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 骇浪惊淘

我知道你不信,但容我大言不惭,我们都是英雄。只要你摊开白纸,写下心中梦想,在我眼里,你就是号人物。横笔当胸,纵横天下,别让旁人描述我们。振笔疾书,写出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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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中原》一 板荡末世 义起萧墙

(2020-07-20 22:18:04) 下一个

五胡中原

 

野爷 着

 

卷一 际会


 

 

第一章 板荡末世 义起萧墙

 

有晋一代,在中国历史上向来是令人汗颜而难堪的岁月。那年代朝政大坏,国土惨遭瓜分,百姓流离失所,数以百万计人民被迫抛弃家园南迁让出土地予入侵外族,史称衣冠南渡,其过程中死于战火饥馑之人不计其数。而这史无前例的灾难皆始于西晋末年,其时政局动荡,中国在经历汉末以至三国冗长争战之后,终有司马家族一统天下,短暂结束群雄之间了无止境的战乱。然而好景不长,西晋司马治世无道,政令苛酷荒谬,高官贵族荒淫无度,小民百姓徘徊水火。短短几十年间,民怨高涨,各地诸侯以此为口实各征民兵,或互相侵伐,或与朝廷相抗衡,而当时盘踞中原四周的各部外族,因晋室积弱,内患频仍,也都乘势兴兵作乱。

当时各外族汉化程度不一,邻中土而居者在汉时便与中原官民颇有往来,更于三国曹魏时期在各路汉人豪雄催逼利诱下,加入中原混乱战局。相较之下,相距遥远而从未与汉人有所接触者也大有人在。

当时势力较大的胡人共有五支,分别是陕地以西的氐人,洛阳西北并州一带的匈奴,并州东方与匈奴相交界的羯人,在益州川地的羌人,以及当时汉化程度最浅,在辽东与北地荒漠草原的鲜卑一族。除此之外也有一些人口较少族裔,诸如与汉人早有往来在凉州与中原内陆散居的卢水胡,世居冀州左近的乌桓,迁自朝鲜半岛在洛阳城南落地生根的高句丽人,以及在湘川山中隐居的巴人等。

无论亲疏远近,大晋颓败之势众所皆知,自秦汉以来便被摒除在华夏文明之外而被汉人视为化外番夷的各族,有些趁机反叛在大晋周遭称王建国,势力更盛的便视此为入侵中原取司马晋而代之的良机。

在这山雨欲来的飘摇岁月里,有座荒凉不起眼的小小镇落,名叫堰口,位处徐州境内寿春城南。此地虽小,在历史上却早见惯了大风大浪。徐州自汉末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百年来少有宁日。此地民众好览天下事,茶罢酒后,总是席地而坐,纵谈古今,博弈世局。为的倒不是得以成为豪强谋士,或是做得朝廷命官,而是为了未雨绸缪,若能早日算得兵灾将至,便能即时防范,不过是小民求生之道而已。

这几百年来的战乱,也教会了堰口人仅是文韬武略仍是不足自保,军兵一起,纵有诸葛孔明般的神算也经不起强弓硬弩,兵淹阡陌,因此当地人勇武强悍。战时聚兵自保,承平时节屯粮练军,连横周遭城镇,合纵各路山匪草莽,派遣青年才俊四出远行,打探时局,为的是战祸一起,堰口得免浩劫。

这一日堰口乡中长老樊槐在家中太师椅上坐着,手中拿着个长烟秆,眯着眼看着门外农地。他皱着眉满腹思索,一下子没着意,烟吸得急了,呛得咳了起来。他摇摇头,将烟秆子拿开,又心不在焉的将它在茶几上轻敲,他看着门外孩童踢着草球,一颗心便也随之上下不着边际的起伏滚动。

「呣,老爷子可有什么吩咐?」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樊槐心中突的一跳。他抬头一看,却是老仆人季良,他略带不悦道:「什么吩咐?我又没叫你。」

季良双眼往上一翻道:「老爷子敲着桌,小的还以为有要事呼唤。」

说罢他将手一摆,仿佛见惯了主子的心不在焉,接着头慢慢走了出去。樊槐看着自己拿着烟秆的手,叹了口气,将它往几上一放。站起身来在房中踱着步。原来那日一早有个在兖州做小吏的年轻汉子吕吉,回到堰口来探视双亲,顺道造访樊槐,与他说了洛阳传来的最新政局,说是北方各族将兴兵南下,朝廷难以调动各路诸侯,不知如何应对,局势凶险难料。

「难料?有什么难料?还不就是大军将至,焦土一片?」 

樊槐喃喃叹骂着,推开门向外走去。他放眼四顾,堰口四野平坦,除了几座小丘之外,无险可守,围绕城镇的土墙,大都倾颓。许多地方,甚至是以木篱笆补着的,别说大军,就算二三十个壮健贼寇,也能轻易攻入。地方上虽有几个大户人家,便如自己庄上一般,养着许多食客,其中不乏剑客侠道之流,但战事一起,又怎能抵挡重甲兵士?他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行,那便是在险要之处建一座邬堡,战乱一起,将村民牲口聚在堡内,即使挡不住数千大军,几百散兵游勇尽可抵得月余,静待外援。

他心中所想邬堡并非始于魏晋,东汉之始,便星罗棋布于西疆连结胡地州郡。当时也称邬壁,是一种四方围有高墙的小巧堡垒。其时大汉国力渐弱,已远不若西汉顶盛之时,边疆游牧民族时而越境掠夺,朝廷无力边防,汉境居民设法自保,邬堡便成为保卫家园的不破铁城。若所建之处兼有地势之险,再加上屯粮充足,围墙坚实,非有重兵,绝难攻破。

这念头一起,樊槐心中从新燃起些许希望。他曾听许多远走他乡之士讲述在边陲之地,数百勇士如何盘踞坚固邬堡之中,与数十倍于己的敌军周旋数月,而敌人终于在耗尽粮援之后退败。他并非轻信传闻之人,数百人困守小小邬堡数月总得吃喝,为何敌军耗尽粮草而邬堡内的勇士却仍有吃有喝?难道在方圆不及一亩地的邬堡里打猎不成?这其中大有可疑不实之处。但这毕竟难减他心中兴奋之情,他想象着自己仍是十五二十时,领着一群铁血勇士,在邬堡中居高临下狙击军临堡下的蛮兵胡将,是如何豪情壮意!他不经意提起那烟秆,当作是弓弩一般,往一旁树上射去,可这一下使过了劲,烟秆子真飞了出去,叮的一声响砸在那树干上,秆里的火星飞溅而出,落了一地。

他赶忙拖起老迈的步伐,半奔半跛的跑到树下,慌慌张张踏熄落在干草上的星火。好在终究没烧了起来。

他叹口气,拾起烟秆。心中的豪情稍减,脑袋也清醒了一些。他蓦然想起邬堡这主意虽好,毕竟只是个点子,他手中连一块砖瓦也无,遑论更要紧的事:战仗之时,无论大若洛阳城,小至偏乡邬堡,一座城池能否守住,要点仍是在地势。而在堰口,这邬堡该当建在何处?必当是兵家所言险恶要冲之地,而这要冲却是在…

樊槐停下脚步,又四处望去。他惊觉自己对军事布阵所知极少。这建邬堡第一步便难以跨出。他点点头,将烟杆往自己腿上一拍,又迈步往前走。不慌不慌,堰口这小小弹丸之地,却是卧虎藏龙,只需寻得饱读兵书之人,选个要冲妙地,建那邬堡。自己不必担这心事,乡中人自管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半年不到…

他又停下脚步,钱,这可得要多少钱?他心中默算着乡中人口,在加上牲口粮草,得足够,嗯,算他半年吧,那得建多大的邬堡才容纳得下?樊槐于兵书着墨不多,对建房筑城却颇有见地。他掐指一算,立刻便知建起这偌大邬堡所需金钱与人力绝非堰口一地所能负担。徐州地界近些年来农作收成欠佳,再加上朝廷收刮,四处强征兵伕,方圆数百里地都缺钱缺人。

他捏着指头呆立路中央,心中便如给人泼了桶冷水。只不过这冷水不但浇熄了他满腔兴奋,也戳破那据堡屈敌大计,更让他惊觉堰口将城破人亡,危在旦夕。

这时赶牛的少年王二索自土坡上走下来,看着樊老爷子捏着指头呆站路口,不觉笑了出来。樊槐等到牛走到他身边,听到了笑声,才霍然发现身旁多出了个人。他哼了一声,佯装做检视着手指甲里的泥灰,信步走了开去。

这一切可没逃过王二索那双眼,他嚷着道:「樊老爷子今日怎么了?还没跨进酒肆哪,人就先醉了。要不小的找人搀扶着去,还有一里路哪。」

说罢他将小皮鞭子一抽,赶着牛就跑。樊槐气得回身便要开骂,却忽然止住了口,王二索口中那酒肆是堰口左近三十余里地最大的一座,名声卓著,酿造着陈年好酒,伺候着大块生熟牛肉,南北往来客商,多投于此,也是本地乡亲耆宿聚首谈天之地。他有着这么个好点子,苦无落实之道,这酒肆却是个绝佳场所,眼下自己已在一箭之遥,何不就近访友清谈,大伙一齐出个主意?

他兴高采烈点上烟,指指王二索下坡的背影,嘴里喃喃骂着这小王八蛋,脸上却挂着笑,大踏步往酒肆而去。

这寿春城南郊的酒肆自外看来不起眼,自汉末开店至今却足有百余年。其间重建三次,皆因战火。而履毁履建,只因寿春城南四条大道都汇集在这路口,来往客商必经此地,就算是隆冬时节也有得生意可作。也因为这酒馆硬气,南来北往商旅与本地人便戏称它作皇爷店,总之是万寿无疆了。

樊槐尚未踏进酒肆的门,远远的在十丈开外就听得里头闹哄哄的甚是嘈杂。他素来爱热闹,今日又有大事碍在心中要寻人倾诉,喜孜孜便加快脚步往店门里闯入去,一眼便瞥见自己的表侄姚任奇与一名叫丁康的熟识坐在靠门的桌旁,再四下里看去,虽有的是堰口乡里人,却不是庄稼汉子,便是不熟悉。他略感失望,但姚任奇是个读书人,颇有见识。丁康虽务农为生,却也饱读诗书,于时局颇有见地。便走过去与他们同坐。

两人见樊老爷子来了,自然也高兴。丁康忙不迭说着家里新添了个姪儿,这话匣子一打开,谁都止不住。樊槐只得客气的耐心听着。心里却着实难耐,一个劲只想着他那邬堡。

他搔了搔头,又摸扯着胡须,琢磨如何打断丁康的话头,点子还没想着,丁康忽然住了口。樊槐大喜过望,深怕错失良机,忙不迭道;「我说二位,可曾听说过邬堡这… 」

话未说完,自己却住了口。他忽然注意到不只是丁康,整个酒馆都静了下来。而众人的目光,都朝着客店大门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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