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人间蒸发的留学生
在巴黎呆了两个多星期，毫无进展的艾瑞克和派盾只好沮丧地离去。
从巴黎回来后，派盾不顾墨蕊荌夫妇和他母亲岛若的劝阻，执意又去了一趟希腊。
派盾住在雅典，除了每天在亚历山大爷爷家的邸府外瞎转，或混迹于酒吧，和懂英文的人闲聊，打探一些亚历山大家的消息之外，真是无计可施。几个星期之后，派盾又无奈地回了美国。这一次的希腊之行，派盾唯一的收获就是听到了不少关于亚历山大家的传闻和轶事。比如说，亚历山大的外祖母是荷兰已故公主伊莎贝尔（派盾知道这是赫尔墨斯家故意谎传出去的）；亚历山大的外祖父是希腊皇室的顺位继承人（这个倒有点说头）。当地人还传言，亚历山大家的私人医生琨西有起死回生之医术，据说他的祖上有西方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遗留的两卷没有公诸于世的医书，这些神医秘方，琨西家从不外传。派盾推想，导致艾瑞克几乎失忆的药很可能就是琨西父子配制的。
寒冬渐渐过去，大地开始有了些生机。
这天，墨蕊荌在法医办公室值班，收到了一个非常离奇的案例。
警察卡鲁斯（Karos）送来几根头发，要墨蕊荌帮他们做法医鉴定。卡鲁斯和墨蕊荌详细聊了他们正在处理的这个案子。
案子的主人公叫艾泱，是西山医学院一年级在读博士生，已经失踪两个多月了。他是从中国来的，今年26岁。
他学校研究生处的工作人员告诉警察，春季开学后，艾泱一直没来。他们原以为艾泱回了中国，可能会迟到几天。谁知他在中国的父母也因为联系不上他，非常着急，从中国打电话来查询，他们才意识到艾泱可能出了问题。
警察走访了艾泱的几位同学，他们都说艾泱和他们不熟，平时和他们说话不多，他们对艾泱的行踪一无所知。
警察又走访了艾泱的室友小迪。小迪也是从中国来的，作为西山医学院中国留学生会的主席，他让没有拿到学校公寓房间的艾泱住在自己一室一厅的公寓里。艾泱住卧室，他自己睡客厅。他们平分房租。
小迪觉着艾泱与其他中国学生非常不同，艾泱不大愿意和中国人交往。每次回到公寓，艾泱总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很少和他说话。
小迪说艾泱从放假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回过他的公寓。他年前和艾泱有过一次谈话，他问艾泱寒假有什么打算。他记得，艾泱支支吾吾，好像是说，假期里要去找朋友玩。小迪知道，艾泱有一位大学的同学在弗罗里达的迈阿密读书，所以他想着艾泱可能去了那里。
警察立即赶到迈阿密，找到了艾泱的同学小淳。小淳和艾泱是大学同学，又一起在他们学校读了硕士研究生，可以说是对艾泱知根知底。
知道来意后，小淳说艾泱没有来他这里，其实平时他们两交流也不多。
叹了几口气后，小淳开始讲了一些艾泱的往事。
艾泱是他们中南大学的子弟，他的父亲是学校的党委副书记，他的母亲是思政系的教授。不过小淳听说艾泱进入他们学校是正儿八经考上的，没有靠内部子弟的加分和照顾。
在小淳的印象里，艾泱一直很高傲，在校期间，和大多数同学都没有什么交流。不过小淳认为，艾泱也确实有高傲的资本，不仅家庭好，长得又高又帅，学习也不错。艾泱爱打网球，他们学校为数不多的几个网球场，每天下午都被他和他的几位本院子弟占有，好像只属于他们这些“贵族”一样。
艾泱交往过的几个女友都是他们学校的校花，并且他的女友都是交往不到半年就被他甩了。
当时他们学校传闻，艾泱只爱处女，睡过一次之后，便不再喜欢。不过这个传闻没有得到证实。相反，她交往过的一个女友爆料，艾泱根本不喜欢和女人睡觉。于是，大家都开始相信，艾泱是个同性恋。直到研究生二年级时，他们一个美国外教爱丽丝（Alice）的出现，才重新改变了大家对艾泱性向的看法。
爱丽丝一头金黄的头发，蓝眼睛，典型的白人美女。她看着不是太年轻，但特别活泼外向，幽默有趣，她的英文课教室里常常爆满。
小淳记得，有一次课，在讲到长筒袜这个单词时，爱丽丝随即脱掉鞋子和长筒袜，把长筒袜拿在手里向大家展示。她那光洁颀长的美腿令小淳的心突突直跳。
令人吃惊的是，一向清高孤傲的艾泱竟然爱上了爱丽丝！有人看到，在一个春日的下午，下着大雨，艾泱和爱丽丝在学校东侧的小溪畔奔跑，追逐，拥抱，亲吻，那场面像是一部美国电影。
恋爱后的艾泱看起来开心了很多，脸上满是笑意。可是好景不长，他们交往不到两个月，爱丽丝便不辞而别。
爱丽丝走后，艾泱生了好大一场病，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
说到这里，警察好像明白了小淳的用意，赶紧询问爱丽丝的联系方式。
小淳连爱丽丝的姓名都知道不全，更别说联系方式了。小淳答应警察他会和他们在中国的学校联系，看看能不能找到爱丽丝的联系方式。
此时中国学校还在放寒假，小淳找不到人，只好向艾泱父母求助。有艾泱父母的介入，他们学校立即查到了爱丽丝的护照号和联系方式。
爱丽丝家住迷你苏大州，但经常搬家，电话也换过几次，要联系到她，还真不那么容易。
就在警察忙着查找爱丽丝时，小迪给警察提供了一些新线索。
一位不愿透漏姓名的中国博士后告诉小迪，她看到艾泱在假期开始的前一天找过他们实验室的艾尼丝（Anise）。
艾泱曾经在这位女博后隔壁的实验室轮转过两个星期，不知为何自那以后，艾泱经常有事无事去他们实验室。他们实验室有三个从中国来的博士后，但奇怪的是，艾泱从不和他们用中文说话。后来，这位女博后发现，艾泱主要是来找艾尼丝的。
艾尼丝是一位20岁出头的金发蓝眼的白人美女，在这里做技术员不到一年。她头脑聪明，说话也很客气，和其他实验室的人都处得来。这位中国女博后对她的反感始于一件小事。有一次艾尼丝上午跑蛋白电泳胶，实验没有结束就走了，本来四个小时就结束的电泳跑了10个小时，电泳槽里直冒青烟。幸亏这位博士后晚上去实验室，发现后及时关上，否则那天晚上实验室肯定失火。但第二天，艾尼丝好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这位博士后非常不高兴，她当着其他人的面把所发生的事儿给艾尼丝说了一遍。艾尼丝不仅没有觉着愧疚和向这位博士后表示感谢，而是正好相反，她表现出非常吃惊的样子，坚持说自己根本没有跑胶，肯定是这位博士后搞错了。 结果这位博士后自己好像成了栽赃陷害别人的人。至此，她很少与艾尼丝说话。
还有一次，这位女博后一个人在细胞培养室做实验，她突然听到几声凄厉的惨叫，吓得头皮发麻的她循声望去，发现声音是从她后面一把椅子上的手机里发出的。她探头望过去，发现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正在台阶上往下滚。她又害怕又恶心，差点呕吐出来。这时，艾尼丝进来，拿起手机，向她笑了笑，说那是朋友送给她的游戏，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有了这件事之后，这位女博后更加厌恶艾尼丝。
看到帅帅的一个中国小伙竟然迷上艾尼丝，这位女博后非常不理解，她有一次逮着个机会，告诉艾泱艾尼丝的德行。结果艾泱却冷冷地怼了她几句：“中国人最爱瞎猜忌，善妒忌。这可是在美国啊！”这是艾泱对这位女博后唯一一次说过的中文。从此，这位女博后和艾泱再也没有说过话。
得知这个消息后，警察立即又把目标锁定在艾尼丝身上。他们查看了当天下午实验室大楼出口的探测视频，艾泱果然和艾尼丝一起出了大楼。
警察立即对艾尼丝展开了调查。可从艾尼丝的对话中，他们没有找到一点破绽。艾尼丝说他们是一起出的实验大楼，但出来之后就各奔东西，没有再联系过。艾尼丝的邻居和同事也都说，没有发现艾尼丝有任何异样。警察也搜查了艾尼丝的住所，那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艾泱失踪的消息传开后，在曼哈顿甚至整个美国都是个很大的新闻。西山医学院校园内，附近的街道以及周围的其他高校的校园里到处都贴着寻找艾泱的中英文启示海报。
一位认识艾泱的英国留学生告诉警察，他记得放假前一天的那个下午，他在麦迪森大道和98街交叉处看到艾泱坐上了一位女人的红色雪弗莱汽车，因为那天是阴天，又接近傍晚，那女人的样子，他没有看清楚。
警察立即检查了艾尼丝的汽车，确实是红色的雪弗莱。警察又查看了当天车库出口的探测视频，艾尼丝那天确实开着她的这辆车，并且离开的时间也和英国留学生说的相符。通过其他多个街头摄像头的视频，警察证实那天艾泱确实是坐进了艾尼丝的车里。
见证据确凿，艾尼丝改口说，她只是顺路把艾泱送到了他在哥大的一个朋友那里，从此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很显然，艾尼丝在说谎。她说话的前后矛盾充分显示她应该与艾泱的失踪有关。
警察这一次拘捕了艾尼丝，并对她进行了更全面的调查。艾尼丝是俄亥俄大学毕业的，那个学校认识她的老师和同学都对她评价不错，她曾经得过以校长的名字命名的荣誉奖。他们学校很少学生能获此殊荣。
艾尼丝住在曼哈顿最北端哈迪孙河畔9号公路边上一栋破旧的四层公寓楼里，里面住着几对在酒吧工作的人，他们大多都是昼伏夜出。这些人和艾尼丝都不熟。
警察通过放大镜在艾尼丝的卧室和卫生间里发现了几根黑色短发。这些就是墨蕊荌收到的标本。
三天后检测结果证实，这些头发就是艾泱的。
面对新的证据，艾尼丝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坚称自己与艾泱没有一丝关系，那些头发肯定是在实验室里粘到她衣服或鞋子上，由她带回家的。
一连好多天，案件没有一点进展。艾尼丝守口如瓶，拒不承认。艾尼丝所住的公寓楼以及附近的隐蔽之处都找遍了，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最后警察局只好决定，释放艾尼丝。
在继续的调查中，警察卡鲁斯发现，艾尼丝现男友斯特伦（Stelyn）正打算和艾尼丝分手，原因是因为斯特伦发现艾尼丝欺骗他。有个周末，斯特伦明明知道艾尼丝在曼哈顿，而她却打电话告诉斯特伦说她回了俄亥俄老家，让斯特伦不要去找她。斯特伦觉得艾尼丝肯定有其他男友。
在警察的说服下，斯特伦决定去做卧底男友，帮忙找出艾泱的下落。
艾泱的父母也来到了美国，这一对在中国极其体面的夫妻，一下子憔悴得不成样子。他们不愿接受艾泱可能已经被害的事实，坚信艾泱——这个令他们无比骄傲的儿子，肯定是躲在什么地方，在和他们怄气。
这天傍晚，中国留学生会和西山医学院学生处在中央公园组织了一个纪念艾泱的活动。有许多中国留学生和西山医学院的学生、学者和工作人员参加。中央公园北端的一大片草地上，摆满了蜡烛。艾泱的父母发表讲话，说他们一直教育艾泱爱自己的祖国，爱自己的人民，他们这次来就是一定要找到艾泱，把他带回中国。
听到艾泱父母的讲话（中国留学生给的英文翻译），人群里一位美丽的美国女子笑了，她就是艾尼丝。艾尼丝对着身边的斯特伦小声说，他们永远也不会找到他的。斯特伦赶紧追问艾尼丝：“你怎么知道？”艾尼丝自豪地笑了笑，说：“你以为我参见这个活动是为那个娘们样的中国男人，不，我来这里是参加为我举办的一个庆典。”
这时他们身边挤过来好多人，有一个正是艾尼丝实验室的那位中国来的女博后。艾尼丝亲切地和女博士后打着招呼，介绍着身边又高又壮的男友。
在他们回家的路上，带着窃听器的斯特伦问艾尼斯在公园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什么意思？”开着车的艾尼丝大笑起来。
“我让他在人间消失了。”艾尼丝笑着说。
“你杀了他？”斯特伦脸色煞白，神情紧张地问。
“我可不是杀人犯。”艾尼丝看着斯特伦紧张的样子，狂笑着说，“杀人犯是要坐牢的，但我不会。”
“那艾泱的尸体在哪？”斯特伦追问。
“他的尸体已经不存在了。”艾尼丝说着，十分得意。
“烧掉了？” 斯特伦试探着问。
“烧掉？去哪里烧？”艾尼丝反问。
“那到底去哪了？”
“地下道的污水里。”艾尼丝得意地说。
“你把他融化掉了？”斯特伦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抖。
这时，艾尼丝的汽车需要加油，他们停在一家加油站。趁艾尼丝给汽车加油时，斯特伦报了警。
警车呼啸而至。这一次，艾尼丝被拘捕，保释金两百万。
有了她自己的口供，艾尼丝的谋杀罪已经成立，尽管她始终不承认，艾泱的尸骨也一直没有找到。
警察进一步的调查发现，艾尼丝曾多次在新泽西一家化学试剂商店买过强碱液（Lye)，每次，她都用的现金。警察还在艾尼丝住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超大的高压蒸汽锅，在她的电脑里发现她浏览过好多次分尸和销毁尸体的网页。艾尼丝所住公寓楼的后院有一个烧烤架，警察发现烧烤架附近地面上有些细小的衣服的灰烬。
又过了一年，艾尼丝还是没有招认，艾泱的尸骨依然踪影皆无。不过，艾泱被害的许多细节和他尸骨的下落已经通过人们的想象被推测了出来。艾尼丝按谋杀和销毁尸体罪被判60年监禁。
想起这个案子，墨蕊荌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也由此联想到了在希腊消失的瑞德。她想着在这么一个人口密集的大都市，凶手还能让一个人从人间消失，那么在希腊的一个孤岛，就更不是什么难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