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海
今年5月25日到6月13日去了阿拉斯加做魚類資源調查。這是第25個年頭在北太平洋(包括白令海,阿拉斯加灣及阿留申群島) 從事這一性質的工作。現把這一段時間的工作,及海上生活點滴記錄下來,做為一種回憶。
5月25日至6月2日
頭一個星期常是心情最複雜的時候,它包含著興奮及期待,也 包含著焦慮與不安。興奮的是離開陸地到海上,是一種生活的變換 ,是一種調劑。它帶給你新鮮感,你期待著這種變換以及可能的新鮮事物的到來。但就在同時,你對不可知的人與事,產生了不安。 你不知海上是否有風暴?倒不是擔心船的安危,而是不知自己是否得再經歷那把膽汁都嘔吐出來的可怕的暈船慘狀。你也不知要跟哪 些人同一寢室? 那7天不換襪子,也不洗澡的Chris是否就在你的上舖? 這些對未來的不安,讓你產生了焦慮,有時竟怯場起來,覺得不想出海了!
但這複雜的心情很快就趨於平穩,經過兩天的安裝及測試,所有的儀器包括電腦,聲吶,測光管,測溫器,及拖網纜繩等都運作正常,我們正式下網了。同一船的人,你喜歡也罷,不喜歡也罷。 同一寢室的夥伴,他換襪也罷,不換襪也罷,你已無可選擇,也無處可逃,你接受了這一事實,心倒反而安了。
6月1日, 我們接到西雅圖總部的email,給我們一個臨時的特殊任務: 到Ugamak島上去接一個生病的工作人員,並把他送到荷蘭港(Dutch Harbor)。
我們把低潮時間算好了,用無線電與該島工作站的人聯絡好了,第二天早上9點半,我們抵達該島附近,把小艇 (skiff) 放下,小艇是唯一可以接近該島岩岸而把生病的Arron接到我們大船的方法。輪機長Jerry及船員Scott駕駛著小艇開往小島,我們從望遠鏡裡看到了兩個人出現在岩石後面。不久小艇帶著Arron回到我們的大船,當Arron兩腳踏上了我們的甲板,他帶著疲憊但感激的面容與我們一一握手,我們完成了任務,船以全速駛往荷蘭港。
6月3日至6月9日
出海已經一星期了,每天固定的下網,收網,分類,收集生物數據的工作已經習慣而開始覺得單調無聊,是找點娛樂的時候 了。
在最後一網快結束工作時,我用一個大盆子收集了鱈魚,大比目魚的魚肝,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走到船右舷處,左手握著 盆,右手開始往海裡丟。不久,海鷗及一種叫做鸌 (fumar) 的海鳥就開始衝入海裡搶食魚肝。我繼續往海裡丟魚肝, 頓時海面上一群群的海鳥瘋狂地搶食,擠成一堆一堆的,即使被巨浪打著也不怕。 船繼續往前急駛,我手裡握著魚肝,伸出船舷外,成百上千的海鳥跟著我們的船,眼睛盯著我的右手,看我一扔,就往海裡直奔 ,真是蔚為奇觀,我們稱這是海鳥們的feeding frenzy (瘋狂進食 )。一天海上作業的辛勞都隨著海鳥們的這種「瘋狂進食」而煙消雲散。
6月11日至6月13日
今天第三網做完後,船在Popof島附近的Albatross Anchorage 下錨。Scott跟Todd把小艇放到右舷的海面上,準備待一會兒,大 家搭這小艇上岸去走走,Scott跟Todd放好小艇就去修魚網去了。忽然Scott發現小艇繫在船舷的繩子鬆了,小艇漂走了。此時船長 Steve正在洗澡,輪機長Jerry正在維修引擎,全船一時緊張。不久 Steve下身圍著毛巾在船橋上指揮,Scott穿上維生救生衣 (survival suit) 跳入海裡向小艇方向奮力游去,終於攀上了小艇。把小艇救 了回來。這一次真是有驚無險,比前幾天去島上救人還驚心動 魄。
晚上,我們的船找了個安靜的小灣下了錨。放眼望去,三面 環山,十幾頭野牛在山上吃草,更遠處Pavlof Volcano 及它右邊的 Pavlof Sister聳立著,兩座火山都覆滿了白雪,Pavlof Volcano 更是 還冒著熱氣。
Bill把釣竿拿來,開始釣大比目魚。我看著他釣,並跟他閒聊。兩人細數過去出海至今已退休的人,他說:「不知下一個人是誰?」我說:「不是你就是我。」
兩人已是船上的老人,可能不多久,就不適合出海了。
原文載於西雅圖西華報2007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