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大一点的时候,有段时间广播里天天播毛主席诗词。我那时记性非常好,听上几遍就学会记住了,还能象播音员那样抑扬顿挫地背诵。姥爷见我有这方面的兴趣和天赋,就陆陆续续又教了我几首广播里没播过的毛主席诗词。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我那时候大概会背十多首毛主席诗词,长的短的都有。现在想一想,那时候人太小,虽然会背但并不真正理解,只是鹦鹉学舌而已。
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在姥姥家里背给姥姥姥爷听。后来村里其他人听说我会背毛主席诗词,见到我后就会让我背给他们听听。我也不怯场,每次总是大大方方地给他们背上几首。背完之后,大家都会礼貌性地夸我几句,说些“你真聪明,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之类的客套话。虽说是客套话,我听了却很受用,背的就更认真更起劲了。
我会背毛主席诗词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大队书记的耳朵里。一天中午,大队书记来到姥姥家,对姥爷说:“今年秋收后公社要举办文艺汇演,咱们大队准备的节目有点少,略显单薄。我们想让你外孙子去背一首毛主席诗词,顶个节目充个数。” 姥爷一听连忙拒绝,说:“不行。这孩子太小,没见过世面,公社汇演这样的大场面我怕他怯场,到时候要是出点差错对谁都不好。” 大队书记听后表示理解。的确,在当时那个政治挂帅,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一个小小的失误就可能被上纲上线,最后变成塌天大祸。但大队书记并不死心,想了想说道:“公社汇演前咱们大队的节目要在村里预演一次。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让孩子先参加预演,如果孩子预演时怯场,那就算了。如果他不怯场,咱们再做决定。”大队书记这么一说,姥爷就不好再拒绝了,只好说:“那就让他试试吧。”
大队节目的预演在村子的场院(读yuān)里举行,舞台搭在场院的最里头。演出还没开始,台下就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我被安排第一个出场。我走上台后,看见台上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话筒。我当时个子很小,站在桌子前根本够不到话筒。报幕员见状,从台下一个观众那里借来了一个小板凳放在了桌子前,并把我抱上了板凳。我站在板凳上才和话筒差不多高,才看见台下有那么多的观众。刚开始看到台下有那么多观众的时侯,我心里确实有些紧张。但仔细一看,这些观众多半都是本村的人,我都认识。我的几个要好的小伙伴也在人群里,正在向我招手。既然都认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于是我定了定神,叽哩哇啦地把准备好的那首毛主席诗词背了一遍。我背完后,下面的观众开始鼓掌。按照姥爷的嘱咐,我给台下的观众鞠了一个躬。就在我转过身想要下台的时候,台下我的那几个小伙伴开始起哄:“好,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没必要跟他们客气,再来一个就再来一个。于是,我叽哩哇啦、充满激情地即兴又背了另外一首毛主席诗词。背完之后再次给大家鞠了一个躬,然后我跳下小板凳,蹦蹦哒哒地走下了台。大队书记一看,喜出望外,连声说:“好!行!这小子有出息。” 然后当即拍板,让我去参加公社的文艺汇演。
公社所在地距多字井有七八里地的路程。汇演那天一大早,大队派了一辆拖拉机把全体演员送到了公社。吃罢早饭,演员们开始化妆,我也被画了一对大刀眉和两个红脸蛋。在等待登台的时候,我看见旁边有几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孩在那里踢欠儿。一时兴起,就跑过去和他们抢着踢,结果一个不留神和另外一个小孩撞在了一起。那个小孩硬硬的脑门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我的鼻子上。顿时,血从我的两个鼻孔中同时涌了出来,还流到了衣服上。大家急忙找来纸,把我的鼻子堵上,把衣服上的血擦干净。还好,我当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衣服,擦干净后血迹并不明显,在远处完全看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轮到我上场了,大队书记把堵在我鼻孔里的纸拔了出来。谢天谢地,血已经止住了,不往外流了。台上和预演时一样,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话筒。可是当我走到桌前的时候,报幕员并没有象预演时那样给我一个小板凳让我站上去,而是把话筒压低,一直压到桌面上。压低的话筒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根本看不清台下的观众。看不清有看不清的好处。看不清就不会紧张,不紧张就不会出错。我很顺利地、准确无误地把要背的那首毛主席诗词背了一遍。背完之后,听到台下的观众开始鼓掌,我照例又给观众鞠了一个躬。但话筒和桌子把我挡得严严实实,我鞠躬台下的观众根本就没看见。
大队准备的几个节目都发挥正常,没出任何差错,演出算是圆满成功。回到村里,大队为每个参加演出的人都准备了奖品。大人们的奖品是一个印有“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字样的脸盆,外加十个工分。我的奖品是同样的一个脸盆,外加十颗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