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流

在白令海,阿拉斯加湾,阿留申群岛,从事资源调查研究3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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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舊 (5)在研究院的日子 之二

(2020-10-20 16:50:32) 下一个

 

      小學一年級在南港國小上的。後來因一位姓潘的老師喜歡打學生屁股,父親就把我轉到舊莊國小。學校離研究院不遠,翻個小山坡就到了。那時我是二年級,常跟比我低一年的王大陸一起走路上學。記得那時山路旁邊常有四腳蛇(蜥蜴)。走路上學多少有點提心吊膽。王大陸是王志維先生的二兒子。我常去他家等他一起上學。猶記他家早點常是麵包黃油,是比較洋派的。 二年級的老師是住隔壁的于老師。可能因是鄰居,加上父親跟她先生都在史語所工作,于老師對我特別照顧。月考或期末,總是有鉛筆、橡皮擦一類的獎品。

     二年級時,家中發生了一件大事,就是父親第一次赴美研究。那時,與王大陸一起上學,走山路,時常看到父親在路邊小樹叢中練習說英語。那次父親是受哈佛燕京學會的邀請,去做一年的學術研究。父親那次赴美,改變了咱家經濟狀況。以前是父親發了薪水,就先還公家三分之二,只有三分之一是家用。父親赴美這一年,等於是領雙薪。在美有基金會給父親生活費,在台仍有薪水可領。可說是真的「脫貧」了。父親回來時還帶了一台非常笨重的錄音機。就那時的標準,可说是挺时髦的了。

     四年級,因舊莊國小師資有限,我又回到南港國小。校長是何東源。老師是闕河枝。闕家在南港是大姓。她家主宅左側有个水塘。小學五、六年級的導師是蔡子英老師。他先前也是我二哥的老師。蔡老師是個嚴格的老師。那時仍是可體罰學生的時代。有一次蔡老師教我們數學裡平方的觀念。他剛講完,就問我:10 公尺X10公尺是多少?我回答:100公尺,老師劈頭就是一記耳光。從此我也就記住了平方的觀念。

     在研究院,跟我同齡的小孩有王寧懷、嚴曉松、李康成、黃敦柔。李康成跟嚴曉松在忠班,陳禮信老師是導師。王寧懷在仁班。柔寶(黃敦柔)跟我在孝班。那時為了考上初中,跟柔寶兩人都在老師家晚上補習。師母是個非常慈蔼的人。我們通常在老師家吃晚飯,難忘的是師母常做茼蒿湯。對年幼的柔寶跟我都是很難下嚥的湯。跟柔寶時常下學後一起走路回家。有時補習晚了,兩人一起搭三輪車回家。師母時常說我們是青梅竹馬。到如今我們也還保持良好關係。

     在南港國小,尚有一事值得記念。大概是六年級的時候,我們去台北縣樹林鎮參加歌唱比賽。唱的兩首歌是《我是隻小小鳥》及《太湖船》。山青水明幽靜靜,湖心飄來風一陣?歌聲仍縈繞耳際。没得第一名,说是因为有一首歌曲是来自国外。

     我弟杰生,小我五歲。我小學六年級時,他一年級。那時父母親時常中午送便當給我們。父親騎自行車,母親搭研究院交通車。便當到了時,杰生也到了我的教室。便當一大一小。大的歸我,小的歸我弟。母親通常看著我們吃,吃完後,她就帶著杰生回家了。我母親體弱多病。我小學,初中時,母親常因心律不整住院。那時有李婆婆、月子姊姊等人在家幫忙。李婆婆試著做餅,但乾而硬,我們戲稱是鐵沙掌。

     台湾夏秋之际多颱風。那时房屋简陋,多是泥土墙外加一层灰泥,再油漆成白色。父亲找人做了挡风铁皮。遇颱風,就掛在窗户上。颱風,很快就缺水缺电。屋内一片漆黑,有时觉得好玩,但也怪吓人的。整夜,扶桑,夹竹桃,榕树的枝叶被风吹打在挡风铁皮上,好不吓人。我家附近有军营,时常有野外操练。操练时,士兵们多半身披榕树枝叶,算是偽装。月子姐姐就常在颱風天騙我们,说是阿兵哥打仗了。

     为了预防缺水,每家都準備了一两个大水缸存水。加一块明礬,把髒物沉澱出来。颱風來時,停电也是常事。所以,各式手电筒,腊烛都是必备的。那时,公家餐厅会提供开水。每一家就都又準備一个取开水的壺。我就时常跟着大家排队,取开水回家。

     1959年(我10岁)8月7日至9日,台湾受艾倫颱風影响,發生八七大水災。那次水災造成667人死亡,408人失踪。是我記憶里的一次大水災。我们用破布把門底下,窗台下都堵上。但水还是進了屋里。待颱风过后,就見家家户户把屋里的汚泥想辦法去掉,把倒了的尤加利树,榕树扶正。学校有時也被迫停課一两天。

     台湾夏天悶热,6月到8月,氣温可高逹攝氏37,38度。我父亲就常在老宿舍的水泥地上喷水。再吹电风扇取点涼意。那時卧室是鋪榻榻米在地板上。夏天睡午觉,很是躁热。记得有次午睡,跟我二哥两人,老是说话,又咯咯笑个不停。老爸先是说“别笑了!睡觉”,但我俩不知何事,还是笑个不停。忽然老爸一声:“饶了我吧”!我们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不敢再笑了。

     不过,從这句话,也可看出我父亲对子女的態度。他不是过来打我们一顿,而是说饶了他吧。可说是无可奈何,但仍是一种理性地訴求。我父亲的一生都秉持着这一“讲道理” 的原则,在工作上,在居家生活上,都是如此。他是我们的典範,我懐念他。

     1960年代初,也就是我高中時期。研究院宿舍,忽然掀起了一阵养雞热潮。最早可能是汪妈妈养了幾隻洛岛紅雞,后来不少家跟進。我们家也不例外。最先在一个木籠子裡养了三、四隻雞。后来父亲找人在后院靠圍牆的地方蓋了一个有棚的雞架,下面铺水泥通到圍牆外的大水溝裡。這样就解决了雞糞滿地的问题。

     我父亲对养鳮有其独特的興趣,並不只在乎养鳮生蛋這件事上。他從剛孵化的小鸡开始养。弄个紙盒,架个电灯給鸡取暖。每天回家把盒盖打开,伸出手,对著小鸡咯咯咯呼叫。没多久,有一隻小鸡,只要父亲一叫,就飛到他手上。

     那个时候,很多人家养鳮是為了家裡可時常有新鲜鸡蛋。有一天,我们家木籠裡的一隻鸡,咯咯咯叫。我一看,是原本我们以为是公鸡的一隻鸡下了个蛋。這个蛋比一般鸡蛋長一倍,但寛度較細。后来我们把蛋打开,是个双黄蛋。但研究院旧宿舍創記錄的却是汪媽媽养的一隻洛岛紅。有一天,這隻洛岛紅下了一个蛋,紅褐色的蛋,約有一般鳮蛋的三倍大,像个小号的鸵鸟蛋。汪媽媽后来告诉大家是个三黄蛋。那是我所見过的最大的鸡蛋。

   除了洛島紅,还有芦花鸡,來亨鸡,土鸡等。來亨鸡是后来大家普遍飼养的蛋鸡。我们家大概也有六,七隻。我们养过一隻土鸡,是楊梅張老先生送的。張老先生是研究院还在桃園县楊梅鎮旧址時父亲認?的好朋友。張老先生喜欢唱戲,我父亲拉胡琴。有时候張老先生從楊梅搭火車来南港看我父亲。两人一拉一唱,一直很談得來。

     為了記錄鸡蛋,我弄了个本簿子。把母鸡都編了号。每天下学后,取蛋並記錄是哪隻鸡下的蛋,成了我的例行工作。記得張老先生送的那隻母鸡,一共下了400多个蛋。后来發現這隻鸡下蛋下得屁股都没毛了,也可算是鞠躬尽瘁了。有的時候,有的鸡一天下两个蛋,一早一晚。但通常有一个是軟殼蛋(没有足够鈣貭造硬殼)。

     雖然鸡籠下铺有水泥,但是仍然容易招蚊子。有一天,二哥在用屋子里的廁所,杰生又急着要上厕所。不得以,跑到后院小溝(离鸡棚不遠)去如廁,天已黑,正是蚊子出没的时候。杰生方便完了,回家抱怨屁股疼癢难忍。母亲查看,發現他包上長包,至少有十来个。我二哥当然少不了一顿駡。這也是养鸡帶來的趣事之一。

 

图1. 我就读的南港国民小学。

图2. 父亲赴美研究,母亲及我们四个儿子,照张相,寄给他。

图3. 闕家大院,门前有水塘。我的老師闕河枝就住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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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Shenliu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傻猫儿' 的评论 : 是。抗战八年,父亲在西南,母亲在西北。我大哥大我二哥11岁。我二哥大我两岁。我比我弟大5岁。
傻猫儿 回复 悄悄话 四个儿子,看样子老大要比其他三个大好几岁
Shenliu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iaofengjiayuan' 的评论 : 希望是美好的回憶。
xiaofengjiayuan 回复 悄悄话 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日子。
Shenliu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三俗不俗' 的评论 : 我也看了南渡北归,但尚未看完。我父亲在李庄时是属於体质人类学研究所,大概到台湾才进入史语所,所以有可能并未参与傅斯年先生創建史语所的过程。
三俗不俗 回复 悄悄话 这篇博文让我想起侯孝贤电影童年往事。前段时间读书过南渡北归,讲抗战期间傅斯年创建史语所的故事,不知道令尊当年是否共襄盛举?
Shenliu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排量有限' 的评论 : 不就只是記录,有啥本事?
排量有限 回复 悄悄话 很有意思的生活万花筒,值得细细品味。
看来以后记录鱼的本事得益于小时记录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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