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生在厨房门口喊了声:“陈老师,水好了。”
陈丹莹去倒了水回来,宋家祥已经不在房间里了,看来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在她内心深处,对偷渡出来开餐馆的人还是有看法的。虽然了解了个中辛酸,看法不似以前那么激烈,但对掌握老师们生杀大权的宋董事长,她断没有结交攀附的心愿。
假期里,索菲打电话来的时候陈丹莹正在街上闲逛。王梓桁回荷兰说是去看看老朋友,陈丹莹无所事事,到大街上消磨时光。橱窗里大小不一的嫩黄色、毛茸茸的卡通小鸡看得她心里温温柔柔的,它们被放置在不同形状的篮子里,里面有五颜六色的“杂草”和色彩斑斓的彩蛋。
索菲问陈丹莹明天去她家可不可以,陈丹莹知道这一趟是免不了的,时间早晚无所谓,她们约在了第二天的上午十点半。
宋家祥的家在哈德尔市中心,一栋临街的三层高的连排房。一层是“美味鲜餐馆”,面积不大,除去厨房,余下的地方摆了六张桌子,后来宋家祥告诉陈丹莹这里是他最初起家的地方,如今,他已经开了四家美味鲜餐馆。这栋楼的二三层则是宋家祥和家人生活的地方。
陈丹莹被索菲径直带到二楼的客厅里,然后她去叫她爸爸。陈丹莹便在这段时间里打量起这间客厅来了。客厅和餐厅连在一起,大约有二十几平米,装饰摆设有点杂乱,看不出什么风格。黑色三人座皮沙发旁靠门口的地方摆了一个涂着深褐色油漆的五屉柜,柜子上摆着一尊观音像,观音像前还有一个香炉,有燃了一半、或是三分之一的香。而两侧的墙上各挂了两幅西洋油画。陈丹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幅油画。虽然对这一门艺术一无所知,可还是兴趣浓厚。这时索菲拿着饮料跑进来说:“老师先等一会儿,我爸爸送了客人就来。”随后她又凑近丹莹耳边低声说:“是张文娟老师一家。”
很快陈丹莹听见了下楼的脚步声,告别声,是宋家祥和张文娟说话的声音,另一个不是很熟悉的声音,想是张文娟的丈夫,朱先生的。
陈丹莹悄悄问索菲:“他们知道我来吗?”
索菲摇摇头。
宋家祥人未到声音先到了,满面春风地进来时陈丹莹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发现他是新理的发,寸长的头发突兀地盖在脑袋上,不由得笑了。
他示意丹莹坐下,说“别客气”,自己在丹莹对面坐了下来。坐下后便问丹莹那本笔记看了多少了,丹莹回说看了有将近一半了,他顿了顿,说道:“是这样,小陈老师。我们当地有一份《华人报》,你看过吧?近来他们找到我,想把我的经历在报上连载,以鼓励华人自强奋斗。以前我口述,让索菲记录了一些,可是她的水平你知道的,我希望有人能够帮忙修改一下,索菲说愿意把笔记交给你,请你来帮她改改。”
没有哪个中国人不知道《华人报》的,在中国超市里可以免费拿到的,很多留学生去中国超市并非都是为了买东西,有时随便买点小东西,主要目的是去拿《华人报》,虽然上面的新闻早已成了旧闻,但是满眼的中国字还是可以慰籍乡情的,陈丹莹在那上面看过连载的《李嘉诚传》。
“你就当修改索菲的作文,帮个忙吧。”他又说。
“这个……,我改改倒是可以,只是不知能否达到编辑的要求?”
他一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他们的要求不高,现在索菲写的实在拿不出手。”
“老师,你给改一下吧,求你了。”索菲在一旁说了话。
陈丹莹笑着搂过索菲,好朋友一样。陈丹莹和这个班的学生关系就是这样。
宋家祥笑着说:“索菲说她写的东西只给你看,给别人都不行。”
“就是啊,特别是那个魔鬼老师,才不给她呢!”索菲话音一落,宋家祥皱起了眉头,“别乱讲话!”陈丹莹吃惊地望着索菲,意在询问谁是魔鬼老师,索菲没理会爸爸,继续说道:“就是嘛!我们几个同学都讨厌赵老师,教的不好,又很凶。以前她给我们上课时常跟我们说,她是北京人,她的普通话是最标准的,还说她家的房子很大,全校老师中就数她家的房子大。你们听听,她跟我们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无聊!”
陈丹莹这才知道赵梅被学生们私下称为“魔鬼老师”。
宋家祥无奈地摇摇头,制止了索菲,突然客厅里出现了一个年轻人,身材略比宋家祥高些,一头微微卷曲的浓密黑发,一双大眼睛神采奕奕。同时目光落在陈丹莹身上,宋家祥说:“小凯过来,这是陈老师,来打个招呼。陈老师,这是我儿子,宋凯。”
陈丹莹忙站起身,宋凯向前走了几步,小学生似的对着丹莹鞠了一躬,说:“陈老师好!”
陈丹莹涨红了脸,低声说声:“你好。”有些手足无措。
陈丹莹的脸红,让宋凯心上波动一下。他被她深深地吸引住。她黑黑的直发,瓜子脸型,红晕褪去后,脸色有些苍白,而嘴唇的颜色,鲜艳动人。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张不经任何修饰的天然的脸上,不忍离去。忽然耳边传来宋家祥的话终止了他的心驰神往。
宋家祥朝宋凯摆摆手说:“你走吧,我们在谈正事。”又问丹莹道:“你看这事怎么样?”
陈丹莹觉得自己天生缺乏拒绝的勇气,在这一对热情的父女面前更不知如何措辞,胡里糊涂地就应了下来。当她回家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对答应这件事非常后悔,懊恼自己不该和他们搅在一起,违背自己中立的初衷。
现在那本笔记真成了烫手的山芋,陈丹莹看笔记时的复杂难受的心情说给黎羽西听,她倒是十分理解。
她说:“你要是实在不愿做就找个借口推了吧,这事做起来真没意思。”
可是该怎么推掉呢?陈丹莹犯了难,答应的事反悔,失信于人,索菲会很伤心,想到要伤一个孩子的心,她又于心不忍。事到如今也只能往前走了,她希望神不知鬼不觉地帮索菲该完笔记就结束了。可是更令人烦恼的事却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