喜欢的。

 

 

这也算是一种政治正确，江湖浪人班农尚且懂得，庙堂人士布莱克本参议员倒不懂了？

 

其实不止布莱克本参议员，今年以来，我们还看到了不少原来概念中的“体面人”，荒腔走板的表演。

 

今年4月，美国疫情爆发后，政府应对疫情失当，川普开始甩锅中国。福克斯台的主持人，曾任法官的杰妮，在自己节目开场前有一段让人目瞪口呆的骂街表演：

 

对外如此，对内也是。大选之后，围绕选举争议，12月初有一则劲爆的消息：美军特种部队在德国法兰克福，突袭了一个中情局的据点，缴获一批与大选严重舞弊有关的服务器。并且，在冲突中双方有6人身亡。

 

但很快，这则消息被证实是谣言。谣言制造者的身份很不一般，是曾经的两位美军高级将领：川普的第一任国家安全顾问弗林中将和曾任美国空军第三把手的麦金纳尼中将。

 

 

这些过去的体面人，何至于失态如此？在他们身上，那个自信强大的美国，到哪里去了？

 

我想到了管仲说的“仓廪实而知礼节”。现在我的理解，这个“仓廪实”不光是具体的物质条件，也包括正常的精神状态。这些人天天在警惕忧虑会使美国衰落的内外敌人，殊不知，正是他们的离谱表现，让我看到了美国在衰落的具体例证。

 

二. 田纳西何辜

 

布莱克本是来自田纳西州的参议员。抛开这个令人反感的政客，我对田纳西州，有着很多美好而有趣的记忆。

 

美国不少地名，都采用过去原住民的发音来命名，田纳西就是这样。而英文Tennessee的拼法，也有特色:有几个“e”，几个“n”，几个“s”，哪里是单个的，哪里是双数的。过去学英文的时候，在考试或知识竞赛时，出题者会用这个词的拼法来考人。

 

我一直觉得用这种细节来考试有点无聊，直到我到了美国多年后，知道了从小学开始就有一种竞赛叫Spelling Bee，就是从易到难拼写出各种单词。在这些竞赛中，Tenneessee 这种词的难度，也只是小儿科。

 

 

印第安人的地名发音音节多，读起来很有气势。田纳西州有一个城市叫Chattanooga，译成查他努加，读着既酷又气势十足，有点满语中的地名赫图阿拉的味道。

 

第一次把田纳西和我自己联系起来，是我的一个发小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留学，她去的学校叫Vanderbilt University(范德堡大学)，位于田纳西州的纳什维尔。这是一所由镀金时代的铁路大亨范德堡创立的大学，水平一流。美国发展平衡，不用去一线城市，在民风淳朴的南方也能上到一流大学，这也是那个时候我对美国的美好印象之一。

 

Vanderbilt University(范德堡大学）

 

田纳西州有另一位我知道的政治人物，是曾任驻华大使的尚慕杰(Jim Sasser)。他也是田纳西州资深的参议员。90年代中期，他参议员连任失败后，克林顿总统任命他出使中国。尚慕杰对华态度友好，赴任驻华大使也想有所作为。但是很不幸，任内遇上美国轰炸南斯拉夫使馆的事件，匆匆下台。中美关系复杂，美国驻华大使不是个好坐的位子。多位大使上任时欣然，离任时黯然。前有司徒雷登，中间有尚慕杰，最近的是布兰斯塔德。

 

 

尚慕杰任参议员时是民主党人在田纳西州最后一次选上该职位。2000年，同样来自田纳西州、父子两辈都曾任参议员的戈尔副总统，在大选中也输掉了家乡州。最近这二十几年，田纳西都是一个支持共和党的深红州。

 

再一次在中国媒体上看到田纳西，是“梨花体”诗人赵丽华的这首题为《一个人来到田纳西》的大作：

 

 

这首用敲回车键写成的诗作，被评论家们评论为有乡愁等等内涵。我至今搞不清楚，这些评论是在捧她，还是在损她。

 

 

我一位好朋友一家定居在北卡最西边和田纳西接壤处，有一段时间我每年都会去那边一两次找他们玩。这里是阿巴拉契亚山脉的南端，著名的蓝色山脊上，山脉阻挡了远古的冰川，使这里保存了很多古老的物种。由于山林上空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烟雾，因此得到大雾山这个名称。

 

由于独特的自然环境，大雾山是每年吸引游客最多的国家公园。春天看花，夏天避暑，秋天红叶，冬天滑雪，这里一年四季都是旅游休闲的好去处。

 

大雾山春天

 

上面提到了蓝色山脊（Blue Ridge Mountain)，你有没有嗅到一点音乐的味道？对，这里就是约翰·丹佛在Take Me Home，Country Road（乡村路带我回家）里唱到的Blue Ridge Mountain。歌中唱的是西弗吉尼亚，在蓝色山脊的一头；另一头就在田纳西，它的首府纳什维尔，是乡村音乐的大本营。

 

Blue Ridge Mountain

 

田纳西的另一个城市孟菲斯也是一个音乐重镇。摇滚乐历史上影响力最大的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在这里成长、出名和去世。他的故居雅园是全世界猫王粉丝的必去之地；他曾工作的太阳录音室（Sun Studio），也是全球音乐人的一个圣地。

 

 

纳什维尔作为美国音乐之都，出产超级巨星的传统延续至今。目前全世界最有影响力的歌手之一，泰勒·斯威夫特也是在纳什维尔成长、成名，现在也还居住在纳什维尔。

 

 

田纳西还有世界最大的快递运输公司之一：联邦快递，它把总部设在了孟菲斯。孟菲斯靠近美国地理中心，因为这个优势，它的机场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货运机场。

 

 

两年前，中国政府和相关企业，规划要把湖北鄂州发展成为一个货运枢纽，对标的正是田纳西的孟菲斯。

 

 

田纳西如此丰富和可爱，我却把它和一个糟心政客写到了同一篇文章里，田纳西何辜？

 

我谴责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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