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公車,天正下著雨。已是四月天了,卻仍陰冷。我撐起傘,往回家的路上走。在經過早晨搭車的巴士站,看到那個年輕人還在那裡。
我每天早晨都搭5點50的公車上班。今早到了巴士站就看到這個年輕人坐在旁邊矮牆石磚上。頭戴一毛帽,把頭縮在厚夾克裡,全身不斷前後擺動著以保溫暖。不久巴士來了,我上了車, 但他並沒上來。
十二個鐘頭以後,我已下了班,他卻仍坐在那裡,淋著雨。他所攜帶的一個小紅提包已經濕透,並在上頭積了一層水。 旁邊的兩個塑膠袋裡,裝了他喝過水的塑膠瓶及吃剩的一些東西。
我已過了他蹲坐的巷口,覺得總該問問他是怎麼回事,就又折返回去。我告訴他我知道他已在這兒十多個鐘頭,天下著雨 ,人是要生病的。他抬起了頭,我看到他嘴角乾裂,身上也有些異味,大約二十歲大學生模樣。
雨水從他面頰滴落,他用他那藍色的眸子看著我,對我說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我說我可以送你去YMCA或其它收容所。他說他不要填那些繁文縟節的表格。並說他在這兒淋雨可學到一些東西。我說你會得肺炎。他說不會,並叫我不要再管他。我跟他在雨中僵持了十分鐘,不得要領,只好打911向警方求救。
不久,消防車來了。跳下來兩個人,一個人告訴他,他不可以一直蹲坐在這公共場所。另一人告訴我,他們不能強制地帶他走。消防車離開後,我又勸他,他似乎已心回意轉,答應我搭下一班公車離開。但車來了,他又變卦不走了。
我心裡悵然,又往回家的巷子走。到了住處,心裡仍不踏實。五分鐘後,我又下樓去找他,他說:「我不是要對你不敬(to offend you),但請你不要再管我,我自己可料理我自己的事情。」 我給了他50塊錢,叫他找個不淋雨的地方。他說:「我不要你這麼多錢。你有家, 有小孩要照顧!」我沒理他,逕自往回家的巷子走去。
第二天上班,他仍坐在那兒。我避開了他,沒從那兒搭巴士。回家時,他卻不在了。至今我都沒再見著他。
毌忘世上古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