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京过年)
转眼在上海的第一个学期已经过完。
大姐屠金在北京刚买了新房,她提早两个月就给屠兵打电话,叫屠兵那年去她那儿过年。
屠兵有些闷闷不乐,因为在新闻中,他看到北京下了大雪。一看到大雪,屠兵就想起母亲轴如梭离去的那个惨凄的年。
程启听闻屠兵要去北京,又知北京刚下过大雪,非常羡慕。程启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见到过大雪。
“要不你和我一块去吧?”看着程启那兴奋的样子,屠兵随口说。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北京玩几天,然后你和我一块去我家。”
程启家在昆明,他知道屠兵从无去过南方。
“那好吧。”屠兵回道,既然话已出口,也不好意思收回。这是屠兵有生以来第一次即兴做出的决定。
好在离春节还早,没到春运高峰。他们顺利地买到了当天夜里去北京的火车票。是个慢车,他们晚上10点上车,到第二天早上10点多才到。
走出车站,屠兵突然想起,他写下来的去姐姐家的乘车路线忘记带了。好在他记着大姐的电话,他在路边的一个电话亭里打通了姐姐的电话。那是个周一,大姐在公司正忙,她让他们在车站等着,说大姐夫会开车来接他们。
屠兵和程启都没有穿厚棉袄,站在车站出口处等着,瑟瑟发抖。
将近一个小时之后,大姐夫楚玓晟才来到车站。屠兵也好几年没见到楚玓晟了。楚玓晟有些发福,已不再是屠兵记忆里的那个瘦高清秀的男孩儿了。
看着屠兵他们俩冻得鼻青脸肿的样子,楚玓晟赶紧取下围巾给程启围上,又脱下自己的棉袄给屠兵披上。
“吃饭了吗?”
“没有,那我们赶快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楚玓晟说着,领着他们俩来到他车前,这是一辆崭新的蓝色的奥迪车,车内开着暖气,屠兵和程启顿时暖和起来。
程启说他们也不太饿,不如直接去家里吧。程启知道大姐夫还在上班,不想耽误他的工作。
楚玓晟知道程启的用意后说,他已给他的秘书说过了,有急事呼他,他不用急着回去。
在附近一个装潢精致的饭店里,他们每人各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和一些小菜点。吃完后,屠兵和程启感觉立即好了很多,他们看着车窗外拥堵的北京街道,一脸兴奋。
大姐家的新房在海淀区,位于三环边上,三室两厅,分两次:底层有一个很大的厅、一个卧室、一个厨房和一个卫生间;上层有两个卧室、一个小一些的厅和一个卫生间。当时的房价是200万,这对屠兵和程启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不过大姐和大姐夫已在北京打拼了十年,他们的工资对屠兵和程启来说也都是天文数字了。
楚玓晟的父母也刚从天津带着三岁的楚楚过来。楚楚一直由她爷爷奶奶照看着,屠兵还没有见过这个外甥女。
门一开,楚楚马上跑了过来,圆圆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呼灵呼灵。她指着屠兵喊舅舅,又指着程启也喊舅舅。楚玓晟赶紧纠正她说:“叫叔叔。”
楚楚小嘴一撅,说:“不, 是舅舅,我有两个舅舅呢。”
他们都笑了起来。程启说:“好,从今天起,你就有三个舅舅了。”
他们进了屋。“累了吧,赶紧歇歇。”楚玓晟的母亲说着,给他们俩拿来了棉拖鞋。楚玓晟的父亲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
楚楚一直缠着程启,要程启和她玩,很显然她更喜欢程启这个舅舅。
到晚饭时间,大姐才回来。看到屠兵,她立刻过去拉住屠兵的手,定睛看了一会儿,并无说话,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在大姐的眼里,屠兵变样了。屠兵也注意到,大姐留着微卷的短发,穿着西服,妆容精致,妥妥一位职场女性,再也没有一点记忆里那个留着两条长发辫、扎着红头绳的山村少女的影子。
大姐听到“妈妈,妈妈”的叫声,才注意到一直和楚楚玩耍的程启。
“我好朋友程启,家在云南想来北京看雪的。”屠兵赶紧介绍。
“太好了!”大姐拉过程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程启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在屠金的印象里,她这个弟弟总是一个人玩, 或者和小鸡、小羊玩,现在也有朋友了,她甚是开心。
吃完饭,大姐说:“你们今天早点休息,我已给公司请了假,明天带你们出去玩。”
大姐把屠兵和程启领进上层的一个卧室里。刚装修的屋子里一尘不染,中间一张大床,床两边各一个床头柜,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全是现代流行的款式,简洁明快。白色的书桌上有一个立着的红框镜框,里面是母亲轴如梭和他们姊妹的合影。母亲坐在前面,笑容可掬。
程启躺下便很快睡熟。
屠兵却久久不能入睡。
屠兵想,也只有象程启这种生性单纯、心性纯良的人才可以在任何地方都酣然入梦。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时光,那是在母亲还在世的时候。
屠兵透过微弱的夜色,看着镜框里的母亲,不知不觉中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屠兵和程启被梆梆梆的敲门声惊醒,是楚楚在找舅舅呢。大姐屠金一直制止着她,想让他们俩多睡一会。
屠兵看了一眼墙上的闹钟,已经9点了,看着程启也无睡意,便赶忙起床。
洗刷完毕,大姐领着他们下去到厨房里吃饭。桌上已摆好了饭,是屠兵最爱吃的油条和胡辣汤。大姐害怕程启不习惯,又炒了一盘鸡蛋和香肠,从冰箱里拿出面包和几瓶酸奶。程启赶紧说,好吃,好吃,屠兵吃啥他也吃啥。
长姐如母,这个比屠兵大十岁的大姐对屠兵充满了愧疚。屠金大学毕业之后就只顾为自己的事业拼搏,即使在母亲去世后这几年,她也没怎么管过屠兵,基本上都是三姐屠华在照顾屠兵。
这次屠兵来,她专门请了一周假,想多陪陪屠兵。
看着屠兵一身半旧的衣服,屠金说,今天我们先去王府井逛逛。
楚楚一直哭着要跟他们一起去,奶奶说他们去医院呢,楚楚最怕去医院,这样一说,她马上不粘他们了。
冰天雪地也冷却不了人们逛街购物的热情,王府井的那些商场里人头攒动。大姐带他们去了那里最有名的豪华商城,那里以只卖名牌衣服闻名。所有衣服的标价都让人咋舌。
屠金领他们去男装部,给他们俩各挑了一套西服、一件鸭绒袄、一件毛衣和一双皮鞋,让他们试穿。
这些衣服件件做工精良,款式高雅,但看着天价的衣服,他们谁也不愿去试。姐姐谎称:“试试怕啥,我也没说给你们买。”
两人这才去试,到底是人是衣裳马是鞍,穿上这些衣服后,对着镜子,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屠金看着自己挑的衣服穿在他们身上都挺合适,就全都扔进购物车里。他们俩见状赶快阻拦。屠金说:“我是他们的会员,有很多优惠,不是你们看到的价格。”
屠兵还想阻拦,但看到自己姐姐也给程启买了同样的衣服倒不好意思了。程启急得满脸通红,屠兵把他往后拉了拉,说:“急什么急,不要白不要。”
购物过后,他们回家吃了午饭,休息片刻,屠金说:“去主要景点今天有些晚了,我带你们去北大清华校园看看吧。”
二姐屠银毕业后留在北大教书,只是她当时不在北京。
“银子在就好了。她也有两年没见你了,她也很想你。”
屠银当时和她男朋友保罗在意大利。保罗是来北大学中文的,一来二去就和屠银好上了。大姐刚开始坚决反对,两人文化背景不同,保罗又比屠银小3岁,这样太不靠谱。但屠银想要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她,后来屠金也接受了。
“银子这次是去见保罗的父母,很可能在那里就结婚了。”大姐说着,很有一种无奈的感觉。
因为大姐开车, 这次楚楚也跟了来,她一直与旁边的程启玩耍着。
他们在校园里走了一会儿,照了几张像。程启一直目寻着校园里的残雪,每看到一处,他都冲过去,像个孩子。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姐带他们去了天安门、故宫、颐和园、长城和圆明园遗址,基本上每天一处,每次大姐都找到一个很有特色的餐馆吃午餐。
在母亲的祭日,屠金带着屠兵驱车到郊外一个旷野里,焚了些香,烧了些纸,对着自己家乡的方向扣了几个头。这几年,不能回家时,在母亲的祭日,大姐总来这里。
春节临近,程启说想让屠兵和他一起去云南过年,大姐和大姐夫说什么也不让。最后他们决定在北京过年,过完初一就让他们去昆明。
大姐一周的假期很快用完,在春节放假之前还要去工作几天。屠兵和程启决定自己出去转。
这天他们来到景山公园看冰雕。冰雕展放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长长的大厅里,很少见过冰雪的程启甚是兴奋,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作品。屠兵有些厌倦,他跟在程启后面,时不时向小小的窗口外张望。突然,他看到了一个似乎极其熟悉的身影,一身雪白的长鸭绒服,修长的脖颈,长长的乌发,还有那没有一丝笑意却美的令人窒息的脸。
屠兵赶紧从最近的门洞里冲了出去,但他再也找不到那个女子了。
屠兵呆呆地站在那儿,直到程启叫他,才回过神儿来。
在楚楚扳着指头一天一天的期盼中,春节很快到了。看春晚,吃饺子,还有压岁钱。大姐大姐夫每人给他们一个红包,里面是1000元。他们坚决不要,说自己是成年人了。姐姐说:“啥时候你们毕业了,才算成年人。”
初一那天,三姐屠花打来电话,哥哥屠缑廑在三姐家过年。三姐、哥哥和大姐在电话上聊了好久,屠兵坐在旁边,插不上几句话。最后屠兵只和三姐、哥哥简短地问候了几句。已上小学的小鱼儿在电话里对着屠兵一阵抱怨,以前屠兵放假时总去三姐家,和小鱼儿呆的时间最长。得知屠兵不回去时,小鱼儿立即哭了起来。屠兵心里也很不舒服,赶紧安慰小鱼儿说,暑假里肯定回去看他。
接近中午时,大姐也给屠水京打了个电话,算拜了个年。让屠兵说话时,屠兵有些迟疑,但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两句问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