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泉和他爸妈被马家哥仨连夜请到了家里。
在马家里屋,看着炕上的马小丽,小泉妈连声问她儿子:“小泉哪,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你倒是说呀,到底是不是你的?”
看着还在流泪的马小丽,孙小泉目光闪烁游移,似乎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在母亲连声追问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我的”。
马小梅的二姐马小华瞬间嚎叫着扑了上去,在孙小泉的脸上抓了五道血淋淋的抓痕。
孙小泉没动,马家川和王秀拉住了暴怒的二姐马小华。
“畜生!”,马小华嘶吼着。
“把小丽拉走,以后她就是你老婆了,操不操办婚礼你们看着办。”李春花还算冷静,她对孙小泉的父母和孙小泉说道。
孙小泉和他的父母连夜做了个简单的担架,和马小丽的两个哥哥一起把小丽抬回了家。
十八岁的马小丽成为了十九岁的孙小泉的老婆。孙家没有为儿子举行婚礼,只是给小丽买了几套衣服,做了两床新被。没有彩礼,没有嫁妆,没有婚礼,没有鞭炮,马敬文最小的女儿草草地成为了别人家的儿媳。
两个月后,马小丽诞下了一个男婴,取名孙亮。
心灰意冷的唐兴宝再也不愿呆在马家山了。他去了大连,开始时在饭店收拾卫生打工,后来学会了厨艺,成为了一名厨师。
唐兴宝成为马家山村第一个外出打工的人,开创了马家山村民外出打工的先河。九零年代后,更多的马家山村的年轻人步唐兴宝后尘,背井离乡,到大城市打工去了。
老实的唐兴宝或许没有想道,马小丽的儿子并不是孙小泉的。
马小丽绝对不能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她的家人们知道了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不但父亲马敬文会气得呕血而死,她的家庭也会四分五裂,这样的代价,她是承担不起的。
她指认孙小泉为孩子的父亲也是在赌,她赌孙小泉舍不得自己,也赌孙小泉应该明白自身的处境:乡村小痞子是很难找到老婆的,尤其像她马小丽这样漂亮的女子,不可能嫁给他的。
马小丽的初衷是和唐兴宝和孙小泉玩两年,青春年少,大好时光,她不愿在平淡中度过。如果不是那个意乱情迷的晚上,她最后还是会选择嫁给唐兴宝吧!
生活没有假设,马小丽赌赢了,但她也赌输了。赌赢的结果是她没有把孩子生在家里,保全了马家最后的一点颜面。而赌输的结果则是她开始了噩梦般的人生悲剧。
马小丽的未婚先孕一时成为了马家山村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其实并不太关心马小丽最后嫁给谁,唐兴宝也好,孙小泉也好,有什么分别呢?缺少更多娱乐生活的人们只是把这件事当个热闹话题而已。
相对于取笑马小丽,人们对马家北更多的是羡慕,当然也有很多人嫉妒。
不管羡慕还是嫉妒。此时还未到开春种地时候,马家北正在满意地收拾着自己的宅院。
他不时停下来打量着自己家的四间大瓦房:房子还没有吊棚,粗大的红松檩木,厚实的墙体,宽大明亮的双层玻璃。水泥地面下是厚厚的一层石子,深厚的地基保证房屋永远不会变形。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意愿做的,他马家北,那个曾经在战火中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在逃难途中甚至到了马家山都快要饿毙的可怜青年,二十几年时间,一跃站在了马家山村的巅峰。
家北脑海里不时闪现出他的老父亲马敬山满身是血躺在地头,母亲吴氏哭得撕心裂肺的场景。那时家北七岁,他觉得整个天地间都是灰蒙蒙的,自己被灰蒙蒙的天地包围,无法呼吸,无法站立,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雀跃着要跳出自己的躯壳。那时的他离死亡是如此的接近。
马家北的青春记忆,永远停留在不停地寻找果腹的食物上。
马家北庆幸自己最终活了下来,他要感谢自己的老母亲,如果没有母亲的坚持,他或许早就倒毙在逃荒的路上了。
他万分珍惜自己目前的生活,只有经历了苦难岁月,才会真正体会到生活的美好。
马家北当然知道很多村民在反对他,他并不奇怪。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在他看来,自己目前的生活是他和家人拼命干出来的。比如承包机动田,他可没少交一分钱的承包费,也没有违反乡政府关于机动田承包的指导原则。再比如承包村委会造房的运输费,那也是马明国马明民起早贪黑干出来的,运费也没有超出市场价格。其他村民没有拖拉机,也没有吃那份苦受那份累,自然没有收获了。
一分劳动换来一分收获,马家北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
而对于何玉田的嫉妒,马家北并不是太在意。生活已经给了他何玉田机会,只是何玉田太忘乎所以了,即便自己不把他赶下台,他迟早也会弄出事来。“早下台比晚下台对他更好。”宫春生书记曾经对马家北说道。
陷入沉思的马家北被开门声惊醒,他的二女儿马春莲和小女儿马春兰放学回来了。
马家北有一儿三女,唯一的儿子马明国和宫春生的女儿定了亲,还没有成亲。马家北对这桩婚姻很满意,虽然明国有不同的想法,他喜欢的是邻居张家的女儿张荣,可是,在马家北的劝说下,明国妥协了。
马家北告诫儿子,一个好的婚姻,可以使一个家族发生根本的变化。只有强强结合的婚姻,才能确保马家在马家山村立于不败之地。
聪明的马明国最终放弃了青梅竹马的张荣。爱情,在利益面前,成为了被牺牲的对象。
明国的三个妹妹,老大春红初三刚毕业没考上中专和高中,在家务农,老二春莲上初二,小妹春兰初一。
马家北的三个女儿长得都很清秀漂亮,尤以二女儿马春莲更是被人称为马小梅第二,容貌直追她的堂姑,而精明干练则超过马小梅很多。
马春莲和马敬文的忘年交林子木从小就是同班同学,马春莲学习好,远超总看没用书后来又迷上观察白云变换的林子木。
两个小女儿唧唧喳喳地说着今天学校发生的事,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马书记,和你说个事。”来人是乡派出所所长。
“哦,王所长,快进屋里坐。春莲,给王叔叔沏茶。”马家北热情地招呼。
“马书记,房子真不错!恭喜恭喜!”王所长边打量着房子边进了屋,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新房落成后马家北让明国在镇上买了两个单人沙发摆在屋子里,使屋子增色不少。
“还行,还行。就是太累人了。”家北说道。
二人说着闲话,一会儿,马春莲沏了一壶茶,给王所长和自己的父亲各倒了一杯,自己则和妹妹拿出书本看了起来。
“是这样,马书记,去年春天你们家的玉米苗被毁的事,我们调查清楚了,也知道是谁干的了。”王所长喝了一口茶,说道。
“是谁干的?”马家北立刻瞪圆了眼睛追问道。每当想起这事,马家北的心口就隐隐作痛,怒火也忍不住要喷发出来。
王所长瞅了瞅坐在炕上看书的马春莲姐俩,没说话。
“春莲,带你妹妹到你二叔家去看看奶奶,你妈也在那呢。”家北对春莲姐妹俩说道。
等到姐妹俩开门出去,王所长才瞅了瞅家北:“马书记,是马家柱。”
马家北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没吭声。他拿出两根纸烟,递给王所长一根,两人默默地抽了起来。
傍晚,马家北骑上自行车来到了木宁乡信用社,他叔马敬文在那里打更。
马家北在二叔那里坐了很晚才走,爷俩个都没怎么说话。
临走,马敬文问道:“毁苗的事有消息了吗?”
“嗯”
“谁干的?”
家北拿出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两口,没说话。
被女儿未婚先孕打击得苍老许多的马敬文忽然明白了:“家柱?”
家北深吸了两口烟,还是没吱声。
“家柱倔,气量又小,和何玉田走得又近,我说的他也不听了。”马敬文说道。
家北只是吸烟。
“让他受点儿教训吧,看在你二叔这根老骨头的份上,别让他进去了,你看行吗?”
马家北点点头,骑上自行车走了。
马敬文慢慢走回了屋里坐下。曾经响当当的马家山能人,如今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精气神,如一滩烂泥般倒在了炕上,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